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變冷, 傅清禾也不能在外邊畫畫了,老師把課堂移回了教學樓的室內畫室,傅清禾又要對着一堆石膏像畫素描了。
這樣最令傅清禾難過的是, 她更沒有機會遇到樑漠堯了。他高三, 她高二, 分別在兩棟教學樓, 本來就很難遇見了, 現在難上加難。她總是期望在繪畫課上遇見他,那是她每天期待的小快樂。
現在她也只能祈禱樑漠堯說的那個約定不是他隨口許下的了。樑漠堯的下一次表演,她記得是聖誕節吧, 許多女生都在談論這個。
還有不到一個月。
她拿着鉛筆,筆尖停在畫紙上, 視線不禁望向窗外。操場被薄薄的白雪鋪了一層, 上面印着亂七八糟的腳印, 一點規律都沒有。
要爲堯堯準備一份禮物嗎?傅清禾記得,堯堯的生日是在平安夜。樑漠堯現在作爲藝人公佈出的生日並不是他真正的生日。傅清禾還記得小時候, 在平安夜那天,她和堯堯在外面堆雪人的那一幕。堯堯說過,他的生日其實是平安夜,可身份證明上寫的確是另一天。
堯堯當時的樣子傅清禾記得很清楚,她說不上來當時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她看着堯堯那雙很哀傷卻又很犀利的眼睛, 久久不能言語。堯堯也只是個小孩子, 卻有着複雜難懂的表情。
所以從那個時候起, 傅清禾就默默決定, 她不要讓堯堯再有這樣的表情, 她要努力讓堯堯發自內心地微笑,發自內心地哭泣, 不要像一個冷冰冰的石頭一樣,吝嗇自己的每一個表情。如果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他的生日,那她便要一直爲他銘記下去。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大家可以收拾東西了。”
日落西斜,老師看過每個學生的畫紙後,站在教室中間說道。
“老師再見!”
其他學生立刻開始收拾東西,一個接着一個地離開。
傅清禾沒有着急收拾東西,她走到老師跟前:“老師,我想畫完再走。”
她的速度一直很慢,一樣的時間,別人已經完成了作業,可她總是會差一點才畫完。
老師看了一眼低着頭的傅清禾,稍有無奈:“走的時候別忘記鎖好門窗,不要弄太晚了。”
“是。”
聽到老師的回答,傅清禾點頭答應,立刻跑回去繼續沒畫完的作業。
學生都走光之後,老師也收拾東西離開了教室。只剩下傅清禾一個人在寂靜中,動着手中的畫筆。她很笨啊,所以做什麼都慢,所以做什麼都做不好,所以平庸至極。
身邊總會有比你優秀的人存在,同樣的事情,也總有比你做的厲害的人。這個世界上,沒有最厲害的人,但有堅持不懈的人。
傅清禾這樣想着,自己又燃起了鬥志,加快繪畫速度的。她又在開脫自己,不讓自己的心情變得頹靡。
作業的收尾搞定,傅清禾橫着愉快的調子收拾東西,緣緣和以墨一定還在圖書館等着她一起回家,她要快點。鎖好畫室的門後,傅清禾背起裝着畫具的包往樓下走。她們的畫室是在這棟藝術教學樓的五層,下面幾層分別是給其他藝術生使用的。因爲傅清禾所在的學校是以藝術特長和文藝特長聞名的,所以學校裡會出現新生代的歌手樑漠堯也不是很奇異。
走到三層的樓梯拐角處,一陣音樂聲傳來。傅清禾微微躊躇,三層是音樂教室。這個時候,已經是放學時間了吧?還有人在練習?
悠揚的樂聲在寂靜的走廊裡迴盪,像是來自古世紀的寂寞吟唱,濃濃的幽情在空間裡鋪散開來。傅清禾一時被吸引,腳步不受控制地拐向三樓,偏離了她原本的路線。
在走廊的盡頭,那個左邊的教室,正是聲音的源頭。傅清禾沒有來過三樓,因爲這裡一般只有學音樂的人在上課,而傅清禾不認識學音樂的人,她也就不會來這邊。不過她憑藉自己對教學樓一樓大廳的那塊平面圖的印象判斷,那個教室應該是鋼琴房。
有人正在這裡彈奏鋼琴。
傅清禾不懂音樂,所以她對樂曲的感知,只有好聽與不好聽而已。她覺得這首曲子很美,發自內心地喜歡這曲子。而歌曲和文字與繪畫一樣,都會表達一種感情,是作者內心的一種寫照。這首曲子裡面的情感,令傅清禾對這位彈奏者很是好奇。
做事靠感覺驅動傅清禾就直接向那間教室走去,她在門口停住,手按在右側的門框上,她呆呆地看着教室裡面。
夕陽的餘暉灑在少年的身上,身穿白色襯衫的少年在旖旎夢幻之中彈奏着黑色的鋼琴。他的側臉在窗前斜射進來的陽光下被鍍了一層光輝,不真實地像夢裡的幻影。傅清禾的視線被少年在琴鍵上游走的修長蒼白的手指所吸引,那雙手靈活地像是飛舞跳躍的精靈。她甚至忘記思考那個熟悉身形,那個熟悉的側顏是誰。
樂曲接近尾聲,光暈仍圍繞在少年周圍。
當一切戛然而止的那瞬間,傅清禾彷彿看見了少年背後出現的羽翼,將會在這黃昏之時,把他帶走。
她緊張地邁出步子,走上前去,走到離少年幾步遠的地方,她恍然,發現自己這樣莽撞的舉動。
“對,對不起……”
傅清禾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少年停止了演奏,收回琴鍵上的雙手。
“又見面了。”
他的聲音像是來自天邊,帶着一種如水般蔓延的蠱惑迴盪在寬敞的音樂教室內。
傅清禾看清楚他的臉後,愣在原地,不能動彈。
是……堯堯?
傅清禾久久沒有動彈,像是被施了定身術,雙眼直直地盯着坐在鋼琴前的樑漠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