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榮軒也突然有些痛苦起來，他的記憶中並不是忘記了那個朋友的，他記得他爲他買過糖吃，他記得每次他偷跑出宮被抓住，都是他替自己受罰。
他記得當所有人都罵他傻子，都欺負他，打他的時候，只有他會爲他出氣，只有他會扔掉他手上別人給他的臭飯菜，只有他會帶他去吃好吃的，並且一直保護着他。
韓榮軒的眼睛有些模糊，彷彿這一刻，崔斌的臉在他眼中不再那麼猙獰，而是變成一個蒼老的，孤獨的，無助的父親。
韓榮軒突然扔掉了手中的鞭子，他走過去，想要撫摸一下崔斌滿是傷痕的臉，他想，崔斌本應該是一個幸福的爸爸，有一個出色的兒子，他本不應該受這些罪，而他的兒子，也更不應該死。
韓榮軒的心彷彿要被內疚吞噬掉，他想，這一切都是因爲爭奪皇位而造成的，以前，他經常想，走上皇位的路本來就是堆滿了白骨，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此刻，他開始懷疑，他開始問起老天，爲什麼，這一路的白骨，竟然都是自己最親的人，竟然都是對自己最好的人？
是不是一旦登上了皇位，贏得了全天下，卻丟失了所有真正愛自己的人？這纔是皇位最終的結局？
韓榮軒張了張嘴，許久才說道：“對不起。”
崔斌擡起頭，眼淚和血流了一臉，但是卻還是一條直直的硬漢，他還是堅持罵道：“虛僞！呸！”
韓榮軒不顧崔斌的口水吐到了自己的臉上，繼續說道：“我不知道崔真是這樣死的，我以爲，他死在了戰場上。”
崔斌又是一口口水吐過去，罵道：“韓榮軒，你認爲你現在這樣子裝一下有什麼用嗎？我告訴你，你讓我失去了這一生最重要的人，我便要同等的還給你！”
韓榮軒突然也大喊道：“我不知道崔真是那樣死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崔真！你在天有靈你說話啊！”
韓榮軒喊着喊着，聲音漸漸變得沙啞起來，他的眼淚一顆一顆滴在天牢冰冷漆黑的地面上。
賈全走上去，勸慰道：“皇上，注意龍體，千萬保重！文貴妃還沒救回來呢。”
韓榮軒轉過頭，對隨從們說道：“走。”
所有人都離開了牢籠，韓榮軒突然又回過頭面向崔斌說道：“我要先去救我的妻子，等我把欠她的換完之後，再來換崔真的。”
崔斌一愣，接着，韓榮軒直接跪了下來，給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才起身離去。
韓榮軒沒有再去看崔斌的表情，他已經沒有勇氣去看那張臉，如果那張臉仍然是怨恨的，那怨恨將要把他的心撕碎，如果那張臉是原諒的，那他更加沒有勇氣再去面對自己。
韓榮軒頭也不擡地離開了關崔斌的地方，走出去之後，賈全問道：“皇上，是否現在去韓榮旭的牢籠。”
韓榮軒答道：“現在就去。”
一行人又去到了韓榮旭的牢籠，韓榮旭在裡面，手腳都被拷着，韓榮軒定定地看了他很久，韓榮旭的目光癡癡呆呆，彷彿完全沒有感覺到韓榮軒進來了。
韓榮軒走過去，問道：“怎麼樣？活夠了嗎？”
韓榮旭冷冷地笑了一下，說道：“早就死了。”
韓榮軒知道，韓榮旭是想告訴他，怎麼折磨他都是無濟於事的。
韓榮軒突然降了一個聲調，帶着一絲痛苦地說道：“崔夫人死了。”
韓榮旭沒有任何的反應。
韓榮軒又說道：“我的女人，我的孩子，都死了。”
韓榮旭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邪邪的笑。
韓榮軒繼續說道：“月香，你猜她死了沒？”
韓榮旭的心中一顫，什麼叫要他猜，難道月香還沒死嗎？沒死到底是好是壞呢？
韓榮旭終於看了一眼韓榮軒。
韓榮軒走過去，直逼着韓榮旭的眼睛說：“你覺得，我的女人死了，你的女人是死還是沒死呢？”
韓榮旭的心臟彷彿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他看了看韓榮軒的眼睛，那裡面果然充斥着眼淚的痕跡。
韓榮旭說道：“你不可能找的到她。”
“哈哈。”韓榮軒突然笑起來，說道：“那麼，你來告訴我，她會去哪裡？”
韓榮旭默默地無法回答。
韓榮軒說道：“她最愛你了，最離不開的就是你了，你覺得她會去哪裡？”
韓榮旭大叫了起來：“不！不！”很長的聲音，喊到整個天牢都彷彿被震動。
韓榮軒又笑了，他大笑起來，說道：“看來，你真的很聰明，你真的很瞭解你的女人，很愛你的女人啊。”
韓榮旭的臉開始劇烈的抽動着，他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把她怎麼樣了？”
韓榮軒不屑地答道：“沒怎麼樣，就是把她安頓了下來，告訴她，不要急，你馬上就會去救她。”
韓榮旭大喊道：“韓榮軒，你簡直瘋了！你簡直瘋了！你簡直不是人！你們快把他抓起來，他已經瘋了！他是個瘋子啊！”
韓榮軒大喝住他，說道：“韓榮旭！我早就瘋了！當我看到文初瑤屍體的時候，當我看到我孩子屍體的時候，我早就瘋了！現在，我要讓你的女人跟我一樣瘋，我要讓你們都跟我一樣瘋！”
韓榮旭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突然變得很哀傷，握的死死的拳頭也終於鬆開了，他對韓榮旭哀求道：“榮軒，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份上，你殺了我吧，求你了！”
韓榮軒更加大笑起來，說道：“兄弟一場？對！我就是因爲咱們這兄弟一場，所以咱們一定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經歷的痛苦，我會一點一點加註到你的身上，你別急，你馬上就會看見你的月香了，快了！”
韓榮旭喊道：“韓榮軒，這一切不是月香的錯，跟月香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放過她吧！”
韓榮軒說道：“那這一切又關初瑤什麼事？她又有什麼錯！”
韓榮旭答道：“那是因爲文初瑤她自己自以爲是，想要幫你，才潛進崔府，我們並沒有去抓她，是她自己進去的！”
韓榮軒終於聽到了一絲絲有用的信息，他的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