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狠狠撞進懷裡，莫悠根本不及反應，只能伸手接住她。
強烈的撞擊，讓她的面色變了變，雙腳忍不住後退幾步方纔穩重。低頭看一眼懷裡的女子，見她無事後，便將目光轉向那個賊人。
這一看，不禁讓她面色大變。
賊人旁邊就是一根粗壯的木柱，木柱上懸掛着各種彩燈，美不勝收。而此刻，那人正在解開拴着木柱的繩子。
“糟糕。”莫悠闇叫不妙，來不及向懷裡的人解釋，便想帶着她躲開。
只可惜她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只聽一陣木柱搖晃地“咯吱”聲，那掛着彩燈的木柱便朝她們這邊倒來。
巨大的陰影，晃眼的燈火，瞬間迷濛了莫悠的雙眼，令她全身突然一僵，像是被人點了穴道，筆直地愣在原地直直看着往下倒的木柱。
腦海中忽然閃過幾幅畫面，非常模糊。
好像，好像她以前也經歷過這些事情，在掛着彩燈的地方，他們一羣人擠在熱鬧的街市上……然後發生了什麼？
莫悠忍不住擰緊眉頭，用力晃晃頭，全然沒有注意到木柱已經越來越接近她們，女子的驚叫聲也因爲過度驚恐而走了音。行走在她們身後的那些遊人也發現了不妥，眼見着木柱倒下來，當即變得騷動起來。只是人羣太擠，又亂動一團，不多時就見有人摔倒在地，哭聲叫喊聲此起彼伏響個不停。
然而就發生在眼前的一切，莫悠卻沒有絲毫知覺。
就在木樁即將砸上她們的頭頂時，忽然一陣勁風從後面刮來，像是有生命般，立刻托起木柱。與此同時，從空中躍出一名男子，眨眼便飛至木柱下，用手掌拖住它。
那賊人眼見情勢不妙，便想趁亂逃跑，哪隻他剛轉過身沒走兩步，忽然就有東西重重撞上他的肩膀。他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身體已然飛了出去，旋即摔落牆腳。
“噗通”一聲，他的身後響起一陣巨大的響動和震顫，讓已經被撞的暈頭撞向的他當即閉眼昏死過去。
危機成功解除，騷亂的人羣終於逐漸平靜下來，緊接着就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紛紛向男子道謝。
男子卻只對他們抱上一拳，旋即走向莫悠她們，詢問道：“莫姑娘，你沒事吧？”
“我……”莫悠的眼神非常渙散，面色蒼白的可怕，剛剛開口，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竹隱神色忽閃，快速移至她的身後，接她入懷。
他看一眼仍躲在莫悠前面的鮮衣女子，當即抱起莫悠，快步離開這裡。
不要，不要，快跑，快跑啊。
黑暗中忽然亮起萬盞燈火，每一盞都散發着誘人的光暈，走在其中很容易就會迷失進去。
莫悠抓緊拳頭，渾身是汗地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裡，更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周圍只有燈，一盞又一盞的燈，太多了看的她眼花繚亂，辨不清方向。她只能不停地跑着，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她，快去救人，快去救人。
救誰，她去要救誰？
莫悠忽然停下腳步，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在那些耀眼的燈火下，閃爍的光暈中，逐漸浮現出一些影影綽綽的人影。
莫悠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些光影，可是幾次都撲了個空。
就在她越來越焦躁之時，那些人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她看到周圍是一條鬧市，人很多，每個人都各有姿態臉上帶着不同的表情。
這裡很熟悉。
莫悠眨眨眼，想要找人尋問，卻發現她連續找了幾個人，那些人卻都對她的問話毫無反應，就像是看不到她一樣。
怎麼會這樣？她緊張地摸上臉龐，熱的，觸感非常真實。
她並沒有死，可這些人爲什麼看不到她呢？
莫悠繼續往前走去，沒走幾步，前方忽然爆發出一陣驚恐地喊叫聲。人羣開始往她這邊逆流而行，大家推來搡去，換來更嘶啞的驚叫聲。
身邊的一切發生的都非常真實，她甚至能看到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就連他們摔在地上撞擊出來的聲音，她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莫悠愈發感到奇怪，順着逆流的人羣往前看去，想要尋找暴亂的源頭。
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忽然飄過一陣白霧，四周的景物仍舊沒變。只是不知何時，前方忽然冒出一根木柱，上面掛滿了燈籠，那燈籠憑空自燃，瞬間就將木柱變成火柱。
莫悠瞪大雙眼，眼睜睜看着木柱往前倒去。
周圍的人忽然間全部都消失不見了，地上只坐倒一名女子，很熟悉的女子，她正驚恐地看着火柱。
莫悠只覺得心頭一緊，奔過去想救人，可身體卻完全動不了。
不要，快跑，快跑啊……
“姐姐，快跑，姐姐……”
莫悠忽然大叫一聲，驚醒過來，顛簸感也隨之止住。
有人推開車門，走進來。
“莫姑娘，你怎麼了？”藉着微弱的光線，竹隱觀察着女子的面色，卻見她目光呆滯，神情沉重，對於他的問話沒有絲
毫反應。
他們就這樣一直沉默着，不知過了多久，莫悠的瞳孔忽然閃過一抹異色，表情也逐漸平靜下來，身上充斥着清冷的距離感。
她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
看着突然轉變的女子，竹隱的眼中閃過不確定，這樣的莫悠讓他感覺非常熟悉。冷如雪蓮，傲如寒梅，只一個眼神，便足以壓倒一切。
難道她……恢復記憶了？
“莫姑娘，你……”
“竹大人，請送我回宮。”莫悠不給他問話的機會，態度堅決地說道。
竹隱一時還不敢確定她的情況，但此時此刻也不是多問的時候，便就走出馬車，駕車奔向皇宮。
馬車進入皇宮後，莫悠便擡手掀開窗簾，觀察着外面的情況，直至來到一條熟悉的宮道上，她喊了一聲停。
竹隱剛剛勒停馬車，身後的門就被打開了，莫悠一個跨步從他身側躍下馬車。
“今日多謝竹大人，告辭。”
莫悠對他抱上一拳，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竹隱坐在馬車上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想到她剛纔的表情，嘴角彎起苦澀又自嘲的弧度。
看來他今天做了一件多餘的事情，那個女子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了。
此時的福陵殿內張燈結綵，所有宮女和內侍都被秦白羽打發回去過節了，獨留他一人坐於外殿，看着桌前的美酒佳餚，神色落寞。
今天他派人去鳳陽殿請了幾次，想接莫悠回來過節，可都被太妃娘娘回絕了。最後在萬不得已之下，他便去請求嘉霖公主的幫忙，哪知對方帶回來的消息卻是，悠兒已經被別人接走去向不明。
當他得知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開始坐立不安，他擔心悠兒會出事。
就這樣好不容易捱到掌燈時分，公主再次給他帶來消息，說是莫悠還沒有回來。她派人打聽很久，也沒有打聽出別的消息。
這個答案讓秦白羽更加擔心，不知不覺就在飯桌前坐了一個多時辰。桌上飯菜一點沒有少，酒反倒已經空了兩壺。
莫悠進來時，正看到他抱着酒壺仰頭猛灌。
無聲嘆息，反手輕輕關上殿門，一步一步朝他靠過去。
她的出現很快引起秦白羽的注意，擡頭看過去，熟悉的面龐讓他心頭一震，喜悅席捲而來。
他激動的站起身，還沒有跨出腳步，臉色忽然變了。緊緊盯着越來越靠近的女子，眼裡卻閃爍着不信，不一會兒臉上也冒出自嘲的笑。
“真傻，秦白羽你可真是不爭氣，這個時辰悠兒怎麼還會來這裡。連她去了哪裡你都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資格做她的男人。秦白羽你就是個混賬，孬種，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看着他發酒瘋，莫悠無奈地搖頭輕笑，靠近他抓起他的手緩緩放到自己臉上。
“白羽，我在。”
儘管觸感那般真實，已經被酒麻痹的秦白羽卻還是不能相信，只以爲是自己太過想念悠兒，纔會出現如此真實的幻覺。
察覺出他的心情，連自己的心也跟着疼起來，讓莫悠忍不住深呼吸口氣。
她放開男子的手，踮起腳尖，按住他的肩膀，主動送上櫻脣。
毫無預兆地一吻，忽然在眼前放大的臉頰，溫熱又熟悉的氣息，瞬間讓秦白羽清醒過來，意識到眼前的人是真實的，與此同時他的所有感知也都陷入進對方的熱情之中。
外面月色正濃，清幽白光和彩燈的光輝交融在一起，留下一片片色彩斑斕、華麗絢爛的剪影。
秦白羽側躺在牀榻上，看着臂彎中的嬌小女子，她正睡得香甜，嘴角翹起滿足的弧度。
明明只是個簡單的表情，卻讓他完全移不開眼，看着看着自己也跟着笑起來。
很多時候他要的不多，不需多餘的言語，只要一個默契的擁抱，那些橫亙在心裡的擔心和疑慮都會變得無足輕重，煙消雲散。
莫悠幽幽轉醒時，外面天色已經大亮，秦白羽已經不在身邊。
一雙細嫩的小手輕輕撫上他躺過的地方，眼裡閃動着滿足和溫暖。
白羽，對不起，忘記你這麼久。幸好，現在還來得及。幸好，我沒有傷到你。
莫悠又在牀上躺了片刻，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緊接着就是綠桃地詢問聲，“夫人，您起身了嗎？”
莫悠趕忙收回手，清清嗓子，說道：“進來。”
門應聲而開，綠桃帶着兩名宮女端着洗漱的用品走進來。
她對那二人吩咐幾句後，自己則來到牀邊，爲莫悠更衣。
“將軍呢？”
“將軍去了朝霞殿。”綠桃便爲她整理衣衫，邊回道。
“朝霞殿？”莫悠有些不解。
“那裡是朝臣議事之地。”綠桃解釋道。
莫悠心思稍轉，問道：“是皇上召他去的？”
綠桃點頭默認。
“什麼時候？”莫悠看着退後兩步的人問道。
綠桃始終微低着頭，恭敬回道：“半個時辰前，皇上還吩咐，等夫人起身
後，讓奴婢們送您回鳳陽殿。”
莫悠皺眉，這樣說來，楚思齊已經知道她偷偷回來了福陵殿，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
在伺候莫悠梳洗和用膳的過程中綠桃發現，今日的夫人似乎與往日略有不同，好似沒有以前那麼容易讓人親近了。而且每次她的視線放在自己身上時，綠桃都會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沒有咄咄逼人，卻仍舊讓人感覺不自在。
莫悠用過早膳後沒有立即離開，本想等等看再和白羽見上一面，誰知到最後秦白羽沒有等到，反而等來了嘉霖公主。
“秦夫人。”
見到她，嘉霖公主非常意外，興奮地過去扶她起身。
“你怎麼在這裡？秦將軍呢？”
“將軍被皇上召去了朝霞殿。”莫悠恭敬地請她入座。
“朝霞殿。”嘉霖公主忽然驚呼一聲，臉上露出擔憂之色，“糟糕，難道是爲了賜婚的事情？”
“賜婚？臣婦記得公主說過，皇上不是已經下旨把您許配給了潘大人嗎？”莫悠臉上閃過一抹奇怪之色。
嘉霖公主看向她，露出憤憤之色，“都怪那個潘良辰，他竟然想抗旨悔婚，一連上了好幾道摺子。若不是皇兄看他能力不俗，朝廷正需他這樣的人才，早就下旨滅他滿門了。可是這個潘良辰就是抓住了這點，讓皇兄一時拿他沒注意。”
“公主的意思是，皇上或許還會把您許配給將軍？”莫悠眼裡閃過一道冷光。
好你個楚思齊，身爲一國之君，違背諾言在先，後又設計想要強留秦白羽。如此心思不正，真是妄爲天子。
“我現在也不敢確定，所以就想來這裡向秦將軍打聽一下情況，沒想到皇兄已經把他叫走了。”嘉霖公主狠狠地在小几上拍了幾下，宣泄內心的不滿和受傷。
可惡，可惡，可惡，實在是太可惡了。
潘良辰，本公主待你一心一意，你卻視本公主如草芥，如今竟還敢抗旨悔婚，絲毫不顧她的名譽，讓她成爲整個皓雲國的大笑話。
潘良辰你等着，此仇不報，本公主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邊公主還在心裡醞釀着要如何懲治那個臭男人，那邊太妃娘娘已經派來人來請莫悠回去。
見實在等不了了，莫悠只能嘆口氣，交代綠桃將軍回來後，第一時間給她傳去消息後，便跟着來人離開了福陵殿。
眼看着這裡的主人都已不在，嘉霖公主也忙跟着莫悠離開，並表示要陪她一起去鳳陽殿。
“對了秦夫人，你昨天去了哪裡？秦將軍和我找了你很久，都沒有找到你，我還以爲你是被皇兄召見走了，怎麼今早又突然出現在福陵殿裡？”
莫悠轉眼看向旁邊的女子，不多時便收回視線，表情淡淡的轉移開話題，“公主，潘良辰現在何處？”
提到這個人，公主臉上再次帶上憤怒，沒好氣地說道：“他敢違抗聖旨，皇兄就算不殺他，也必是活罪難逃。現在已經被關入天牢，等候皇兄最後的發落。”
天牢，那如果白羽也拒絕了他的旨意，是否也會被打入天牢？
“公主，您會去看他嗎？”莫悠輕聲問道。
“誰？”嘉霖公主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隨後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冷哼一聲撅起嘴，“他敢這樣對待本公主，誰還想見他。最好皇兄把他處死，否則落本公主手裡有他好看的。”
“所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公主，很多時候一念之差，會讓人失去很多。看得出來，公主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倘若放不下，就不要強逼着自己去恨。”莫悠看着遠方，聲音有些飄渺。
回想過往種種，他們走過太多彎路，幾番分離幾番重逢，磨損掉的不只是時光，還有曾經那顆純真的心。
這些改變雖是必然的，但回憶起來，卻不免讓人覺得遺憾、唏噓。
如果可以重來，她其實可以把更多的時間，用來守護秦白羽，可以不讓彼此的心受到那麼多的傷害。
“秦夫人是在替那個逆臣說話嗎？”嘉霖公主不滿地問道。
“臣婦不敢，只是不願公主日後傷心，多嘴幾句，還望公主見諒。”莫悠福身解釋道。
“本公主做事從來不會後悔，那個潘良辰辱沒我在先，我豈能饒他。”嘉霖公主仍舊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見她如此堅決，莫悠也不再多說什麼，二人一路無話地回到鳳陽殿。
太妃娘娘現在已經能夠下牀走動，有太醫的悉心照料，她的傷口恢復的很快。這會兒正在宮女的攙扶下來到庭院裡活動，見到嘉霖公主和莫悠一起回來這裡後，不免露出些許驚訝。
“嘉霖參加太妃娘娘。”
“莫悠參見太妃娘娘”
太妃娘娘看着身前跪在的兩個人，朝她們輕輕擡手，“免禮。”
看着二人從地上站起來，她又再次開口，問道：“本宮聽聞，這幾日嘉霖時常來鳳陽殿，只是本宮因爲身體緣故，一直未能與你碰面。自從先皇駕崩後，本宮與你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今日得見，倒是愈發的俊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