整個長達一週的時間,楊烈都沒怎麼睡覺。一到晚上,他就會獨自守在篝火前,然後等待陳風的到來。那樣子就像等待一個不見不散的老友,帶着某種期許。就算是陳風不來,他也會這樣獨自坐着,一直到黎明。
從哈薩克斯坦到烏茲別克斯坦,然後再穿過塔吉克,琳琅滿目的建築風格呈現在三人面前,就像走進了建築博物館。中亞是世界民族聚集最雜的地區之一,在末日降臨之前,這裡居住這幾乎世界上百分之七十的民族。
和開化現代的美利堅不一樣,這裡少見高樓大廈,還保留着中古時期的許多歷史遺留。
在以******文化爲主體的清真寺旁,可能突兀地聳立着一座東正教的教堂,彼此各界嚮往,但是又相安無事。在十字軍東征之後,這一現象在中亞地區很常見,隨着歷史的沉澱流落在混紅的黃昏裡,就像是破碎的時間殘片。
霍克斯在一座清真寺前面停下,用手摸了摸已經斑駁的牆面,道:“現代人真奇怪,爲什麼都是同族,卻有那麼多不同的文化。如果思想和觀念都無法統一,又怎麼去抵抗敵人?”
初生演替道:“今天的世界不想你們的那個年代,大陸破碎之後,人們在相對隔絕的環境中休養生息,才形成了如此多的文化種羣。但是每個民族的文化都是有其獨到之處的,在這個塵世間,不可能一切都用戰鬥力來衡量。”
生長在戰亂年代的霍克斯似乎有些無法理解,她歪着腦袋看向初生演替,不明所以。
初生演替又繼續道:“或許,我應該給你講講《出埃及記》的故事。”
於是,兩人就打開了話匣子。
初生演替是學考古出生的,對這些當然是異常瞭解。從猶太教到天主教,再到******文明,新約與舊約,每天都能從日出講到日落。這些事兒對霍克斯來說可是異常新鮮,所以聽得津津有味。實際上,初生演替很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給她帶來對這個時代的一些認同感,讓她不那麼孤單。
夜晚霍克斯又躺在他的膝蓋上睡着,初生演替看向天際微微發亮的雲層,自己卻對這個世界陌生起來。有的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究竟是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所謂文明,是人和歷史的總和,既然人已經死了,那麼文明就不復存在。這裡還有這些破敗的建築,但是卻沒了活人,******失去了頭頂上的星月,恆河文明失去了燦爛奪目的太陽,只有凜冬呼嘯的風雪還在吹刮。那淒厲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亡靈們的控訴,在孤光的夜晚讓人忍不住心生恐懼。
這真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蜜月之旅,他如是想到。
就在這時候,楊烈又從篝火處站了起來,向着遠處走去了。
初生演替數了數數,第二十一次。距離真正的決戰,還有十次。十次之後,楊烈將真正揮出自己的刀鋒,他很想阻止,但是又無能爲力。
今夜的戰鬥進行得很快,似乎,楊烈自己也有些不賴煩了。於是,他的刀也跟着他的心情,在夜幕之下快了起來。
他聽見陳風的悶哼,和楊烈歸來的腳步。
“既然本來就沒有勝利的可能,你又爲什麼要給他報仇的希望?還不如給個痛快,你痛快,他也痛快。”
楊烈在篝火旁蹲下,道:“老祖宗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以前是我欠他的,我就要先還清了債才行。”
初生演替忍不住感慨唏噓,道:“幾天前我還以爲,陳風真的有機會。但是看了剛剛那一刀之後,我也知道我想錯了,楊烈你不愧是刀中之神。”
楊烈道:“老祖宗纔是真正的刀中之神,而且,你的刀道應該已經不弱於我了。”
初生演替道:“也許吧,不過你要知道,陳風是來求死的。”
楊烈點了點頭,道:“我明白。”
初生演替道:“所以,你這樣給他機會,實際上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兒。”
楊烈道:“小叔!我腦子沒你好使,所以我只能這樣一板一眼地做,這樣,我纔可以儘量不犯錯誤。”
楊烈的語氣刻板,眼神清澈。初生演替知道,他是認真的。
接下來的幾天又經過了兩次戰鬥,和往常一樣,楊烈依舊每戰必勝。
期間,他們穿過了喜馬拉雅山,來到了華國境內。
旅途已經進行了大半,初生演替的等人的腳步也快起來,沒過多久就來到了黃山境內。此時,距離楊烈和陳風的三十一次之約,已經只剩下最後一次了。
下一次,就有人要死。
想到這裡,初生演替的心情也沉重起來,這一天終於還是要到來了。既然已經分不清對錯,那就分個生死吧!無論誰對誰錯,拳頭大的那個人纔有資格說理,過去如此,今天亦是如此。
那天夜裡在黃山腳下,楊烈少有地拿出了一塊磨刀石,開始仔細打磨自己的刀刃。他做得很認真,刀鋒被他磨得透亮,就如同已經再不見的明月,在暮色中閃爍着寒光。
“最後一次了?”
“是的!剛好三十一次,我欠他的三十一條命已經還清了。他要還來,我就殺人。”
陳風一定會來,楊烈也一定會殺人。終於,這場長跑已經到了終點。
恍惚中,初生演替想起高樓上獨坐飲酒,一人面對瘟疫巨鯨的陳風。不知不覺,那個劍酒風流的老爺子在他記憶中模糊起來,似乎那是一個關於其他什麼人的故事。
任何人都會死去,但是初生演替實在是不希望陳風以這樣的姿態死去。
“真是太可惜了!”
楊烈將刀裝進自己的刀鞘,也道:“真是太可惜了!”
說着,他的目光化作了冷厲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