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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抱關將徐礎請到一邊,“攻打東都是你的主意,但是由我做出決定,所以一切責任在我。”
徐礎拱手,“寧王大度,但此刻不是劃分責任的時候……”
寧抱關又請徐礎走出幾步,“我不是在劃分責任,只是要告訴你,雖然你是吳王,但是既然同意我當主帥,就得聽我的。”
“當然,若非寧王下令,我絕不會擅自分兵來這裡。”
寧抱關滿意地點下頭,他雖然出身貧寒,但是自小孤傲,與別的孩子一塊玩耍,必要當頭兒,平生所恥,就是居於人下,雖奉降世王爲主,一有機會,哪怕是極小的機會,也要自立。
對他來說,壓人一頭既非目標,也非選擇,而是流淌在身體裡的血液,就像有些人暴躁、有些人隨和、有些人沉默、有些人愛說愛笑……寧抱關脾氣如此,他自己甚至察覺不出來。
別人能察覺出來,薛六甲極度厭惡他,馬維一見他就坐立不安,徐礎也不由得處處小心,打點起十二分精神,就怕出一點小錯。
“大將軍率兵回京救援,估計入夜之後就能趕到,本來咱們是要夾擊官兵,現在卻變成被官兵夾擊,東都若不盡快投降,你我以及衆將士必死無疑。”
“東都已有降意,再等一會……”
寧抱關扭頭看一眼西傾的太陽,搖搖頭,“等不是辦法,咱們等得越久,城裡人越會看出咱們的虛弱。”
“寧王有何計劃?”
“我要派你和那個膽小的傢伙進城,勸說東都人快些投降。”
徐礎早已猜到寧抱關的想法,拱手道:“我可以去,但是有話說在前頭:寧王知道我的身份,東都士民更是一清二楚,我去勸降,可能令他們下定決心,也可能適得其反。”
“我們是天下的‘叛賊’,你是東都的‘叛賊’。”寧抱關居然笑了一下,“讓東都人看看,‘叛賊’過得更好,而不是更差,如果他們對你恨入之骨,不必說,你死在城裡,我死在城外,一早一晚而已,如果他們冷靜些,能聽進去你的話,咱們就有機會提前進城。”
寧抱關扭頭向遠方望了一眼,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遇事雖然也有驚慌,總能迅速調整過來,“我可以假意接受招安,絕不會在陣前投降,官兵到時,我自會死戰到底。”
“請寧王派人向城裡喊話吧。”
“好。”寧抱關也拱下手,“想當初在河邊第一次相遇時,我與兄弟們多有得罪,望吳王海涵,那時我還不知道吳王也是位英雄好漢。”
徐礎還禮,望向城池,沒說什麼。
“吳王要帶幾人?”
“不必,我與周律二人足矣。”
寧抱關去叫手下的大嗓門向城頭喊話,徐礎招唐爲天過來,“待會我要進城與朝廷談判。”
“行,我準備好了,隨時能走。”
“你不用隨我進去。”
“那怎麼成?”唐爲天歪着脖子、瞪大眼睛,“我一步也不能離開大都督,城裡人陰險,萬一要暗害大都督呢?”
徐礎笑道:“我就是東都人士,認得人多,誰敢害我?而且——”徐礎壓低聲音,“我留你在外面另有用意,如果我天黑前不出來,也沒有消息,或者我的腦袋被扔出來,你立刻去找王顛,大致在東邊的無上園裡,具體位置你得找找。”
“我找,可大都督的腦袋……”
“不必管它,你的腿腳快,找到王顛之後,對他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帶兵回汝南城,與鮑將軍匯合,一同去往鄴城,向濟北王或是湘東王投降,不可徑回江東,記住了嗎?”
唐爲天側耳傾聽,沒有反應,徐礎提醒道:“我問你記住了嗎?”
“哦,記住了,回汝南,找鮑敦,一塊去向鄴城的兩個王投降,不要回江東。”
“別管他人,該走的時候就走,不要猶豫。”
“可我還是想留在大都督身邊。”唐爲天畢竟年輕,有孩子氣的一面。
徐礎笑道:“算命的說我命大,以後我會找到你們。”
“可你說過腦袋會被扔出來……”
“我嚇唬你的,應該不會……”
寧抱關走來,唐爲天也有點害怕他,立刻退開。
“成了,我會帶人退到營地裡,你和那個傢伙可以進城。”
周律被人押送過來,以爲要在城門前被砍頭,嚇得全身發軟,走路搖搖晃晃,最後幾十步是被衛兵拖行。
徐礎道:“周律,你隨我進城勸降。”
聽說不是砍頭,周律的雙腿又能站穩了,嘶喊道:“進城!一同進城!勸降!勸他們投降!”
衛兵面露鄙夷,將他推到吳王面前。
寧抱關道:“你還有大概一個時辰。”說罷轉身離去,帶領將士向剛剛建成雛形的營地退卻。
唐爲天最後一個走,幾次想要說話,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突然跪地磕了一個頭,起身也走了。
義軍向後退,徐礎往前走,周律緊緊跟上,慢慢地又有了些力氣,“吳王,進城之後怎麼說?”
“要看向誰說,再定怎麼說。”
“吳王高見。我呢?需要我做什麼?”
“什麼也不用做,跟着我就行,你這張臉就是勸降的利器。”
周律沒明白話中含義,擡手摸摸自己的臉,“那倒是,我在東都認識的人不少,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也會投降。”
快到城門前時,徐礎看到了魯寬墜地時留下的血跡,屍體已被搬走,輕嘆一聲,忍不住想,世上真有剋夫這種事?
周律笑道:“吳王這一進城可了不得……”
徐礎擡手,禁止周律開口。
城門上的小門打開一條縫,有人探出頭來,確認外面只有兩個人之後,稍稍開得大一些。
徐礎進門,擡頭看見接待者,心中稍寬。
先有可勸之人,後有可勸之詞,如果迎接義軍使者的人還是費昞,徐礎此命休矣,如今站在對面的人不是費昞,而是樓硬。
樓硬似乎比從前更胖了一些,終於能與父親不相上下,臉上表情十分古怪,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看上去與周律更像是兄弟。
“只有樓中軍一個人嗎?”徐礎上前問道。
樓硬愈顯尷尬,“還有其他人,那個……吳王請隨我來。”
城門下只有十幾個人,從他們身上,徐礎能看出強烈的恐懼。
談判地點就在城門附近,原是城門守官的坐廳,稍加裝飾,擺着一條長桌,兩邊各有數把座椅。
徐礎獨坐一邊,周律不敢坐,站在他身後,對自己的身份困惑不已,越發顯得失魂落魄。
官員共有四位,除了樓硬,其他人徐礎也都臉熟,記得應該是朝中重臣。
四人坐下,中間的椅子卻空着。
徐礎起身,“原來諸位叫我入城是在消遣,我不想談了,告辭。”
樓硬等人大吃一驚,起身時太急,帶翻了椅子,樓硬繞過桌子小跑過來,“吳王這是何意?我們絕沒有消遣的意思啊。”
徐礎止步,“既然如此,爲何不見蘭恂與樑太傅?你們能替皇帝做主嗎?”
樓硬拉住徐礎的一條胳膊,急切地說:“就是因爲沒有主心骨,我們才遲遲沒有開門投降義軍。樑家人昨天上午帶着陛下悄悄出城,今天我們纔得到消息,如今宮裡只剩下太后還在,太皇太后和皇帝都跑啦。”
“蘭家人呢?”
“蘭鏞昨晚回來,說大軍已敗,朝廷聞訊大亂,他趁亂跑回家,帶着父親、家人也走了。”
“濟北、湘東二王?”
“走得更早,說是要去搬取救兵,一直沒有音信,現在想來,他們這是帶着太皇太后逃難去了。”
“樓中軍怎麼沒走?”
“我……我……大將軍還在外頭,我走不得。”
徐礎不信這個理由,樓硬只得道:“家裡東西多,妻妾也多,我沒想到義軍來得這麼快……”
這個理由可信,徐礎又道:“費昞費侍郎爲何沒來?”
“他瘋了,東都連支像樣的軍隊都沒有,他卻要堅守,說什麼義軍本是百姓,不會打仗,東都百姓尚多,以百姓對百姓,又有高城厚牆,沒有必敗之理……我們實在聽不進去,又見他殺死義軍使者,想要脅迫全城人與他一塊送死,這可不行,於是我們將他關起來。義軍想要報仇,找他就是,真的與我們無關。”
徐礎心中暗驚,如果朝中大臣聽從費昞的話,東都還真是不可攻破。
東都毀於蘭、樑兩家,掌權的人跑得乾乾淨淨,剩下的人自然不肯迎戰。
“這個不在,那個也不在,如今東都誰的官職最高?”
“沒有了。”樓硬等人連連搖頭,一個官兒道:“樓中軍與吳王有舊,所以我們推他……”
樓硬氣急敗壞地說:“齊大人,你別亂說,你們推過,我可沒同意。”
怪不得中間的椅子空着。
徐礎道:“既然你們同意投降,那就好辦多了,義軍奉天討伐無道,不願看到生靈塗炭,你們提出條件,能接受,義軍自會接受。”
四人搶着提出條件,與之前相差不多,全是如何保護自家的財物與地位,對百姓,沒有一個字提及。
徐礎心中生疑,費昞既已入獄,樓硬等人應該早就開門投降纔對,何以猶豫到現在?
兩名官員攤開紙,只要徐礎點頭,就將條件寫下來。
談判正進行中,廳門突然被打開,闖進幾個人來,當先一人喝道:“誰敢言降,先受我……怎麼是你?”
來者驚訝,徐礎也很驚訝,拱手道:“田壯士,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