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是一個地道的北京人,也是一個年輕的寡婦媽媽,人如其名,即使現在已是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她依然是一個漂亮的女子。身懷六甲的時候丈夫走了,作爲一個女人,她悲痛但不能悲痛,她連哭都不能哭。
丈夫傅恆比她大十五歲,家裡堅決反對,她是跟家裡斷絕了關係才嫁給傅恆的。可沒想到結婚一年都不到傅恆就出了車禍走了。她是一個聰慧如蘭的姑娘,有着極高的心氣骨,這條路既然是自己選的,就絕對不會回頭,所以直到現在,再苦再累她都不會回家求助自己的父母。
所幸的是,傅恆走了,他的弟弟傅中還在。
五年來,傅中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懷孕的時候是他陪着,生產的時候是他陪着,孩子發燒的時候也是他陪着。孩子的到來沖淡了花樣失去丈夫的痛苦,也沖淡了傅中失去大哥的痛苦,他們兩個就像親人一樣相互扶持,像一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慢慢地,傅中對花樣有了除大嫂之外的情愫,可大嫂畢竟是大嫂,這層關係令他始終不敢逾越半步。
現在葉柯好奇一問,傅中當着花樣的面有些不知所措,反而是花樣,大大方方地說:“小叔你要去上海啊,什麼時候去?你真是的,怎麼也不跟我說說,把我當外人嗎?”
“不是不是……我,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去。”傅中爲難極了,一面是器重他的大老闆,一面是大嫂,其實他申請調去上海也是有苦衷的。
葉柯是個聰明人,一聽他們這麼說,自然就不再追問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這是人家的家事。
送他們到家,葉柯和小冬就走了。花樣抱着孩子走在前面,傅中拿着大包小包跟在後面,安靜的過道里,只有小花拍手唱着兒歌。
“嫂子,能跟你談談嗎?”終於,傅中鼓足了勇氣說,其實他一直在找機會說明。
花樣看了看懷裡的孩子,輕聲說:“我先把小花兒哄睡着了再說吧。”
於是,花樣轉身進了臥室,傅中就在客廳裡面等。
這是一間兩室一廳的普通套房,是傅恆留下的唯一財產,在北京這片土地上能有自己的房子,也算不錯了。傅恆結婚之後傅中就搬出去了,不過爲了照顧她們母女倆,傅中又搬了回來。母女倆住在主臥裡,傅中就住在書房裡。
小花兒跟小冬說得很開心,回家之後一直很興奮,躺在牀上咿咿呀呀的不肯睡覺,花樣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哄睡着了。
走出臥室,客廳裡沒有見到傅中的身影,但是卻聞到了一股煙味,她轉頭便看到傅中正在陽臺上抽菸,他好久都不曾在家裡抽菸了。
“怎麼了?能調去總公司也算升職,升職還不高興?”
傅中回頭看了花樣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把半根菸按在菸灰缸裡按滅了,“不好意思,我不該在家裡抽菸的,但是很晚了不想出去抽。”
陽臺上的夜風吹來有些涼意,花樣抱進了手臂走了出去,心口堵着很多話想跟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傅中的心思她多少能體會到一些,傅中爲了她和孩子已經付出了許多,她不能再耽誤他了,他應該有更好的姻緣,以及更好的前途。
迎着風,她笑笑說:“你去上海也是好事,我看葉柯人挺好的,年紀輕輕卻很穩重,我看得出來他也比較器重你,不過南方比較潮溼,你要多注意身體,不用擔心小花兒,她跟着我在幼兒園裡,園長老師都很喜歡她,大家都會幫我照顧好她的。還有啊,你去上海的事情怎麼也得跟劉蓉說一說,你們不是正在交往嗎?”
傅中一直安靜地聽着,可一聽到劉蓉的名字,他忽地轉頭看着她。花樣一愣,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她不說話了。
“我私自決定去上海,你就不生氣?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傅中質問,語氣中帶着些許憤怒,他只是想解釋一下,可聽花樣說得那麼坦然,他反而覺得很不是滋味,好像她巴不得他走一樣。
“呵呵,你怎麼了這是?”花樣儘量用歡樂的語氣說話,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僵。
“我跟劉蓉根本沒關係,我就是不想你再給我介紹女孩子所以騙你說跟她在交往,我早就跟她說清楚了。”
花樣詫異地看着他,“啊?前幾天不是還看到你去幼兒園裡接她去看電影了麼?”
“那是她配合我的。”傅中忍不住說,“所有人都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就你不知道,還一個勁給我作介紹,我就是煩了才申請去上海的。”
他這一說,兩人之間那層稀薄的紙就直接被捅破了,花樣一直不敢提及的他的內心,就這麼赤.裸.裸地攤在了她的眼前。
花樣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三秒之後又說:“劉蓉是新來的幼師,年紀是小了些,可是她單純善良,小女孩嘛,你就多遷就點,我看她挺喜歡你的,你可別錯過了,追求她的小夥子可以從我們幼兒園門口排到對街的銀行呢。”她直接把傅中的話給過濾了。
傅中無奈地嘆了口氣,每次只要他稍微透露一點對她的感情,她就這樣,然後第二天又會張羅着給他介紹女孩子。用她的話說就是:小叔子,你今年都三十了,再不找個老婆難道以後打光棍嗎?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她,他寧願打光棍一輩子。
“花樣,一定要這樣嗎?”他直接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叫她嫂子,其實他還比她大一歲,“我哥都死了五年了,讓我名正言順地代替他照顧你沒有人會說什麼的,你到底在堅持什麼,你在逞強什麼?”
花樣眼神閃躲着,抱了抱自己的身子,“好像有點冷,我……我先進去了。”
“別走!”傅中命令一聲,張開雙臂從背後抱住了她,他款款地說,“我從沒想過離開北京離開你和孩子,我就想試試你的反應才申請去上海的,花樣,我不想你當我的大嫂,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要推開我,就讓我們維持現狀,我很滿足了。”
花樣掙扎了兩下掙脫開他的懷抱,側着臉淡淡地說:“都三十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幼稚?你再不找老婆,好女孩都被人家挑走了。”
“我不要,你的同事也好,朋友也好,你別再給我介紹了,除了你,我心裡裝不下別人。”傅中趁着今天一股腦兒全說了。
花樣搖了搖頭,依然非常的淡定,“小叔,我這輩子不會再嫁人了,我只想把小花兒好好撫養長大,別因爲我耽誤了你自個兒。”
“是,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堅持,我也只是看着小花兒慢慢長大,她是我大哥唯一的骨肉。我不勸你,你也別勸我,就讓我們維持現狀好了。”
花樣嘆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必,我給你介紹那麼多的女孩子,你就沒有看上眼的?你試都不去試怎麼知道不合適?以後真找不到了你就後悔了。”
傅中有些懊惱,本來心裡就煩着,他揪了一下頭髮,吼着說:“那我現在跟你說清楚,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別再白費功夫了!”說完,他氣沖沖地走了進去,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發火,他想忍,可是沒忍住。
夜深了,小區裡的蟲鳴聲格外響,吵得人都靜不下心來,花樣看着傅中憤氣離開的背影,心裡難受極了。是啊,傅恆都去世五年了,女兒也在逐漸長大,她的生活由痛苦、麻木,慢慢變成了現在的平靜、知足。
是的,她很知足,丈夫走了,她還有女兒,女兒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可是傅中不一樣,他還有大好的前途在等着他。爲了照顧她們母女,他一直不能專心工作,也就這兩年他的事業纔有一些起色,花樣覺得她是一定不能再耽誤他了,傅恆在的時候最擔心這個弟弟。
若說感情,她一直都知道傅中對她有意,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根本容不得他們有什麼發展,這個社會太世俗,容不得叔嫂之間的不倫關係。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也是一個非常在意別人眼光的女人,她過不了自己那關,更加接受不了世俗的眼光。
某天一早去上班,她隱隱約約會聽到小區裡一些年長的七姑八嬸在竊竊私語,說什麼昨晚又看到樓上那個年輕的寡婦和小叔子一起帶着孩子玩了,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爲這是三口之家。
她抱着孩子走近,大家就對她笑笑,她們的眼神,分明都帶着輕視。
花樣受不了這樣的眼神,更加受不了這樣的閒言碎語,她要爲自己的孩子樹立榜樣,她更加不能妨礙了傅中。
於是,她就抱着孩子,厚着臉皮跟大家打招呼,“李姐,你給我說的那個方子真管用,小花兒吃了兩天咳嗽就好了,比藥店的止咳藥水有效多了,太謝謝你了。”
“嗨,沒事兒,鄰里之間能幫就幫幫忙,你一個人帶個孩子挺不容易的。”李姐話鋒一轉,“瞧我說的,還有你那小叔,人真是不錯,把你們母女都照顧着了。”
花樣也跟着笑了一下,“是啊,這些年多虧了他的照顧,這不,把他的終身大事也給耽誤了。李姐,你認識的人多,你就幫我家小叔找找對象看,若成了,你就是大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