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她乾脆喊了一聲,這是最快速的辦法。
環衛工人們紛紛擡起頭來,朱巧珍看到小冬,心裡一驚,連忙低下頭,一邊掃着一邊走遠。
小冬已經看到了她,“媽,媽,你別走啊,我是小冬。”
朱巧珍迴避着,拿起掃把的柄擋着她,“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話還沒說話,口罩就被小冬扯了下來。
“媽媽……”小冬一下子就掛下了眼淚。
“小冬,乖,一邊去,我在掃大街,別讓人看了笑話你。”
小冬不依,還張開雙手抱住了她,“媽媽,你掃大街也是我媽媽,有什麼可笑話的,掃大街也是靠自己的雙手賺錢,我驕傲着呢。”沒人能體會到她此刻的心情,她並不奢望母親能夠做什麼光榮的事情,只要她踏踏實實做正經的事情,這比什麼都重要。
朱巧珍脫下手套,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想摸一摸小冬的臉,又不敢,她的手很髒,衣服也髒,擦不乾淨。
小冬握住母親的手往自己臉上一貼,邊哭邊笑,“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我在悉尼吃得好睡得好,房東太太每天給我喝牛奶,還有肉,她對我可好了。”
“不胖不胖,哪裡胖了。”朱巧珍捏了捏小冬的臉,她的女兒,二十歲了,既年輕又漂亮,又乖又孝順,還出國留學,以後一定會前途無量。想想自己以前,賭博令她喪失了理智,她就像吸血鬼一樣壓榨着女兒,真恨以前的自己。
小冬臉上有淚,朱巧珍的手指一沾水,就把小冬的臉弄髒了,她越擦越髒,“這可怎麼辦,臉髒了。”
“媽,沒關係的,不礙事兒,髒了就洗洗唄。”
旁邊的同事說:“巧珍,你女兒這麼大了?”
“是啊,在外面讀書,跑來也不提前跟我說。”
“那不然你請個假陪陪女兒?反正今天活兒也不多。”
“也好。”朱巧珍拉着小冬的手,緊緊地拉着,“媽去買點菜,中午給你做頓好的。”
小冬破涕爲笑,點頭如搗蒜,“好啊好啊。”
朱巧珍租住在一箇舊小區裡,一個三居室三個人合租着,客廳廚房衛生間公用,房間一人一間。房間裡就是簡單的一張牀,一張桌子和一個衣櫃,再無其他。比起葉柯的豪宅,這裡簡直就是貧民窟,天壤地別。
“這裡挺簡陋的,但房租比較便宜,我一個人有個落腳的地方就行了,也不用講究什麼。”
小冬站到窗臺看了看,“挺好的啊,下面還有小廣場呢,媽,你們跳廣場舞不?”
“跳啊,這裡的老太太都跳,我也常去,有時候太累了就不去,直接回來睡覺。”
“嘻嘻,那晚上我也要去跳,我跟你一起去。”
朱巧珍愣了一下,眼眶裡又含起了淚水,“小冬,葉家真的不要你了?你跟葉柯……葉柯真這麼狠心,說不要你就不要你?”
“媽,你別這樣,不是的……葉柯的爸爸媽媽現在對我挺好的。”
朱巧珍自責不已,“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做了那麼多錯事,也不會連累你擡不起頭來做人……其實啊,我看得出來葉柯對你是真的好,媽剛出獄的時候窮得連飯都吃不上,是他給了我一些錢我才能活到現在。我知道這份工作也是葉柯幫我做了保證,老闆本來是要辭退我的。他這麼幫我,也是因爲你,不然誰還會搭理我?可是啊,我們跟人家畢竟是有差距的,小冬,媽媽不想再連累你了,我準備離開上海,去哪都成。”
“媽,你別拋下我了……我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是我媽。三年過過很快的,你先在這裡工作着,等我讀完書回來,我會工作賺錢,我養你,上海房價太高了,咱們去別的城市重新開始,買個小房子,安安穩穩地生活,以後會好起來的,反正你別再拋下我就好。”
“那你跟葉柯真的沒希望了?”
小冬黯然下來,“我跟葉柯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想活得平淡,但他的生活註定無法平淡。算了,以前的事情鬧得那麼大,他們不好受,我也不好受,人這一輩子哪能這麼過,對不?”
“可是……”
“媽,我已經決定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不想改變什麼。”小冬轉移開話題,“你不是要做飯給我吃嗎?我餓了,沒吃早飯。”
說着,朱巧珍就出去廚房張羅起來。
懵懵懂懂的時候愛了,爲了愛可以委曲求全,讓自己卑微到塵埃裡,愛大過了一切,然後摔得遍體鱗傷,滿身鮮血,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
現在回頭想想,兩個人再怎麼相愛,等過了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後,都只是一段回憶而已,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葉柯和唐佳卉,當年必定也是轟轟烈烈地愛過,不管以後他們在不在一起,他們都忘不了彼此。
最重要的是,朱巧珍現在也過得很平淡,倘若她跟葉柯在一起,那母親的過往會時不時地被外界提及,這對葉家對母親,都是一種傷害。她並不想這樣。
本來這些話,她都是想跟葉柯心平氣和地談談的,但昨晚那麼一鬧,什麼話都來不及說,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了。
此時的葉柯就在樓下,他一夜沒睡,滿臉的憔悴和滄桑。他現在也有害怕的事情了,小冬想做什麼決定,誰都攔不住,包括他。
響起,一看屏幕是周越的電話,“喂,什麼事?”
“總裁,傅中遣送回國了,現在就在派出所裡,你要不要見見他?”
葉柯皺眉想了想,良久才說:“好吧,我現在過去。”
仰起頭往窗戶上看了看,沉重地嘆了口氣,他發動車子開走了。
小冬探出頭去看,好像看到葉柯的車了。
“看什麼呢?”
“哦呵,沒有沒有,我看錯了。”小冬擰開水龍頭開始洗米。
再次見到傅中,葉柯心裡格外的鎮定,沒有怒氣,也沒有憎恨,反而因爲傅中邋遢的面容而感到惋惜。看得出,傅中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洗簌了,從悉尼被壓回國,也經過了一番折騰。
“我來是想聽聽看,你爲什麼會勾結齊振南背叛我。”
傅中眼睛裡面帶着紅血絲,“抱歉總裁,我辜負了你所有的期望,我……歸根結底我就是貪了,這一點我不否認。”
“貪?每個人都有貪念,我不覺得你的貪可以令你不顧一切來背叛我。傅中,你知道這個後果嗎?你想過我的感受嗎?你想過花樣和小花兒的感受嗎?”
一說到花樣和小花兒,傅中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我對不起她們母女……”
“你何止對不她們母女,你更加對不起你自己。”葉柯懊惱地一拍桌子,“你要名我給你名,你要利我給你利,爲什麼還要出賣我?”
傅中雙手抱着頭,手腕之間是一把銀燦燦的手銬,“齊振南是一個魔鬼,我有把柄在他手裡,我沒辦法,總裁,對不起。”
“我不需要聽到這三個字,你有什麼把柄在他手裡?”
“我以前的老闆徐興華,他賄賂官員的禮品禮金有很大一部分是讓我送去的,那時候花樣要生小孩,我沒錢,每次徐總要我做事,我都會從中藏一點,我也是沒辦法啊,我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膽的……後來徐總被抓,我以爲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就爛在肚子裡得了,可這事偏偏讓齊振南知道了。去年齊振南來到上海,在公司裡見到我,他就開始不斷威脅我。他說我要是不幫着他做事,他就把我當年私藏贓款的事情抖出來。他還說若是這次成功就分我30%的錢,那我就可以帶着花樣和小花兒去國外生活。”說這些話的時候,傅中一直低着頭,看都不敢看葉柯。
“傅中你真糊塗啊,他威脅你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他會拿這件事威脅你,我不會啊,我會幫你!私藏贓款的罪名能有多大,把錢補上,警告處分,嚴厲點就拘留十天半個月,你現在呢,把命都搭上去了。”
傅中搖搖頭,“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總裁,您對我有知遇之恩,我非但沒有報答你,還背叛了你,我是罪有應得。”
“你是罪有應得,這麼大一筆錢,你跟齊振南都等着正法好了。”葉柯十分的痛心。
走出派出所,天陰沉沉的,迎面開來一輛車,齊思嘉和齊夫人正好趕來,對了,齊振南也關在這裡。
齊思嘉看到葉柯,只是可憐兮兮地看了他一眼,叫也不敢叫了,沒臉再面對葉柯。她拉着泣不成聲的母親往裡面走。
葉柯想,明天或後天,花樣和小花兒也一定會趕來。小花兒已經記事了,不知道她長大之後,還能不能記得傅中這個一心想成爲她爸爸的叔叔。
途中接到溫美若的電話,“兒子,今天小雨回門,你不回來也不說一聲,昨晚去哪了?把小冬搞定沒?”
葉柯耷拉下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媽,你又八卦了。我這就回來了,去了派出所看傅中。”
“傅中啊,唉,年紀輕輕的小夥子,真可惜了……”頓了頓,她又問,“小冬跟你一起回來?”
“沒有。”
“她人呢?”
“找她媽媽去了。”
溫美若頗有微詞,“這樣的媽媽還認幹什麼,她去了又會被潑一身髒水,你好好勸勸她,以後我們都會把她當女兒一樣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