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被刺殺,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張易只是一個普通人,這事根本沒人會關注,末世裡哪天不死人,仇殺的事多了去了。可張易是工程部部長,現階段南安大興土木,少不了倚仗張易的地方,這個時候張易被刺殺,其中隱含的內情可就不簡單了。
不知道的人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點風聲的人無不緊皺眉頭,思考其中的利益糾葛。
而知道更多內幕的人則是大驚失色。
張易被刺殺的地方距離南安精英們的住處不到兩公里,一夥十七個人的殺手竟然“闖”了進去,還在張易回家的路上埋伏。
這怎麼看都是匪夷所思。
更加匪夷所思的還在後頭,直到這場刺殺結束,殺手們全部伏誅,巡守軍士竟是一個都沒出現,還是張易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巡守的軍士才姍姍來遲。
失職,這是嚴重的失職。
當晚,防衛部便就此次刺殺事件展開調查,而第一個遭到調查的就是當晚負責巡守的軍官。
調查結果很令人吃驚,刺殺事件發生的時候,少校馬高,也就是當晚負責巡守的軍官,竟然把負責巡守曾仁江住處附近的軍士全部調離,致使張易從曾仁江家離去時,遭到刺殺很久之後纔有巡守軍士趕到。
而刺殺事件發生之後,馬高就失蹤了。
第二天,馬高的屍體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被人發現。詭異的是,據驗屍官說,馬高死亡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一天,而昨晚馬高明明出現在了巡守軍士的面前。
死人怎麼能動?
調查到這裡,馬高這邊的線索算是斷了。
而負責調查殺手身份的人也沒有帶來什麼好消息,這些殺手沒有人認識,殺手身上也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就好像這些殺手是從地上冒出來的一樣。
還有一個線索,那就是這些人是怎麼出現在南安城的。
只不過這個線索沒人敢查。
新修葺的南安城城牆一共有八個出口,這些天來真正開啓用於普通人進出的只有南門,其他出口通常都是關閉的,即便開啓也只容許軍士進出,而南安軍一向治軍嚴謹,這些殺手想混入軍隊基本沒有可能。
那麼殺手就只有可能是從南門進入南安城的了。
南安城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來的,只有擁有南安勢力發給的“入城資格證”,才能得到守城軍士的允許進入南安城。
殺手們能進入南安城,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入城資格證這方面沒必要調查,這十七個殺手沒有人見過,他們身上也沒有入城資格證,且從入城資格證發放登記冊以及守城軍士方面提供的入城人員記錄上,都沒有發現這十七個人存在。
這十七個人能進入南安城,只有兩個可能。
要麼,是他們沒有走城門,直接翻過城牆爬進城裡來的,要麼,就是有守城軍士沒有登記,直接把他們帶了進來。
事情調查到這裡,似乎已經有了結論。
不是守城軍士失職,就是守城軍士瀆職。
具體是哪一個只有對守城軍士進行調查才能得知,可是,防衛部負責調查這次刺殺事件的人員,沒人敢下這個結論,也沒人敢繼續往下查。
因爲,負責守城的人實在是太過特殊。
他是曾仁鐵。
曾仁鐵是曾文成的長子,能力出衆,有目共睹,其性如父,一貫鐵血之風,其成就更勝過他父親年輕的時候。無論從哪一個方面看,曾仁鐵都註定是南安勢力的接班人,他的上位,也不會出現一般勢力主弱臣強的血雨腥風。
試問,又有誰敢調查曾仁鐵呢?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件事是曾仁鐵做的,又有誰敢跳出來說個不字。
不要忘了這裡是南安。
不要忘了曾仁鐵是南安勢力的接班人。
不要忘了現在是末世,如果是在末世前,還可以提一提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可在末世裡,所謂的律法是不會約束到制定它的人的。
一號會議室裡,氣氛有些嚴肅。
首位是空的,曾文成並沒有參加會議,主持會議的是防衛部部長蔡絡蔡將軍。只是蔡將軍說了半天都扯不到正題,全是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諸如城裡哪個地方是不是該修座橋,寒曉鎮哪個地方是不是要增派一個連駐守。
在座的大佬們都是裝模作樣的聽着,雖然心裡對刺殺事件的後續調查格外關心,但是表面上卻是什麼也看不出。
都是人精啊!
刺殺事件牽扯到了曾仁鐵,敏感至極,這些人精都不願趟這渾水,是以一個個都裝聾作啞,別人不說,他們也就裝作不知道。
有些大佬親不自禁看向了會議室的末位。
那是張易的位子。
張易升任工程部部長,按理說應該把位置調高。不過有人調高就有人調低,爲了不得罪人,張易還是老老實實坐在了末位。
此時此刻,那末位也是空的。
張易以遭到刺殺受傷爲由,請假不參加會議,不管張易是不是真的受傷了,以這個理由請假,還真沒人敢反駁。
能擺在明面的,永遠不是最重要的。
在普通人眼中,掌管整個南安勢力的一號會議室,在今天卻只談論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要是傳到了外面去,肯定會驚掉一地下巴。
到現在,南安城也算是建起了一些房屋。
房屋不多,畢竟前段時間的精力都放到了建城牆上,房屋的數量勉強能夠住下兩三萬人,這離最終目標容納一百多萬人居住,可以說是任重而道遠啊。
曾家的人是最早搬進南安城的人員之一。
在這些新建起的住宅中,有一大片都被劃給了曾家。此時此刻,在曾家的一間普普通通的書房中,正發生着一段普通卻也不普通的對話。
沒有人能猜到曾老爺子的想法。
正如,沒有人能夠想到,缺席了一號會議室例會的曾老爺子,並不是在頭痛怎麼調查,而是在自家書房裡畫畫。
正如,有人想到了曾老爺子並不會因爲牽扯到了自己兒子就不調查,他是一個眼睛不揉沙的人,但是絕對沒有人能夠想到,曾老爺子調查的方式,就是把曾仁鐵叫到了書房,自己一邊畫畫,一邊問問題。
“這事跟你有關嗎?”
曾老爺子的問題簡單而粗暴。
很多人都說,曾仁鐵和曾文成很像,事實上也的確很像,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面對老爺子簡單粗暴的提問,曾仁鐵只回了兩個字:“沒有”。
“恩。”
曾老爺子應了一聲,也沒有說相信還是不相信,而是繼續在那畫畫。
鐵血,粗獷,任性,行事急躁,這是外界的人對曾仁鐵的描述。
當然,也影射了曾文成。
但是,外界的人絕對想不到,這兩個行事鐵血,雷厲風行的人,卻有着一般人都無法比擬的耐性。
曾文成在畫畫。
曾仁鐵在一旁站立。
兩人默默無言,直到天都快黑了,畫上大片的墨跡都已乾涸,曾老爺子這才停筆。一直到這時,曾老爺子都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而曾仁鐵也一直站在原地,腳步未挪一步,表情未變一絲。
曾老爺子坐回到了椅子上,揮了揮手。
曾仁鐵隨即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在曾仁鐵即將離開書房的時候,老爺子說了一句話,“把有關的人找出來。”
曾仁鐵沒有迴應,腳步都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外走,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書房門口。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聽到曾文成的那句話說,曾仁鐵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顯然,曾文成的態度他並不是毫不關心。
曾文成沒有說怎麼找,也沒有說把有關的人找出來之後怎麼辦,可以說,曾文成把一切都交給了曾仁鐵。這份信任,纔是曾仁鐵最關心的。
男孩子在很小的時候,總是會以父親爲榜樣。
曾仁鐵從一出生,便活在了父親的影子之下,他以曾文成爲榜樣,學着像父親一樣做事,思考。
有人說,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也曾經以此爲驕傲。
可那將南安城夷爲廢墟的炮聲卻敲醒了他。
曾仁鐵想過一個問題,倘若當時是他處在他父親的位置,他能不能做到像父親一樣睿智,果決,鐵血呢,結果是他做不到。
這讓他明白,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終於明白了,他之所以能夠在十幾歲的年紀取得超越父親當年的成就,是因爲他站在了父親的肩膀上,有父親在爲他鋪路,而他父親當年卻是一無所有。他也終於明白,那些說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人,奉承多過了欽佩。
剛剛那一會兒,他站的紋絲不動,看似表情堅毅,其實他的內心已是風起雲涌。
兒子以父親爲榜樣,希望成爲父親一樣的人。兒子最希望得到的,是父親的肯定。而兒子最害怕看到的,則是父親的不信任。
他的一動不動,只是爲了掩飾內心的忐忑。
最終,曾文成還是給了他信任。
這讓他激動。
張易被刺殺,這事他知道,也知道現在這事查到了自己身上,卻沒有敢往下查了。說實話,曾仁鐵對這一切都不是很關心。
他擅長帶兵,也喜歡帶兵。
這種動腦子,勾心鬥角的事他是着實不喜歡。
可曾文成發話了,無論有多不喜歡,他都會用心去查,一定要查個底朝天,查到讓父親滿意爲止。他不喜爭鬥,但若是把他當成一個莽夫那就錯了。
他是一個以父親爲榜樣的人。
正如沒有人知道他們父子倆擁有常人難以擁有的耐性一樣,在鐵血的外衣下,他也擁有和父親一樣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