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眼淚向來是世上最無用的東西,如今就算是瑞華長公主將眼睛哭瞎了,這皇上不肯改口,只怕誰都沒有法子的。
至於許慕原到了瑞華長公主跟前卻是不敢說實話的,就依照瑞華長公主那性子,只怕曉得了皇上的態度,定又鬧得要死要活的,更何況,他這心底隱隱還是有些期冀的,希望皇上不肯答應他的要求。
這人啊,有的時候還真的是奇怪得很,明明知道自己錯了,可卻是一錯再錯。
許慕原知道自己要娶宋涼月是錯的,大錯特錯,可就算是錯了又如何?以後的事情還未發生,爲何要爲未發生的事情擰巴?
更何況,如今的許慕原壓根就沒有時間去想自己與宋涼月的事情,如今安平侯府中瑞華長公主和他大嫂都病了,病的來勢洶洶,他不僅要打點安平侯府外院和內院,更是要找出寧王妃娘娘謀害安平候的證據。
許慕原從來都知道,這寧王乃是皇上的親弟弟,頗得皇上看重,若是他真憑着一張嘴去懷疑寧王妃娘娘所做下的一切,只怕皇上就是頭一個不答應。
想要找到證據並不簡單,但許慕原卻是從不懷疑安平侯府養着的那些暗衛,他知道,但凡他派出去的人之中有一個活口,那就一定會回來覆命的。
如此,在三日之後,許慕原總算是得到了消息,在他的書房中得到了一封書信,這信箋乃是飛鴿傳說回來的,上頭並未寫任何字,只畫了一隻燕子的圖案,這乃是安平侯府暗衛與歷屆安平候之間通傳的符號,表示不日就會有消息傳來了。
如今安平侯府養着的暗衛依舊是瞞着衆人了,這安平侯府之中,除了許慕原,也就長安和青茗曉得了。
果然,等着第二日一大清早,青茗就進來說道:“世子爺,人回來了。”
許慕原正在籌備安平候喪禮種種,就算如今安平候的屍首尚且沒有運回來,但這葬禮總不可能說是拖着不辦的,如今點頭說道:“回來了幾個人?”
青茗頓了頓,說道:“只有一個人回來了。”
許慕原卻是冷笑一聲,說道:“寧王妃娘娘還真是好生厲害,我派出去了那麼多人,會活着回來了一個人?看樣子,原先還真的是我小瞧了這寧王妃娘娘了。”
話畢,他才說道:“罷了,如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讓他進來罷!”
那暗衛進來的時候,因爲腿上帶着傷,如今連走路都還是一跛一跛的,這臉上更是多了幾道長長的血色刀疤,看起來極爲駭人,只是這傷口落在了許慕原眼裡,卻變爲了痛心,他派出去的二十號人,全都沒了……
那跛子卻跪了下來,低聲說道:“還請世子爺降罪,屬下辦事不利,沒能……保護好侯爺……”
這些暗衛都是安平候收養的孤兒,若是沒有安平候,只怕他們早就凍死餓死在大街上了。
許慕原卻將他扶起來,說道:“能活着回來就好……事情變成這個樣子,誰都不想,我知道你們都盡力了,你們都盡力了!”
那跛子搖頭說道:“不,屬下這條命都是侯爺的,也是安平侯府的,若不是想着回來稟告世子爺,早在看見侯爺屍首的時候就該一併追隨侯爺去了,實在沒有臉面回來見世子爺,只是很多事情,屬下卻想着回來告訴世子爺。”
青茗聽了這話,卻是暗自退了下去,侯在了門外頭,有些話,那是一個字都不能叫旁人聽了去的。
許慕原早有心理準備,如今點頭說道:“說罷!”
“自從世子爺吩咐我們跟着侯爺去西北之後,我們就遠遠跟着軍隊,更是在暗中保護侯爺,只是這一路上風平浪靜,莫說是軍中妄圖對侯爺不測,就連西北軍的探子都未曾發現一個,可我們卻並未放鬆警惕,後來還是侯爺與我們說了,說不要被人發現了我們的行蹤,若是被人發現了,難免會生出什麼事端來的,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對侯爺的保護就疏忽了些。”說起這話來的時候,跛子臉上滿滿的都是自責。
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後來等着侯爺帶領着大軍去了西北之後,軍中糧草不足,再加上西北氣候極冷,不少將士一去西北就病倒了,當時我們就覺得情況不妙,這還未開戰,將士就已經病倒了不少,只怕等着開戰之後更是毫無勝算了,侯爺也是這般想的,寫了封密報給了皇上,只是皇上卻說這場仗還是要打的,侯爺沒有法子,等着開春了,只能硬着頭皮帶着將士上前線,結果可想而知,場場輸,當時侯爺就說要帶着將士一起回京,若是這場仗繼續打下去,只怕會全軍覆沒的,可皇上卻是遲遲不給消息,侯爺沒有法子,只能按兵不動。”
“只是平西王那邊卻是按捺不住了,更是在一次深夜主動出兵,當時軍中死傷就已大半,可偏偏西北軍卻是異常兇猛且殘忍……他們派人潛入軍中,居然在不少地方都潑了松油,一把把燃着火的箭射過來,不少將士都葬身火海,等着將士慌亂的時候,西北軍這纔出戰,當時天色已經大亮,不少將士都已經受了重傷,當時有戰鬥力的將士不過數萬人,還個個帶着傷,哪裡抵得住一萬多的西北軍?”
說着,他似想起了那日的慘劇,鐵血的漢子眼睛裡都蒙上了一層水汽,“當時我們就出來了,要護着侯爺離開,只是侯爺卻說他是將軍,哪裡有拋下將士獨自離開的道理?更是要與所有將士一同存亡,我們見勸不動侯爺,只能僞裝成士兵在一旁護着侯爺,可西北軍來勢洶洶,個個都想要奪了侯爺的性命,我們拼命抵抗,這才帶着一隊軍隊將侯爺護到了幾裡外的小河邊。”
“當時那些將士幾乎人人身上都帶着傷,不少人身上都已經燒得漆黑,可卻還是奮力抵抗,侯爺見了,就命我們去上山找草藥,畢竟我們這些人中身上雖帶着傷,但傷勢並不重,所以屬下就和幾個同伴一起去上山找草藥了,因爲對地勢不瞭解,所以衆人就分散着去找草藥,屬下因爲傷勢最輕,所以尋的地方最遠,等着小的將草藥帶回去的時候,卻不想,卻不想……”
說到這兒,跛子只緊緊攥着自己的拳頭,有些說不下去了。
許慕原雙眼微闔,似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說下去!”
如今就連跛子的聲音之中都帶着一股子哭腔來了,可他卻硬生生將淚水嚥了下去,這男子向來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屬下萬萬沒想到等着自己將草藥帶回去的時候,卻見着有幾十個蒙面黑衣人正行刺侯爺,當時我們不少人都已經擋在血泊之中了,侯爺早已招架不住,有幾個黑衣人正妄圖將侯爺帶走,還是我們拼死反抗,纔將侯爺給救下來,只是大幾百受傷的將士卻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連一個活口都沒有。”
“當時屬下就說這個地方不安全,要帶着侯爺離開,侯爺也答應了,只是卻叫我們發現了這死了的兩個黑衣人身上帶着刻着‘寧’字的玉佩,當時侯爺的臉色就變了,只說這是寧王府的人,當時屬下就懷疑這件事是寧王所爲,可侯爺卻說不是,乃是寧王妃娘娘派來的人,當時情況緊急,屬下也並未多問什麼,帶着侯爺又撤到了一所破廟之中。”
“只是到了晚上的時候,我們卻被人下了迷藥,壓根就不知道半夜有人偷偷潛入了破廟之中,等着我們醒過來的時候,侯爺……侯爺已經被人害死了,身上中了不少刀,看得出來睡夢中的侯爺都是在反抗的……”
說到這兒,他終於忍不住,低聲抽噎起來了。
許慕原深吸一口氣,竭力使自己的聲音如平常那般冷靜,“也就是說那夜你們連是誰動手的都沒有清楚?”
“是,屬下辦事不利,還請世子爺懲罰。”跛子亦十分悲愴。
“當時你們身受重傷,又被人下了迷藥,這事兒怪不得你們!”許慕原不是個喜歡將自己怒氣撒到別人身上的人,如今一字一頓說道:“我接到信說我爹都已經身上臉上都是傷痕,就連面目都已經全非了,你可確定死的那人就是我爹?”
跛子點頭說道:“當時侯爺剛死,我們將侯爺臉上的血跡擦拭乾淨之後,發現的的確確是侯爺,這纔將侯爺的屍首揹着,想要送到軍中去,希望他們能帶着侯爺的屍體回京……只是我們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寧王府的人卻是這般歹毒,侯爺死了都還不肯放過我們,對我們窮追不捨,當時我們拼死反抗,就算是如此,依舊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
想着當時的情形就覺得危機,若不是安平候的副將帶着人來了,就一個病重的他,只怕是怎麼都抵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