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原只覺得心裡發寒,此時此刻哪怕是他坐在暖烘烘的馬車之中,可只覺得仍舊比昨夜那漫天大雪更冷,“你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就算不爲了自己,也該爲了你,爲了娘,爲了安平侯府想一想纔是!”
道理雖人人都懂,只是想要做起來卻並沒有那麼容易,甚至連他的聲音之中都帶着幾分顫抖,“你說,你說皇上爲何要這樣做?安平侯府世世代代效忠皇上,我還記得小時候爹與皇上的關係很是要好,皇上更不止一次當着爹的面說過,若是沒有安平侯府,只怕就沒有今日的大周朝,安平候府的恩情,他這輩子都不會忘得,難道他自己說的話,都已經全忘了嗎?”
宋涼月只握住他冰冷的手,低聲道:“子衍,你別這樣,說不準這件事根本就不像是咱們想象中那般了,說不準這件事不是皇上做的,事到如今,咱們也該往好的方向想纔是……”若是換成了別人害死了老安平候,許慕原還知道去找誰報仇,應該怎麼報仇,只是這人乃是當今皇上,這叫許慕原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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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皇上再怎麼錯,那也是大周朝的皇上,他說自己是對的,那就是對的,要不然就算犯了滔天大錯,誰還敢說他錯呢?更何況,這件事皇上壓根就是瞞着的意思,想要報仇,那更是談何容易?
若是真的要報仇,只怕就弒君這一條出路了,這可是犯了天下之大不諱!就算是真的贏了,這惡名怕是流傳百年,她雖不是在乎虛名之人,可又有會希望有人一提起自己,皆是唾棄呢?更何況,若是輸了,那更是落得一個株連九族的下場……
越想,宋涼月越覺得害怕起來,“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這件事真的是皇上所爲,你覺得老侯爺會希望你去替他報仇嗎?我雖只遠遠見過老侯爺幾面,但卻是聽人聽說過他的,只說老侯爺聰明果斷,懂得從大局出發,我相信,若是老侯爺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這般替他難過的!人是不能復生,過去的都已經過去……”
“過去呢?如何過去呢?”許慕原冷笑幾聲,冷冷的恨意隨之而出,“我爹已經死了,這事兒又該怎麼算?這件事這輩子都不會過去的!”
若皇上真的向來都對他淡漠,他定不會像這般難過了,他還記得,小時候皇上帶他騎過馬,小時候他還抓過皇上的鬍子,就連太后娘娘都曾笑着打趣過,皇上疼他不比疼那些皇子少,叫他留在宮裡頭給皇上當兒子算了……
一幕幕浮現在眼前,許慕原只覺得諷刺的厲害,半晌都回不過神來,“這仇,我是一定會報的,一年不行那就十年,要是十年還不行,那我就用一輩子去報仇,哪怕是玉石俱焚,我都不在乎!”
這話,像是許慕原說的!
宋涼月卻是長長嘆了口氣,半晌才說道:“我知道不管自己怎麼說,你這心裡都不會放下仇恨的,說句實在話,若換成了我是你,我也不會輕易罷休的……我知道自己方纔說的那番話有些不妥帖,更不配像從安平候夫人嘴裡說出來,只是子衍,你就當做是我自私罷,我太害怕你會出事了,害怕你會被仇恨壓一輩子……”
恨一個人有多難受,她是知道的,恨一個自己愛的人,比恨人更是難受前百般,這種感受,她上輩子已經受夠了。
許慕原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你放心,如今我有了你,不會像過去那般魯莽的,我哪裡捨得丟下你一個人?哪裡捨得叫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如此一來,宋涼月多少纔算是放心了些,呢喃道:“如此,那就最好不過了。”
她只希望這輩子能夠平平順順,可老天爺卻怎麼都不叫她如意!
因着活生生凍了一夜的緣故,就算是許慕原身子好得很,可一回到安平侯府身子就已經發熱起來,到了晚間,更是燒的昏昏沉沉的。
宋涼月見了,並沒有去請太醫,只是瞧瞧派人去蔣國公府將周娘子給請來了。
前些日子,周娘子的爹爹周大夫已經去世了,原本週娘子是打算在今年年底回揚州的,可週大夫都已經死了,周娘子想着周家的那幾個哥哥嫂嫂,便熄了回去的打算,只打算就留在蔣國公府養老了。
如此,這周娘子也徹徹底底算是蔣國公老夫人和宋涼月的人了。
其實宋涼月這般做自有她的打算,這周娘子的醫術雖及不上宮裡頭的太醫,但卻勝在嘴巴嚴實,如今的許慕原只怕受了打擊,又是凍了一夜,只怕一時半會是緩不過的,若是到時候說出什麼胡話來,叫人聽去那可就完了。
還真的叫宋涼月猜準了,等着周娘子來了,給許慕原施針之後,許慕原從深睡中驚醒,變得迷迷糊糊起來,嘴裡不住說着“我要殺了你”之類的話。
好在周娘子並未多問什麼,把脈施針開藥之後卻是到了外間,與宋涼月說道:“……侯爺這場病來勢洶洶,若是沒十天半個月怕是好不了的,受了風寒倒是輕的,只怕侯爺心裡是有什麼事兒壓着呢!心病還須心藥醫,這風寒我能夠看好,心病我卻是沒有法子的,還請夫人多多開導侯爺罷!”
宋涼月點點頭,低聲道:“多謝您了。”
“夫人客氣了,你我之間還需要言謝嗎?”周娘子瞧了瞧裡間,眉眼中也又淡淡的關切,醫者父母心,這當大夫的,只巴不得自己手下的每個患者都能夠早日康復。
“這倒是,倒是我太過見外了。”宋涼月長長嘆了口氣,她的一雙眼睛早也熬紅了,自從許慕原昨夜去了寧王府之後,她也是跟着一夜沒睡,只擔心寧王府那邊的狀況,等着回來之後,更是忙着照顧許慕原,“還有一件事想要拜託您呢!”
周娘子卻是淡淡一笑,道:“夫人不必多言,我知道夫人要說什麼,您放心,我是不會將這件事四處亂說的,我是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嗎?我知道,夫人既然將我找來了,就一定是相信我的!”
宋涼月點點頭,扯出幾分笑來,“如此便多謝您呢!”
接下來的日子,許慕原依舊病的厲害,他素來身子好的像是小牛犢似的,自然是惹得衆人紛紛猜測,更何況之前許慕原在寧王府中等了一夜的消息更是不脛而走,一時間,這京城中乃是流言紛紛。
要知道,當初許慕原能夠查出來寧王府派了人去西北刺殺老安平候的事兒,旁人也能夠從中聽到些風聲,只是原先一直不敢肯定罷了,可如今許慕原這事兒一鬧出來,謠言也就紛紛而起了。
大家都在說,當初乃是寧王妃娘娘害死的老安平候,寧王妃娘娘因着與瑞華長公主不合,因着瑞華長公主的身份,寧王妃娘娘不敢對瑞華長公主做什麼,只敢將氣撒在瑞華長公主身上……
一傳十十傳百,哪怕事情不是真的,也會被傳成真的了,更何況,在這件事上本就是和寧王妃娘娘有些干係的。
躺在病榻上的許慕原聽說了這事兒之後,正欲喝藥的他卻是頓住了,半晌才道:“……那寧王妃娘娘那兒可有說什麼嗎?”
依照寧王妃娘娘那七竅玲瓏的手段,就算是這件事真的是她做的,只要她想,定能夠將這件事推的一乾二淨。
宋涼月搖搖頭,輕聲道:“姑母那什麼話都沒有,這些日子只借口身子不舒服並沒有出去走動,甚至都沒去宮裡頭給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請安了,若是姑母如此也就罷了,偏偏寧王那邊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當初她對寧王妃娘娘的話只有七分相信,但如今卻已經變爲了九分,這天下間最瞭解女人的始終都是女人,若是寧王妃娘娘真的肯對老安平候狠下殺手,如今哪裡還會這般隱忍?
許慕原將一碗藥一飲而盡,方說道:“改日我去給寧王妃娘娘賠罪,之前我說的那些話實在太混賬了些。”
說着,他又微微頓了一頓,方緩緩說道:“好在如今娘被我關着,沒有聽到這消息,要不然依照孃的性子,知道了怕是受不住的!這些日子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總不能時日日都呆在府裡頭,這外頭還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做,所以娘那邊,就交給你了……我知道,娘向來待你不好,更是處處刁難你,你受的這些委屈,我都知道,可她到底是我娘,還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忍讓幾分,我會將她欠你的都補償給你的……”
他想到是極明白,瑞華長公主是他的娘,但卻不是涼月的娘,涼月壓根就不用處處待他娘好。
宋涼月卻笑着說道:“之前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咱們是夫妻,該替彼此着想纔是嗎?可如今你說這話,可是不相信我的意思?還是你覺得,我就那般小家子氣,會趁着這個時候刁難長公主嗎?”她受再多委屈不要緊,只要許慕原心疼她那便夠了,如今她也不能爲許慕原分憂解難,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理好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