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新婚下

120、新婚(下)(21 18)

蘇玉妍時不時擡起眼眸去看沈珂,終於忍不住問道,“還痛得厲害麼?”

沈珂見她幾次三番欲言又止,還道她有什麼心事,沒想到她琢磨了這許久,卻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來,不由得朗聲大笑,“得了你這句話,得是痛的,也不痛了。”

蘇玉妍頓時哭笑不得,“都傷成這樣了,還硬撐着去迎親……”雖說嗔怪,卻飽含關切心疼之意。

“我沒事,你別擔心。”沈珂放下碗筷,正色道,“你這一輩子,就嫁這一次,我若不親自前去迎親,豈不是讓你抱憾終身?便是我自己,心裡也過不去這道坎。”

蘇玉妍就不再說,默默地埋頭吃飯。

一時飯罷,春草幾個進來伺候着洗漱,屋裡頓時又安靜下來。

燭臺上的紅燭偶爾發出“嗶啵”的聲響,訴說着時間的流逝。

屋裡紅燭搖曳,窗外月華如水。

雖然微微有些羞怯,蘇玉妍還是上前爲沈珂更衣。這是習俗,不能因她個人的喜好而改變。

興是丫頭們侍候慣了,蘇玉妍爲他寬衣時,沈珂只是微微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中燃燒着灼熱的火焰,令她不敢正視。

盛夏的夜晚,早已熱不可擋,蘭亭居早在剛進一伏時就開始用冰,值此洞房花燭之夜,就更不必說了,屋角的鍍金大銅盆裡,皆盛滿了從地窖裡取出來的大冰塊,雪白的冰塊隨着夜風的吹拂,揚起淡淡的如煙塵一樣的氤氳之氣,使得整個室內沁涼如水。

即使如此,蘇玉妍的掌心,還是微微沁出細汗,眼角的餘光瞥見沈珂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更覺心中發緊——這一夜,終於還是來臨了!

沈珂似乎猜到蘇玉妍心中所想,等她替他把外衣褪下,便輕輕扳過她的肩膀,將她擁入懷裡,“……天色已晚,我們早點睡吧!”

蘇玉妍頓時面如紅霞,將頭埋進他的懷裡。他只着了裡衣的胸膛因裹着紗布而微微有些臃腫,還有些許淡淡的藥香,卻仍能清晰地聽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聽着這樣的心跳。蘇玉妍那紛亂的心突然間就安寧下來——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而他,從此以後。將會陪伴自己,直至白髮蒼蒼。

沈珂伸手,捧起她的臉來,凝視良久,直到她雙頰豔紅。才慢慢俯下身來,吻上她的脣。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蘇玉妍不由得閉上了雙眼。

……

洞房花燭,良辰美景,一切皆在不言中。

人說洞房一刻值千金,但因着沈珂的傷勢未愈。所以這一夜,只有紅燭搖曳,並沒有紅帳翻滾。兩人之間,發乎情,止於禮,並沒有過多的纏綿,只是適可而止。

次日一早。新媳婦見公婆。

定遠侯府雖大,人口卻簡單。

沈鬆年表現得平平淡淡。既沒有過多的喜悅,也沒有過多的失望;而宋德書卻顯得十分高興的樣子,比先前宋氏在世時更待蘇玉妍親切慈愛,也不知是出於憐憫,還是出於喜愛的緣故。

沈鬆年還有一房妾室,姓柳,生得婷婷嫋嫋十分可人,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看起來弱不禁風,像個病美人。

沈琳與沈頊原是見過的,之後在宮裡又時常見面,彼此之間雖不是十分熟絡,兩人卻也對蘇玉妍十分喜愛,因此對她十分客氣,不僅有長嫂之禮,還有朋友之義。

至於定遠侯,則是個不苟言笑的六旬老人,看起來十分威嚴,不過在看向蘇玉妍時,脣角微微翹起,倒沒有不悅的情緒。

見過了定遠侯府的本支嫡系親屬,接下來便是去見沈家旁支的堂叔伯兄弟姐妹,一天下來,蘇玉妍雙腿都走得發軟,不過想到沈珂硬撐着陪她,卻又有些心疼。好在沈家的親戚並不太多,稍遠的些的旁支平日裡走動又少,因此只兩天工夫便走完了,第三日,就到了回門的日子。

經過兩天的熟悉,春草雙珠等已經大略把定遠侯府的人物關係摸了個大概,因爲宋德書主持中饋,蘭亭居便沒有多少事情,幾個陪嫁丫頭便也閒了下來,但卻是人閒心不閒,沒事就琢磨着錦春錦秋與沈珂到底是什麼關係。

因爲沈珂夫婦成天在外面串門,錦春與錦秋兩個也閒了下來,錦春倒沒覺得什麼,錦秋心裡卻空落落的像丟了魂似的,弄得錦春揹着人又是好一陣勸慰。

蘇玉妍這兩天累得夠嗆,也無暇去管丫頭們的事,只讓春草她們準備三天歸寧的禮物。

……

一大早,七裡鋪的蘇家小院已經十分熱鬧,擺酒設宴,只等蘇玉妍夫婦的到來。

辰時剛過,定遠侯府的馬車就停在了蘇家小院前。

在門口望風的小丫頭連忙衝了進去,高聲歡叫道,“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

蘇慎聞聲從屋裡奔出來,一眼看見滿頭的珠翠渾身綾羅的蘇玉妍與沈珂並肩跨進院門,頓時老淚縱橫,哽咽着叫道,“妍兒……”

蘇玉妍緊走幾步,上前扶住蘇慎的胳膊,眼裡也是一片氤氳,“爹爹……”

沈珂上前給蘇慎見禮。

蘇慎擦了一把眼淚,笑道,“快進屋說話……”

一衆人簇擁着蘇玉妍與沈珂進屋,令原本就不太寬敞的屋子更顯擁擠,加上六月的熾熱的天氣,讓一屋子的人都覺得氣悶。

沈珂的眉峰微不可見地顰了顰,並沒有中斷與蘇慎的談話,“……傷口已經痊癒了,多謝岳父大人關心……”雖然只是客套話,他說得還是誠意十足。

春草雙珠幾個則被雙玉柳葉她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問起了定遠侯府的情形,當她們聽到雙珠繪聲繪色地描述府那內斂的奢華時,都不禁暗暗咋舌,個個都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

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晚飯時分,幕色已經降臨,蘇玉妍依依不捨地告辭。她已經出了閣,這裡已不是她的家了。

一路上,她顯得有些沉默,沈珂看着她恬靜的臉,也沒有說話,只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摩挲。馬車在府門口停下,沈珂率先下車,伸手扶她下車。

蘭亭居已經燈火通明,錦春和錦秋候在門口正等得心焦,眼見沈珂與蘇玉妍攜手而來,這才轉憂爲喜,一邊吩咐小丫頭去傳飯,一邊又迎上前來將沈珂夫婦迎入屋內。

屋裡紅燭搖曳,已擺桌安箸,只等主人回來。

沈珂擺了擺手,笑道,“我們已經吃過了,就不用擺飯了。”

錦秋的臉上頓時有些不好看,瞟了沈珂一眼,欲言又止。錦春怔了怔,便招呼門口的小丫頭,讓她去廚房知會一聲,不用送飯到蘭亭居了,又回頭向錦秋笑道,“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去打些熱水來,讓爺和夫人洗漱後早些歇息吧!”不待錦秋說話,便一把拽了她出去。

蘇玉妍卻道,“錦春,等一等。”

錦春忙頓住腳。

“還是擺飯吧……”蘇玉妍向沈珂笑道,“我想吃方媽媽做的三鮮筍呢!”方媽媽是負責蘭亭居伙食的廚娘,還是錦春的乾孃。

沈珂就笑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方媽媽做的滷鴨胗了。”

錦春頓時眉開眼笑,“奴婢這就去傳飯。”說罷拉着錦秋去了。

少時,方媽媽親自提着食匣領着錦春錦秋幾個魚貫而入,一陣忙碌之後,就擺上了滿滿一桌子佳餚。

蘇玉妍本是不餓的,何況心情又不好,但想着不能因爲自己影響整個蘭亭居的人的情緒,便乾脆讓錦春傳飯,還吃了大半碗,以示自己的好胃口。

方媽媽侍候了沈珂十幾年,既有主僕之義,更有長輩般的關愛,此刻見他這位新夫人不挑不揀吃得津津有味,不免也爲之感到高興,臉上自然就不自覺地浮起了笑容。

錦秋原本也是因爲蘇玉妍的到來突然失去了沈珂的關心而不快,先前見沈珂與她連準備好的晚飯都不吃,心裡更是憤然,沒想到她竟否定了沈珂的吩咐繼續讓錦春傳飯,而沈珂也立時順從了她的意願,她心裡就更加難過起來。眼見飯桌上兩人相對而坐,沈珂偶爾還會夾一筷菜餚給蘇玉妍,兩人之間十分默契,她心裡的憂傷就愈發濃重起來,把錦春的話拋到一邊,只呆呆地盯着二人的面孔,眼裡幾欲掉下淚來。

蘇玉妍素來敏感,早從錦秋的神情猜測出她與沈珂之間有着不同尋常的親密關係,但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是在自己未嫁到沈府之前就存在的,自己絕不能拈酸吃醋,況且這個錦秋雖然生得妖嬈嫵媚,卻也不過是個丫頭而已。從現在的情形看來,這個錦秋顯然沒有把自己的位置擺正,沈珂也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長此以往,兩人之間只怕還會藕斷絲連。

如此一忖,蘇玉妍嘴裡的美味佳餚就味同嚼臘了。但她堂堂一個主母,自不好去與一個丫頭爭風吃醋,當下只作沒有看見錦秋那淚光瀲灩的臉,又慢慢喝了半碗老鴨湯才放下碗箸。

“吃飽了?”沈珂微微一笑,望着她問。

“嗯。”蘇玉妍點頭,“吃飽了。”

“撤了吧!”沈珂向錦春擺擺手。

錦春立即上前,招呼方媽媽與錦秋撤下殘席。

少時,春草與雙珠幾個伺候兩人洗漱,便退出屋去。

窗外,月上中天,光華如水。

屋裡,紅燭搖曳,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