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霖公主的這個問題,着實難倒了秦白羽。
他略顯尷尬地咳一聲,沉默着沒有作答。
然而他的沉默,卻讓公主誤以爲事情很難辦,不免跟着緊張起來。
“怎麼了,秦將軍,你倒是說話啊,是喜歡這樣的?還是那樣的呢?”嘉霖公主不禁着急地有些語無倫次。
她的話一出口,頓時就樂壞了旁邊的幾個人。
“公主。”秦白羽低聲提醒她,身爲女兒家要矜持。
嘉霖公主卻並沒有意會,眨眼看着他,臉上帶着期待的表情。
看這情況,他如果再不說點什麼,公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公主,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男女之事也當如此。”搜腸刮肚半晌,秦白羽無比尷尬地說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公主歪過頭,沒有聽明白,嘴裡一直唸叨着那句,“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她琢磨地非常認真,在衆人面前走來走去,看到幾名宮女眼都花了。
就在蓮吟想要出口叫住公主時,後者突然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隨即露出興奮的表情。
“秦將軍,我明白了。”嘉霖公主高興地險些要跳起來,激動地說道:“你是說不管對方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只要本公……咳肯堅持的話,就能打動他,對嗎?”
雖說這個理論有些詞不達意,不過也算是領會了精髓吧。
秦白羽再次訕訕一笑,對她點點頭。
公主只顧着高興,一時也沒注意到他怪異的表情,兀自笑了片刻後,便帶着荷吟和荷語離開了。
夜色漸深,無風無月的蒼穹上,偶有幾點星光閃過。
子時剛過,在那片黑暗的籠罩下,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攸地閃過,快速躍入一道牆內。
黑影剛剛在地上站穩,馬上又往前奔去,不多時就來到一座宮殿前。擡手輕輕推開大殿破舊的門,閃身入內,即便沒有燈火的照耀,也走得穩穩當當,熟門熟路地來到後殿的牀前站定。
在原地靜默片刻,黑影再次動了起來,身形極快地往牀尾跑去,一把打開那裡的衣櫃鑽入進去。
啪嗒一聲,櫃門被關的嚴嚴實實。
大約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黑影仍舊沒有出來,那些等在外面的人終於按耐不住,突然間衝了進去。十幾把火把,頓時就把整座後殿照的一片通明。
首當其衝地兩個人最先來到衣櫃前,毫不猶豫地打開櫃門,卻愕然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果然有蹊蹺,快找找看,這衣櫃很可能是密道的入口處。”其中一人激動地說道。
話音一落地,二人便伸出手,開始在櫃子裡來回摸索。
“奇怪,怎麼沒有,可是人明明是在這裡面不見的。”那人再次開口。
“不如我們這就去通稟皇上,或許……”
“不可,在沒有確認之前,萬不可驚動皇上。這樣吧,咱們先去找竹大人,看看他是否有法子找到密道的入口。”
“好。”
二人一經商定,馬上就帶着衆人暫時離開了此處。
火光漸漸變弱,直至後殿重新恢復黑暗,本來應該在衣櫃裡的黑影,卻從櫃子後面走了出來。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把幕後之人給炸出來了。
莫悠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楚思齊和竹隱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原來她一早便知有人在監視她,所以剛纔進入衣櫃的動作不過是障眼法。這裡光線昏暗,她要做的是讓外面那些人聽聽聲音,至於有沒有進入衣櫃,相信他們是看不清楚的。
侍衛們離開後,莫悠也不敢怠慢,馬上跑上牀進入暗室。
“你……”
被驚醒地太妃娘娘看着突然走進來的人,臉上閃過少許驚訝。
“娘娘,我們現在必須馬上離開這裡。”莫悠來到牀邊,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快速收拾好牀邊那些可能會引起人懷疑的東西。
“你這是做什麼?”太妃娘娘坐起身,問道。
“沒有時間解釋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臣婦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您。”
莫悠深怕那些侍衛們現在就帶着竹隱過來,也顧不得尊卑之分,把包袱塞進太妃娘娘懷裡後,便用自己那隻沒有受傷右手攬上對方,帶着她離開暗室。
因爲先前用密道引開了侍衛們的注意力,所以冷宮外那些人現在多少有些放鬆警惕。趁着這個機會,莫悠將人帶到一處隱蔽的牆角下,而後扒開長在那裡的草,後面赫然露出一個狗洞。
“這……”太妃娘娘愕然地看着她和那個狗洞。
“快,從這裡爬出去,晚點兒或許就走不掉了。”莫悠指着狗洞,對她說道。
“你讓本宮鑽狗洞。”太妃娘娘露出不悅地神色。
莫悠時刻注意着後面的動靜,加之天色又暗,根本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臉色,只是催促道:“娘娘,要趕快,等會兒人來了,我們就走不掉了。”
聽她說的嚴肅,太妃娘娘不禁又看向那個狗洞,猶豫片刻後,說道:“莫悠,本宮信你一次。”
說完,便一咬牙,忍着腹部上傳來的陣陣
疼痛,一點點爬出狗洞。
洞外仍舊是冷宮的範圍,四周沒有點燈,放眼望去一片黑暗,亦無人影。
太妃娘娘鬆口氣,剛剛靠着牆坐下來休息,莫悠就從洞裡爬了出來。
她出來後,二話不說,馬上又扶起地上的人,帶着人往前走地飛快。
“要去哪裡?”太妃娘娘看向旁邊的人,問道。
“非宇殿。”
莫悠一直注意着周圍的動靜,幸好這個時候是在深夜,來回巡視地侍衛們都變得鬆懈起來。倒是讓她們鑽了不少空子,有驚無險地走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非宇殿外。
這次沒有狗洞,想要悄無聲息的進去就只能翻牆。
莫悠看了看牆壁的高度,率先跳上去,這個時候她非常慶幸,在自己被關到這裡後,竹隱就把她之前被收走的東西全部還了回來。
她馬上抽出腰間的銀鞭,甩下去,準確無誤地纏上太妃娘娘的腰身。
她暗暗咬牙,把所有力氣都集中到右臂上,猛地往上一拉,下面的人立刻就順着她的力道躍上了牆頭。
非宇殿裡宮女和太監不多,他們此刻也都已經入睡,二人非常輕鬆地就進入了內殿。
“娘娘……”
莫悠剛回頭去看後面的人,卻赫然發現她的衣裙已經被鮮血染透。
“糟了,該是傷口裂開了,快躺下。”
莫悠一把關上屋門,將人扶到牀上躺着。
太妃娘娘的臉色有些蒼白,頭上也出了些汗,她觀察着這殿中的一切,輕聲說道:“本宮記得,這座宮殿的主人該是兵部侍郎竹大人。”
“沒錯,不過竹大人現在已經搬了出去,這裡成了一座囚籠。”莫悠邊爲她止血檢查傷口,邊回道。
“囚籠?”太妃娘娘的眼神忽然變了一下。
“娘娘無須擔心,現在這裡纔是最安全的。”莫悠察覺出她的異樣,便解釋道。
“此話怎講?”
“此事說來話長……”
莫悠一邊處理傷口,一邊把她入獄後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這個楚思齊,還是如此狡詐。莫悠,你做的很好,不管是誰,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讓他找到本宮。”太妃娘娘眯起雙眼,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娘娘,咱們現在雖躲過了一時,可這裡也不能長留。”莫悠繫好紗布後,看向牀上的人說道。
“本宮明白,你放心,本宮不會就這麼東躲西藏地活着。”太妃娘娘臉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看着她這個表情,莫悠不禁露出了驚訝,問道:“娘娘有何打算?”
她話音落地沒多久,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一時驚得二人變了面色。
“秦夫人,您睡下了嗎?”敲門聲暫時止住,隨之就傳來了女子的詢問聲。
莫悠看向太妃娘娘,見對方始終保持着警惕後,便說道:“是蘭心,娘娘應該也非常想見她吧?正好她現在自己來了,臣婦也就不再多跑那一趟。”
說着,便就走去開門。
太妃娘娘目光微閃,想到她剛纔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像是意有所指,不知道這個莫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不過既然她之前選擇了相信她,那就不妨再信一次。
莫悠一打開門,就看到蘭心的手正舉在半空中,顯然是想繼續敲門。
“參見秦夫人,奴婢見您這裡亮着燈,怕您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所以便過來瞧瞧。”蘭心尷尬地收回手,福身解釋道。
莫悠一笑,說道:“你來得巧,進來吧。”
說話間,她已經先轉身往裡走去。見此,蘭心也不敢怠慢,馬上跟着進去,並輕手輕腳地關上屋門。
她微垂着頭跟在莫悠身後,一時倒也沒有注意到殿內還有其他人,直到莫悠突然開口喚了一聲“太妃娘娘”,她忽地就停下了腳步,驚怔地擡頭看過去。
而當她看到牀榻上坐着的女子時,臉上不禁閃過幾許驚慌。
“蘭心,你不是一直很想念太妃娘娘嗎,怎麼我看你好像一點兒都不高興啊?”莫悠注視着對面那個神色怪異的宮女,問道。
不知是被嚇得還是太過高興了,蘭心無意識地搖着頭,結結巴巴地開口說道:“太、太妃、娘娘怎、怎麼會、在這裡?”
“大膽奴才,見了本宮爲何不跪?”太妃娘娘神色一凜,低聲喝道。
蘭心一個哆嗦,立刻跪下來,“奴、奴婢參見太妃娘娘。”
看着地上幾乎要把腦袋埋起來的人,莫悠眼裡閃過一抹光芒,身體側向牀上的人,問道:“娘娘,您不記得這個蘭心了嗎?”
此話一出,不僅太妃娘娘的表情變了,就連地上那個口口聲聲說擔心她的奴婢,忽然間抖得更厲害了。
“蘭心?本宮身邊從未出現過叫蘭心的奴婢。”太妃娘娘挑起眉頭,說道。
莫悠露出一臉驚訝,從懷裡掏出一包藥,“娘娘是否記錯了?蘭心可是對您非常瞭解,還特意爲您準備了治氣喘的藥。”
“放肆。”太妃娘娘眸色一冷,瞪向莫悠,“好大的膽子,本宮身體向來康健,你竟敢詛咒本宮……”
“娘娘息怒,臣婦並無此意。”莫悠當即跪下,惶恐地安撫道。
“哼,你沒有此意,那是何人的意思?”太妃娘娘的目光不經意瞥向下面的小宮女。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地的同時,蘭心就已經開始不停地磕頭,顫抖着聲音求饒。
“娘娘,奴婢知錯了,請娘娘恕罪。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請娘娘……”
“好一個迫不得已。”太妃娘娘當即打斷她的話,冷笑着質問道:“說,你是受何人指使?這包藥當真是治氣喘的嗎?”
“奴婢知錯了,請娘娘恕罪……”
蘭心還在一個勁地磕頭,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問話,指使不停地求饒。
“娘娘,她是被皇上關進來的。”莫悠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原來又是他。
太妃娘娘皺起眉頭,臉上閃過怒色。
這時莫悠往前走了兩步,微微彎下腰,對還在磕頭的女子說道:“蘭心,你想不想將功贖罪?”
正處於驚恐中的女子愣了一下,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看向莫悠。
“這幾日太妃娘娘要下榻此處,但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說話間,莫悠忽而伸出手點上對方的脖子,蘭心不自覺張開嘴,下一刻就感到有什麼東西進入了嘴裡。
心裡驚了一下,本能地想要吐出來,誰知卻還是晚了莫悠一步。對方再次一把抓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閉上嘴,令她不得不嚥下那個東西。
東西一進入喉嚨,驚懼就再次襲滿全身,蘭心忍不住趴在地上乾咳起來。
“爲表你的忠心,這顆毒藥是娘娘賞你的,你若表現的好,自然會有解藥。你若表現不好,應該明白是什麼下場吧?”莫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提醒道。
蘭心紅着雙眼,往前爬了兩下,連忙磕頭說道:“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請娘娘和夫人放心。”
“退下吧。”太妃娘娘不耐地朝她揮揮手。
次日一早,明月殿裡就忽然響起一陣噼裡啪啦地動靜,嚇得一干人等不敢吱聲。
嘉霖公主提着裙襬,滿臉憤怒地踩着地上那些古玩字畫,“討厭,討厭,實在是討厭了,這個潘良辰簡直可惡,本公主送過去的東西他也敢退回來。”
看着怒火沖天的主子,荷語和荷吟互望一眼,猶豫很久纔敢稍稍上前幾步,勸道:“公主,您快消消氣,爲了一個臣子氣壞了身子就不值當了。”
“別管我。”
嘉霖公主越踩越氣,想她堂堂大長公主,肯放下身段和矜持主動向一個臣子示好,那個混蛋竟敢不領情。
可惡,可恨。
“荷語,荷吟,帶上這些東西,去清乾門。”
嘉霖公主忽然從那些東西上跳下來,大步往外走去,留下兩個小宮女面面相覷,看看地上那一片狼藉,這些東西還能看嗎?
可是公主下的命令,她們豈敢不從。
二人趕緊蹲下來收拾起地上的字畫,抱着它們匆匆跟出去。
當她們來到清乾門時,就瞧見大臣們已經下了早朝,正陸陸續續離宮。
“糟糕,不會來晚了吧。”
嘉霖公主在原地跺了跺腳,示意荷語過去問一下。
荷語只得抱着畫卷,苦着臉跑去詢問守門的侍衛,不多時就跑了回來。
“他們說還未見到潘大人出宮。”
“那便好,在這裡守着,只要潘良辰一出現,馬上給本公主帶過來。”嘉霖公主狡黠一笑,走向不遠處,那裡是宮牆拐角處,地處偏僻沒人會過來。
她在宮牆後等了大約兩刻鐘,便聽到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多時就見荷吟拽着潘良辰出現在面前。
“鬆開,鬆開。”
嘉霖公主不樂意地拍開荷吟的手,把潘良辰拽到自己這邊來。
“下官參加公主。”
潘良辰不着痕跡地抽回手臂,退開兩步向她行禮。
“免禮,免禮。”本來還滿腔的怒氣,在見到來人後,立刻就煙消雲散了,嘉霖公主樂呵呵地看着他,說道:“以後見了本公主不必如此客氣,行禮也免了。”
潘良辰仿若沒聽到她這句話,依舊保持着距離,淡漠地問道:“不知公主找下官來所爲何事?”
經他一提醒,嘉霖公主才意識到此行目的,當即又變了臉色,微微咬着脣瓣對旁邊兩個宮女揮揮手。
荷語和荷吟立刻會意,連忙將懷裡那些亂七八糟地字畫呈到潘良辰面前。
嘉霖公主的聲音也適時響起,“這些是本公主送給你的,你必須收着。”
潘良辰看着那些已經被踩爛,還帶着腳印的字畫,不禁皺了皺眉,眼裡的距離感更甚。
“公主,無功不受祿,下官不能收這些字畫。”
“什麼無功不受祿,本公主賞你東西你就拿着,哪有那麼多說辭。”嘉霖公主不樂意地教訓他。
哪知,潘良辰仍是無動於衷,繼續跪在地上,沒有任何動作。
嘉霖公主急了,一把奪過那些字畫塞進他的懷裡,“好好給本公主收着。”
說完一拍手,不再給對方任何反駁的機會,便帶着宮女們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