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說來就來,而且人數比預料得要多不少,戴破虎倒是盡職,打聽到許多消息。
奚家人在東都沒有用武之地,也不願在這裡替朝廷賣命,有機會就跑,回到荊州卻是如魚得水,早在濟北王到來之前,就已經爭得下屬郡縣的支持,並聯合南方散州,徵召到大批兵卒。
不知濟北王許諾了什麼,奚耘同意出兵、出糧,先派出五萬人,後續還有更多。
這就是戴破虎所知的全部,他快馬加鞭跑回來,臨近東都才知道官兵大敗,因此不知道這一事件對荊州軍會有何影響。
徐礎將譚無謂留在身邊,立刻召集衆將議事,他的應對之策很簡單,乘戰勝之威,立刻出兵迎戰荊州軍,不給對方圍城的機會。
將領們叫叫嚷嚷,都願意帶兵迎敵,一個比一個自信,破敵日期從十日迅速減少到三天。
爭來爭去,結果仍在意料之中,薛金搖是全軍名義上的統帥,自然由她帶兵迎敵,她非常願意,向衆人道:“早就厭煩守城了,正好出去打個痛快!”
在吳將的強烈要求下,吳軍充當先鋒。
計劃定妥,全軍整備,明日一早出發,先派出斥候去觀察敵情。
徐礎沒說爲什麼,要求薛金搖向各個方向都派斥候,至少要走出百里以外。
衆將告退,徐礎扭頭向譚無謂道:“如何?”
這是正式的議事,不是平時的閒聊,譚無謂比較老實,扶劍立於吳王身邊,從未插嘴,像是一名不太情願的貼身護衛。
衆將離去,廳裡只剩下一些衛兵,譚無謂這才道:“無功無過,平庸之策。”
“哈哈,譚將軍既然這麼說,想必是有超常之策嘍?”
“這個難說,超不超常要看……”
郭時風從外面匆匆進來,他早就來了,一直在等議事結束。
郭時風一拱手,甚至不必做出暗示,徐礎就已明白他的心事,揮手命衛兵退下,但是留下譚無謂,以示信任。
郭時風多看吳王一眼,確認真的可以說話之後,道:“那兩位沒有問題,曹將軍願意出任副將,只要主將是……湘東王,管將軍說是還要再考慮,但我看他的意思,其實已經心動。”
“湘東王也要考慮,要等鄴城的消息,信已經寫好送出去了,快些的話,數日內當有迴音,我猜鄴城不會拒絕。”
“如此甚好,還缺一位真正的掌軍之將……”郭時風看一眼譚無謂。
徐礎道:“我還在找,不急,反正湘東王三人也沒最終確定。”
郭時風點頭,上前兩步,“荊州軍至,吳王命降世將軍出城迎敵?”
“對。”
郭時風稍一停頓,再次確認吳王不會遣退譚無謂之後,他問:“吳王可定下破敵期限?”
“消息剛剛傳來,荊州軍現在什麼位置、有何打算通通不知,如何確定破敵期限?”
“這次出戰,都是降世軍吧?”
“吳兵充當先鋒。”
“吳兵數量少,降世將軍所帶,都是自己人。”
“算是吧。”
郭時風再上前兩步,離吳王已經很近,稍稍壓低聲音,以防被外面的人聽到,“吳王何以如此大意?降世軍乃烏合之衆,徒以人多成軍,一戰而敗,必然潰散,一戰而勝,必生驕意,降世將軍到時振臂一呼,十萬大軍非吳王所有。”
“降世將軍不至於……”
“縱然她不至於,降世將軍的部下呢?兵將哄擡,降世將軍一人如何鎮壓得住?”
“降世軍家眷皆在城中,包括降世王幼子,至少是個制約。”
郭時風笑道:“是個制約,也是禍端,若有人對降世軍說‘吳王籠絡官兵,將要盡除降世軍及城中家眷,咱們若不早些回去,怕是再也見不到家人’,他們會怎麼想?”
“會有人說這樣的話?”
“吳王優待俘虜,十萬官兵盡數編入軍中……”
“其實只有兩萬多人。”徐礎糾正道,沒有外人在場,他覺得沒必要使用虛誇之數。
“傳言都說是十萬人,未來蠱惑降世軍的人也會說是十萬人,所以咱們就當是十萬人吧。”
“嗯,請繼續說。”
“吳王優待俘虜,又要重用降將,消息肯定會傳出去,再加上吳王、樑王的出身,由不得降世軍不生疑心。”
“這裡又有樑王什麼事?”
“諸王佔據東都,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囚的囚,就剩一位樑王還在,在外人看來,自然是因爲樑王與吳王出身相似,又有舊交,因此得已倖免。吳王或許不覺得有什麼,降世軍卻難免生出疑惑,以爲吳王喜歡的還是朝廷舊人。”
徐礎笑了兩聲,卻無法反駁郭時風的說法,沉默一會才道:“所以你要我定下破敵期限,逼降世將軍與荊州軍儘早決戰,以求兩敗俱傷,令降世軍無力再反,是也不是?”
“吳王高見,此計甚妙。”郭時風拱手後退一步,將“功勞”都歸於吳王。
徐礎可不想要這份“功勞”,“現在還不是定內的時候,降世軍既然還沒有反叛的跡象,我不能提前給他們定罪。”
“雖無跡象,卻有必然之勢,吳王……”
“不必多說,很快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給郭先生,你得親自跑一趟。”
“何事?去哪裡?”
“別急,郭先生去休息,明早來見我。”
“是。”郭時風告退,走向大廳門口時幾次要停下腳步,轉身再次勸說,最後都忍住了。
等郭時風走出去,譚無謂道:“這位郭先生說得很有道理啊,降世軍自成一派,因爲一連串的意外而歸入吳王麾下,若受到挑唆,必生反心。”
“那也是先應對挑唆者,而不是降世軍。只爲防止可能發生的反叛,就自斬手臂,有何好處?”
譚無謂想了一會,點頭道:“吳王說得也有道理。”
譚無謂說起排兵佈陣以及天下大勢時頭頭是道,一到別的事情上就沒了主見,聽誰的話都有道理。
徐礎笑道:“咱們接着談論,譚將軍還沒說你的超常之策呢?”
“我不是吳王之臣,按理說不該給你出謀劃策。”
“咱們只是清淡,你的‘謀策’我一概不用就是。”
“一條也不用?”
“不用。”徐礎肯定地說。
“那好。荊州軍南來,戰勝之道卻不在南邊。”
“哦?難道要在北邊打敗荊州軍嗎?”
“正是。”
“哈哈,果然‘超常’。譚將軍以爲北方會有敵軍與荊州軍呼應?”
“北方有沒有呼應我不知道,這取決於鄴城郡主有多大本事,能不能說動各方諸侯。我只從大勢論兵,東都四戰之地,意味着防守時必須四面堵塞,潼關、孟津、虎牢、武關等等纔是東都真正的城牆,不守此四處,東都所能依賴者,無非僥倖。荊州軍南來,已佔武關,奚家若是聞風而逃,則是不知情而來,無足懼也,若是急來攻城,則是也要搶僥倖之功,亦不足畏也,若是駐兵數十里以外,憑險自守,則是有所待也。所待必非荊州,亦非西邊的秦、漢之軍,必是北、東兩個方向,東邊有寧軍,即使擋不住東軍,也能牽制半個月、一個月。唯有北邊是東都目前最大的缺口……”
譚無謂突然閉嘴,臉色不太好看。
“譚將軍怎麼不說下去了?”徐礎詫異道。
“言多必失,我還是……告辭,我還是回去面壁思過吧。”
徐礎明白過來,笑道:“譚將軍擔心晉王也會參與圍攻東都,你的話會破壞晉王之計?”
譚無謂十分尷尬,“吳王說了,你不會用我的‘謀策’,看你是否守信。”
“我是守信之人,但我若是早就派軍去奪守孟津,不算違背諾言吧?”
“吳王早就派人了?我怎麼沒聽說?”
“許多人都不知道,所以你沒聽說。東都之圍一解,我就派出一支軍隊去搶佔孟津,向潼關、虎牢也都派出斥候查看情況。”
“吳王確有遠見。”譚無謂拱手,神情稍緩,“總之孟津纔是重中之重,守住這一點,則東都可活,守不住,則東都……就看吳王還能不能僥倖了。”
“僥倖一兩次就夠了,我不存奢望。”
譚無謂又來了興致,“孟津只在此時重要,擊退荊州軍之後,潼關將成重中之重,吳王若不能儘快過關奪取秦州,則東都依然勢危。秦州只是一足,尚不穩固,還需奪漢州,兩足稍穩,若能同時佔據南荊、北並當中的一州……哦,幷州不要佔,去佔荊州吧,三州爲後方,則東都纔算穩定,能夠放手一搏……”
徐礎點頭。
譚無謂說了半天,吳王不再發問,也不接話,他覺得無趣,再次告辭,“總之荊州非勁敵,無論鄴城郡主能不能聯絡羣雄,吳王都要小心北邊。我真的不能再說了,告辭。”
譚無謂匆匆離去,出了議事廳,一個勁兒自責,覺得今天的話說得太多,對不住此刻不知身處何方的晉王。
徐礎卻是如獲至寶,立刻派人找來樑王,一見面就道:“事態緊急,我就不多說了,請樑王立刻帶兵前往孟津,無論如何也要守住大小兩城。”
馬維大爲驚訝,“北邊也來敵軍了?”
“現在不知,我曾將蜀王部下支去孟津,以防他們在城裡鬧事,現在看來這是失策,他們沒有守城之志,必壞大事,因此要請樑王速去。孟津獨當一面,非樑王我不敢託付與他人。”
“既然如此,我這就調兵出發。”
馬維還是沒太明白,徐礎卻已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