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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窗外的漫天飛雪,寧抱關像是坐在逐漸加熱的火炕上,越來越焦躁不安,毫無睡意,嘴裡時不時嘀咕一聲“人心”或是“天下”。
不知過去多久,他再也不想忍受下去,罵道:“去他孃的人心與天下,什麼大塊金子、小塊金子,到手的纔是金子。”
寧抱關走出城樓,叫上一隊士兵以及一些將領,騎上馬,踏雪疾馳,跑出一條街之後,心情大爲舒暢。
他們都不怎麼認路,專揀大道,很快就到了皇宮北門外。
北門並非正門,但是規模依然不小,在黑夜與雪花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巍峨高聳,寧抱關以爲這就是皇宮大門,從士兵手中要來一張弓箭,對準門楣射出一箭,夜裡看不清,不知那支箭射中哪裡,總之沒掉下來。
身後的將士歡呼不止。
寧抱關越發熱血沸騰,不明白自己此前爲何要聽從徐礎的鬼話。
“大丈夫在世,當快活恣意,哪怕只是一時,諸位隨我進宮!”
衆人早就存有這個念頭,聽寧王發令,歡呼聲更加響亮,如同雪夜裡的驚雷。
立刻有人上前砸門,宮門厚重,沒有器械相助,人力無論如何是砸不開的,將士們惱怒地大叫大嚷,威脅着要放火燒門。
裡面終於有人顫聲回道:“你們是什麼人?可有吳王與曹將軍……”
“這裡是寧王,吳王是他的部下,曹神洗是他的俘虜,再不開門,一把火將皇帝老巢燒得乾乾淨淨!”
小門打開,裡面的人聲音顫抖不已,“義軍請進……”
寧抱關怒不可遏,“整個東都皆歸我有,進皇宮走不得大門嗎?”
寧王一怒,將士們更怒,拔刀持矛,向小門裡亂刺亂捅,裡面的人躲避不及,發出慘叫,片刻之後,大門吱吱吜吜地打開,門後跪着十來名宦者,其中一人身上流血,將地面染紅了。
寧抱關縱馬進門,停在宦者們面前,問道:“誰是頭目?”
一名老太監膝行向前,“我、我是……”
“姓名?”
“高、高聖澤,恭迎大王,大王千歲千千歲。”
“前頭帶路。”
“是是。”高聖澤強撐着起身,卻不知道該往哪走,“大王……要去哪?”
寧抱關很想去傳說中的金鑾寶殿看一眼,確認一下那裡是不是真有金子,可是看到俯伏在地的宦者,他突然改變主意,“宮裡現在誰的地位最高?”
“太、太后。”
“帶我去她那裡,老子要問問這個太后,吃了那麼多民脂經膏,她心中沒有愧意嗎?”
“是是,請這邊走。”高聖澤立刻帶路,沒有半點抗拒。
寧抱關依然騎馬,帶着百餘名將士,向皇宮深處進發,過了一道門又一道門,雖然暢通無阻,他心中仍然不快,“修這麼多門幹嘛?皇帝進出的時候不嫌煩嗎?”
高聖澤狼狽不堪,只能順着說:“也煩,也煩……前面就是太后寢宮。”
幾名將士跳下馬要往裡闖,寧抱關喝道:“到這裡守點規矩。”
寧抱關跳下馬,向宦者道:“你進去通報一聲,說我到了,讓太后準備準備,出來見我。”
高聖澤只能稱是,硬着頭皮上前敲門。
裡面的人已被馬蹄聲驚醒,驚慌地問:“是誰夜裡擅闖寢宮,驚擾太后?”
“那個……寧王要見太后,請太后……請太后出來一趟吧。”高聖澤隔門道。
“太后是外人想見就能見的?何況這是深夜……”
“他們會殺人,還要放火燒宮。”高聖澤小聲道。
寧抱關跳下馬,大步走到門前,昂然道:“皇帝都被我打跑了,太后又能怎樣?吳王見得,我更見得。”
“請寧王稍待。”門內的聲音立刻變得柔和。
寧抱關問高聖澤:“宮裡還剩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只管守北門。”
“這麼大的地方,總有一個管事的人吧?”
“從前是二十四監司管事,現在……人都跑走了……”
“你怎麼沒跑?”
“我、我這條腿不行。”高聖澤一手按着右膝,愁眉苦臉,“而且我也不是陛下的寵臣……”
寢宮院門打開,寧抱關將宦者推到一邊,將士們擠在寧王身後,延頸翹足,想看得清楚一些。
一名中年婦人站在門口,衣飾與畫中人一般,臉上不怒自威。
寧抱關不由得後退一步,疑惑地問:“你是太后?”
婦人搖頭,“我是太后身邊侍者,太后請寧王進宮。”
寧抱關邁步要進,婦人卻不讓路,“太后只請寧王一人進宮,其他人請留在外面。”
將士們進宮就是要見個新奇,聽說不準進,立刻叫嚷起來,許多人甚至破口大罵。
寧抱關盯着婦人看了一會,擡手製止部下,大聲道:“你們等一會,我見過之後,你們再見她不遲。”
一名將領上前道:“寧王不可獨自進去,萬一裡面是陷阱呢?”
寧抱關大笑:“一羣婦人,能奈我何?”
衆人只好留在外面,對那名婦人評頭論足。
寧抱關進到院子裡,只見中間的屋子裡亮着燈,門外廊廡下站着四名宮女,房門打開,珠簾低垂,後面隱約有人。
婦人道:“請寧王在這裡拜見太后?”
寧抱關低頭看一眼腳下的青磚,冷冷地說:“讓太后來這裡拜見我。”
婦人道:“吳王來時,也在這裡……”
“吳王算個屁。”
女人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寧抱關幾步來到門前,掀簾就進,兩邊宮女誰也不敢阻攔。
簾後橫着一張軟榻,坐在上面的婦人驚慌失措,癱在那裡動彈不得。
寧抱關的眉頭越皺越緊,左瞧右看,“太后在哪?再不出來見人……”
“我、我就是。”榻上的婦人道。
寧抱關重新打量此人,“不可能,太后怎麼會如此年輕?”
“我三十三歲,一點……一點都不年輕。”
寧抱關略顯驚訝,在他眼裡,婦人也就二十幾歲年紀,稍稍彎腰,靠近一些,還是不太相信,“三十三歲也太年輕了些,太后應該是五六十歲吧。”
欒太后依然全身發軟,臉上卻不由自主露出一絲微笑,“大王怕是有誤解,先帝長我兩歲,駕崩時才三十五,當今皇帝是我親生,還不到十歲。大王以爲的老婦,應該是太皇太后吧。”
對寧抱關來說,皇帝、太后向來是戲臺上的模樣,與親眼所見截然不同。
寧抱關本想羞辱太后,激勵將士,然後搶掠宮女,遍賞軍士,看到太后本人,心中的那份焦躁卻迅速冷卻下來。
“你不必怕,我不是來殺你的,只想看看你的模樣。站起來讓我瞧個仔細。”
欒太后臉上微紅,“我……站不起來。”
“嗯?你的腿也有毛病?”
“沒有。大王……大王威嚴,驚嚇到我了。”
“早說過,你不必怕。皇帝是你親生兒子?”
“是。”
“他跑的時候,怎麼不帶上你?”
“皇帝從小被太皇太后帶大,與我不親,走的時候,大概是沒想起我。”
“萬物帝是你丈夫?”
“是。”
“他是怎樣的人?”
“嗯?”
“萬物帝是怎樣的人?都說他英明神武,怎麼會死在吳王手中?”
“我已多年未見過先帝,不知……他是怎樣的人。”
“嘿,皇帝家裡挺有意思,老婆幾年沒見過丈夫,兒子逃跑時不管親孃,你當這個太后究竟有何好處?”
“老婆”、“丈夫”這樣的稱呼,太后聽在耳中既新奇又羞怯,臉上更紅,身體卻有了些力氣,慢慢坐直一些,輕聲道:“我不知有何好處,人家讓我當,我就當了。”
寧抱關半生摸爬滾打,所見之人,無論男女,一個比一個強橫,非以武力壓服對方不可,從未見過太后這樣軟弱可欺的人。
說來也怪,太后越是毫無抗拒之力,寧抱關越沒有羞辱她的心情,用自己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道:“從今以後,你當我的老婆吧,我還封你做皇后。”
欒太后十幾歲嫁給太子,初入洞房時,也沒這麼羞怯,身子又癱下去,“不不,我不能……”
寧抱關笑了笑,“‘人家’讓你當太后你就當,我比‘人家’的本事更大一些,你卻不肯聽從?”
“我……年老色衰之人,羞於侍奉大王。”
“沒事,我看你還挺年輕。嗯,你叫人將這裡佈置一下,像個新房的樣子。明天我有事,過不來,後天吧,咱們成親。”
寧抱關轉身出屋,欒太后癱在榻上一動不動,她以爲自己命中該有劫難,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事情。
女官從外面進來,她聽到了談話,積憤於心,關上門,小聲道:“太后絕不可受此羞辱。”
“不受又能怎樣?我一見他,嚇得連動都動不得。”
女宮從袖子裡抽出一柄匕首,“等他後天來的時候……”
欒太后面無人色,倒在榻上,竟然暈了過去。
女宮嘆了口氣,“我自己動手就好,也算是爲天成報仇,事後我與太后共赴黃泉。”說罷上前扶起太后。
寢宮外面,寧抱關向期待已久的將士們道:“回去吧,今晚就這樣了。”
衆人大失所望,寧抱關道:“後天我要迎娶太后,隨我進城的人,每人可分一名宮女,若不夠數,我拿金銀補償。”
衆人這才笑逐顏開,紛紛開口恭喜,真有口無遮攔的人,問道:“一個老太婆,寧王也瞧得上眼?”
“太后就是太后,娶她之後,天成皇帝就是我兒子啦。”
將士們大笑,覺得這個主意真妙。
寧抱關向宦者高聖澤道:“從現在起,你就是宮裡管事的人,將宮女都搜出來,後天我要辦喜事,若是被我知道有一人被你隱藏,你的腿就不再是壞腿,是沒有腿。”
高聖澤跪地磕頭,連聲稱是。
寧抱關回到城樓裡,心緒一如平時沉穩,對明日的諸王聚會,信心十足,喃喃道:“大塊金子畢竟有它的好處,值得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