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梅氏就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將宋府內院的一大攤子事情都丟給了周瑞家的。
她實在是太累了,睜眼閉眼腦袋裡都是一些瑣事,如今只想好好睡一覺,可她這一睡,半夜裡竟說起胡話來了,當天晚上,稻香村裡的燈就亮了一夜。
等着翌日一早宋元嘉急急趕來的時候,躺在牀上的梅氏面色蒼白,雙脣乾涸,活生生老了五歲的模樣。
當即,他心裡就有些不是個滋味了,他沒有姨娘,平日裡都是歇在稻香村的,可昨兒見了那張與秦姨娘酷似的面容之後,就有些心緒不寧了,當天晚上就獨自歇在了大書房,可萬萬沒想到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只是他卻覺得是梅氏不小心染上了風寒,說實在的,如今連他自己都沒有對秦雲朵對那方面的心思,又如何會猜到梅氏的心結?
忙活了大半夜的周娘子眼瞼下也是一片青紫,“最近天氣反覆無常,再加上最近太太着實是勞累了,這才病了,不過不要緊,好好歇一歇,吃幾天藥,也就沒什麼大礙了。”
宋元嘉這才放心了些,忙吩咐人開了庫房,拿出些人蔘給梅氏補補身子。
而宋安也是得了這個消息,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安的,這段日子,天氣暖和了些,她也沒那麼想要那件貂狐披風了,更何況,那日自己的話好像是說的重了些……
想及此,她帶着依雲就去了稻香村,想着在她娘跟前好好認錯,興許她孃的病就能好起來了。
只是她一踏進稻香村,就聽到了有婆子嘴碎的聲音,聲音像公鴨似的,鑽進了她的耳朵裡去了,“……我看着太太就是因爲害怕這才病倒了,要不然,怎麼那丫頭一來,太太就病倒呢?”
“怕?太太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是秦姨娘在,如今也動不了太太的位置,更不要說一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了,若是那丫頭生的漂亮也就罷了,偏偏姿色平平,怎麼能入得了老爺的眼?”
那公鴨嗓子笑了一聲,繼續道:“怎麼不會,要真的不會,當初秦姨娘死了,老爺怎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雖說這天底下沒有不偷腥的貓兒,沒有不好美色的男人,可到底也有例外不是!更別說那小丫頭與秦姨娘活脫脫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老爺怎麼會不生出別的心思來……”
聽到這兒,宋安覺得不對勁,叫住了那兩個婆子,可那兩個婆子跪在地下,渾身如篩抖,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在這個關頭,可不是亂着玩的,她們可還想繼續在稻香村中當差呢!
這可把宋安氣的發了好一通脾氣,“不叫你們說的時候,你們說的起勁的不行,如今叫你們說了,你們卻說不出一個字來,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那兩個婆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當這出頭鳥。
宋安氣的拔腿就走,去找周瑞家的了,將那番話一字不落的轉述給了周瑞家的,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不過是幾日沒來稻香村,沒來看孃親,怎麼這院子裡就鬧得天翻地覆起來呢?”
周瑞家的嘆了口氣,說道:“大姑娘還記得秦姨娘罷?就是原先很得老爺寵愛的那個姨娘,秦姨娘死了之後,老爺還傷心難過了好些年,如今二姑娘將秦姨娘的侄女找來了,就住在聽雨軒,您是不曉得,秦姨娘那侄女和秦姨娘還真如那兩個婆子所言一般,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宋安憤然道:“宋涼月打的這是什麼主意?這天底下,哪有當女兒的往自己父親房裡塞人的,她到底還要不要臉呢!”
周瑞家的卻苦着臉說道:“大姑娘這話倒說岔了,二姑娘自然不敢做出這般沒有規矩的事來的,但如今人已經被二姑娘帶回來了,日日在老爺跟前晃悠,若老爺生出了別的心思來,難道咱們還能攔着不成?就算是想攔,又怎麼能攔得住?”
她跟梅氏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梅氏過的越好,她也就越風光得意了。
宋安略一思忖,嘴角就扯出一個陰森的笑意來,“我們是攔不住的,但只要如今將那小妖精送走,不就什麼事兒都沒呢?”
她雖怨恨她娘沒給她買貂狐披風,但躺在牀上的那人也是她娘,母女間哪有什麼隔夜仇?
到了第二天,宋安就在花園中偶遇了宋涼月等人,此時的宋涼月身後帶着秦雲朵,宋涼月想的是既然秦雲朵日後要在宋府生活的,對宋府多瞭解一些也是有好處的。
宋安疾步走過來,笑着說道:“涼月,怎麼添了丫鬟也沒告訴姐姐一聲?”
宋涼月淡淡道:“左不過是個丫鬟罷了,這種小事又何必鬧得人盡皆知呢?免得又有人在背後說我驕縱不堪呢!”
之前因爲宋安曉得自己要不到那件貂狐披風之後,沒少說宋涼月的壞話。
“是誰敢說你的壞話?若是叫我聽見了,就第一個饒不了她!”宋安面上裝成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說道:“今兒的天氣不錯,聽說池塘裡又放進去了一批錦鯉,不如咱們姊妹二人一起去池塘邊轉一轉,瞧一瞧罷!”
宋涼月略想了想,才點點頭,“本來我也是打算去池塘那邊瞧一瞧的,既然你這樣說,那不如就一起順道而行!”
如今花園中已經有了隱隱春色,在這寒氣之中倒顯得有幾分怪異,但更怪異的這兩姊妹並排走在一起,來來往往的人行禮問安之後,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幾句。
到了池塘邊,錦鯉果然遊的歡快,一把魚食撒下去,爭先恐後游上前來。
宋安見了,忍不住笑道:“這魚兒倒有意思,誰給它們魚食,它們就往誰跟前湊,偏生這世上有的人還不如畜生了,得了好不僅不知道感恩戴德,反倒恩將仇報,涼月你說是不是?”
“誰說不是呢!”宋涼月笑着接話,道:“畜生只能是畜生,但有的時候,人就不是人呢!不管怎麼說,這畜生沒有那麼多小心思,給它一點吃的喝的就認準你了,不像人,誰知道那好處背後又藏着什麼,蜜糖的背後興許是致命的毒藥呢!”
宋安笑了笑,沒有說話,又抓起一把魚食撒在池塘裡,原本簇擁在宋涼月跟前的錦鯉又一窩蜂的擁到她跟前去了。
幾把魚食撒下去了,那裝着魚食的小瓷碗就見了底。
宋涼月指了指秦雲朵,道:“你去幫我抓點魚食來!”
誰知道秦雲朵往宋涼月身後縮了縮,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就算是她先前沒有和這位大姑娘打過罩面,但對於這大姑娘的名聲,在聽雨軒中她可是有所耳聞的。
宋安剜了她一眼,冷笑着說道:“怕什麼,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這話說的秦雲朵朝宋涼月身後又躲了躲。
還是宋涼月解圍道:“雲朵纔到府中來,膽子小的很,若是你真的要派人去拿魚食的話,不如就叫一禾去罷!”
“罷了,我還是差我自己身邊的丫鬟去罷,我連你身邊新進來的小丫鬟都叫不動,怎麼還指使你眼前的紅人呢?”頓時,“不高興”三個字明明白白寫在了宋安臉上,“以晴,去裝點魚食過來,路上可仔細些,可別出了什麼岔子,要不然旁人怕是以爲你們家姑娘在這條路上動了什麼手腳呢!”
以晴應了一聲就下去了。
宋安可不打算作罷,又瞧了秦雲朵一眼,緩緩道:“我不過是看你是新進府的丫鬟,想多給你個機會在你們姑娘跟前露露臉罷了,既然你不領情,權當我自作多情罷了!”
這話說的秦雲朵愈發不安起來了。
還是宋涼月笑着將話頭給岔開了,“……你看這條錦鯉倒是有意思,別的魚兒都往魚食多的地方湊,偏生它朝邊上湊,倒是聰明得很,曉得魚食多的地方魚兒也多,這魚食少的地方,魚兒也少,它就能痛快吃呢!”
宋安笑了笑,並未接話,今日的她可不是真的來賞魚兒的!她也沒有這份閒心!
沒過多久,以晴就端着一碗滿滿的魚食上前來了,宋安抓魚食的空當,還不忘瞥了秦雲朵一眼,目光之中透着戲謔和嘲諷,就好像,好像秦雲朵是她手中的玩物一般,想要怎麼玩,玩多久,全靠她說了算!
秦雲朵被她這麼看了一眼,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兒得罪了這位大姑娘,偏生出神的時候宋涼月帶着一禾等人朝着遠處做了些。
這下子,她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了。
宋安朝着她走進了幾步,笑着說道:“怎麼,就這麼害怕我?若是連我都害怕,我勸你從哪兒來還是早點回哪兒去罷!”要不然,遲早連命都丟在宋府裡!
秦雲朵只低着頭,不敢說話。
宋安又丟了兩把魚食下去,揚了揚皓腕,自顧自地說道:“平日裡寫字倒不覺得這玉鐲子有些分量,丟了幾把子魚食,就覺得腕子上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