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重新打起精神的何興民與杜和、江凌一起,出現在了何司令的書房門口。
江凌有些沒睡醒,悄悄打着哈欠說:“你爹每天起的還挺早的?”
何團長低聲道:“以前也不這樣,好像是歲數大了,睡眠少了?最近總是四五點鐘就起牀,我上一回來問早安的時候來得晚了,還被罵了一通。”
杜和沒作聲,側着耳朵聽了一陣,皺着眉頭說:“我們今天可能又來晚了。屋子裡頭沒人。”
何團長一挑眉,也不等了,直接大步上前,推開了門口的兩個守衛,闖到了門口,朝裡頭一張望,很快也就退了回來,對二人點了點頭。
“下一步該怎麼辦?”
何團長問詢着看着杜和。
一個瀕臨絕望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之後,不管那稻草如何,總是會當成自己的最後一點希望來看待的。
杜和對於何團長來說,就是最後一點希望了,因此而事事依賴杜和,杜和也能理解,當下耐心對何團長說:“何家老爺子去了哪兒,別人不知道,有一個人應當是知道的。”
“是何夫人!”江凌一臉古怪之色的搶道。
杜和點了點頭,“既然何司令不在,長者爲尊,我們就去同何夫人問個早安吧。”
何團長當下答應,帶着兩人又去了何夫人的院子。
杜和一路上看着書房和後院之間的漫長距離,臉色也跟着微妙起來,忍不住悄聲問道,“何大哥,你爹平時就住的這麼遠麼?書房離兒子夫人的院子都遠,不大符合常理吧。”
聽到這個,何團長嘆了口氣,摘下了帽子,指了指身邊路過的一幢高大房間說:“本來這裡纔是書房的,離我母親的後院只幾分鐘路程,不過上個禮拜,我父母大吵了一架,父親就搬到了現在的書房裡頭。”
“他們平時……”杜和試探着問。
“從不吵架,連紅臉都很少,都怪那些個該死的人攛掇。”何團長冷聲道。
江凌想了想昨晚上看到的那一幕,覺得何團長的話可信度不大高的樣子。
同自己兒子離心離德,尚且可以說是因爲權力爭奪,但是同夫人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衝突能造成倆人分房而居了,又不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整天鬧來鬧去的。
三人各懷心事,不知不覺的就到了內眷居住的內院。
何司令家的宅子大抵是照着新式建築的樣子來的,但是其中又無處不穿插着傳統建築的痕跡,比如說在歐式大理石風格的外牆上雕刻蝙蝠等祥瑞浮雕,雖然有些不洋不土,不過乍一看起來還算結合的不錯。
這樣比較起來,何夫人自己住的這個小院子就顯得十分出衆了。
“令堂居然還懂得洛可可風建築,真是不容小覷。”杜和看着小院子主建築上華麗的貝殼和海藻裝飾,感嘆了一聲。
回國之後,歐式巴洛克、哥特建築他見了不少,但是偏溫柔風格的洛可可風還是頭一次見到,可見何夫人也並非一位養在深閨毫無見識的舊式婦女。
何團長難得打起精神,認真道,“家母雖然學的是傳統教育,但是年輕時候對建築非常感興趣,聽說還自學了一段時間,現在也經常看她畫設計圖的,只不過只能打發時間,卻沒什麼機會去實現,這幢房子就是家母自己設計改造的,家父當年也很支持。”
杜和端詳着小房子外頭翠綠色的玻璃和房間內隱約透出的鮮豔顏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倒是江凌有些悻悻的說:“原來還是一種風格來着?當初你娘邀我來喝茶的時候,我還覺得她屋子裡花裡胡哨的看着眼暈。”
正統法國貴族建築被江凌一言以蔽之花裡胡哨,何團長無語凝噎,好半晌才從尷尬中解脫出來,乾咳了一聲,打算以後再也不同江凌討論什麼該死的建築風格了。
杜和微微一笑,心情莫名愉悅起來。
“母親,您起了麼,我帶着朋友來了。”何團長在門口象徵性的問了問。
房門很快打開,僕人躬了躬身,“夫人猜想少爺與朋友們大抵還沒用早飯,吩咐在餐廳備了早點,請少爺跟我來。”
江凌眼前一亮,加快步伐緊緊跟在了何團長背後,還小聲催促了一下,“快點走,我餓死了。”
何團長無奈的加快了兩步,江凌一個箭步越過了何團長,又去催前邊的僕人,“你走的好慢。”“大哥,你快點走,待會兒我請你一起吃飯怎麼樣?”
喋喋不休之下,江凌把前邊引路的僕人鬧得無所適從,好不容易纔保持着得體將幾個人領到了餐廳。
何夫人早就到了。
與之前的幾次見面相比,何夫人的精神面貌有了巨大的變化,臉上薄施粉黛,但依舊遮蓋不住她眼下的黑影,憔悴的像是一夜之間老了五歲。
“興民,阿和阿凌,過來坐,昨天看你們沒怎麼動筷,怕是餓了。”
何夫人熱情的招呼着三人落座,何團長臉上閃過憂色,忍不住詢問道,“母親,家裡近來有什麼讓你爲難的事情麼。”
何夫人平靜的說:“哪有什麼爲難的,昨夜同幾個好姐妹去看了看新出來的電影,之後又打了麻將,熬的晚了而已,恢復兩天就好,老啦,熬不住夜了。”
江凌同杜和對視了一眼,心知何夫人沒有說實話,大抵是因爲他們兩個外人在場,所以有些話不大方便說。
心有靈犀的兩人也不多問,秉承着一個小輩的規矩老老實實的吃完了飯,杜和抹了抹嘴,才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何夫人,我們兩人來叨擾您清淨,其實是有一點私心的,還請您莫要怪罪。”
何夫人之前一直都心不在焉,此時才意興闌珊的回過神來,客氣的笑了笑說:“哦?阿和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
杜和清清嗓子,誠懇的說,“是這樣的,何夫人,我們兄妹倆一直聽聞何司令戰功彪炳,智勇雙全,是秦叔寶一樣的人物,崇拜不已,因而聽何大哥說何司令在家,才腆顏想來拜見,聆聽長輩教誨,但是來了兩天,一直都沒看到何司令,不知……”
“是姐弟。”江凌小聲糾正。
何夫人莞爾一笑,心情倒好些了。
“少年愛義氣,美人慕英雄,我年輕的時候,也很喜歡秦叔寶的。”
江凌點頭不已,一臉認同。
“所以您才找到了何司令這樣的大英雄啊。”
何夫人臉上微笑變淡,眼簾一垂,含義不明的說:“是啊……不過外子這幾天不在府內,你們若是想見的話,叫興民帶你們去城外吧,他現在應當在十九軍巡視。”
“父親去了十九軍?我怎麼不知道!”
何團長詫異的叫道。
何夫人憐憫的摸了摸自己兒子粗糙的臉頰,低聲道,“兒啊,如今你爹可不是過去了,小心些。”
杜和心頭一突,是小心別惹怒了何司令,還是小心何司令,何夫人沒說,也沒有人敢問。一家人過成了這個樣子,看起來何家的事情遠比想象的要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