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母女下

014、母女(下)

話音剛落,宋氏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隨即盯着女兒的臉,緩緩說道,“豐姨娘?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昨夜見孃親昏迷過去,豐姨娘十分擔心,後來又知道父親和孃親發生爭執,心中更是焦慮,女兒略一追問,她才簡略地跟女兒提了幾句。”蘇玉妍滿臉笑容地看着宋氏,很是興味盎然,“孃親,豐姨娘說的,都是真的麼?”

“那些陳年舊事,還提它做什麼?”宋氏不願提及往事,在她心裡,眼下最要緊的,就只有女兒的前程,“妍兒,你要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是身邊親近的人,也不能毫無戒備。豐姨娘素來行事謹慎,無端端跟你提起當年的往事,也不知是何居心!”

“娘——只要有您在,女兒就什麼也不怕。”蘇玉妍復又回到宋氏身旁替她捶背。“再說了,豐姨娘是修兒的姨娘,又是您的陪嫁,這些年來對女兒也不錯,應該不至於……”從宋氏的態度來看,對豐姨娘還是存有顧忌的,只是不知爲何會放任她管理蘇家中饋這麼些年。

“傻孩子,豐姨娘是什麼樣的人,我跟她相處了幾十年,自然清清楚楚,等你年紀再大些,經歷了世事,自然也就能看出來了。”宋氏眉峰微微一皺,“這次我帶她去昌寧,是因爲她還有用得着的地方,否則……”

“孃親身體抱恙,便是要去昌寧,也得修養些時日才行啊!”蘇玉妍不禁勸道。既然無法阻止,那就只有儘可能把啓程的日期延後了。

“修養就不必了,不過我既說過要等你過了生辰再去昌寧的話,還是會等你過了生辰之後再啓程。”宋氏側過臉來,沉聲說道,“我在信陽這些年,沒少拒絕那些夫人們的宴請,此次藉着你的生辰請她們來家裡坐一坐,也算是了卻我一樁心事。”

這就是說,還有二十餘日可以慢慢籌劃。當然,也不能排除宋氏安排此次宴請另有目的。蘇玉妍心裡一忖,當即說道,“等女兒過完生辰,孃的身體也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十月初的天氣,冷暖適宜,這個時候去昌寧,倒也不錯。”

見女兒滿臉欣然,已不復昨夜那般猶豫,宋氏只覺心裡一鬆,面上的神色也隨即緩和下來,“你能聽從我的安排,我甚感欣慰。你放心,雖然路途遙遠,不過咱們乘坐馬車走官道,至多一月時日即可到達,正好趕上你外祖六十壽辰……”

這是宋氏第一次在女兒面前正式提及“外祖”二字。

“是嗎?”蘇玉妍心裡一動,臉上就露出幾分失落之色來,“女兒從來沒有見過外祖家的人,也不知他們的喜好,此次適逢外祖六十大壽,可女兒還沒來及準備壽禮……”

“壽禮的事你不用擔心了,我會親自安排。”宋氏拍拍女兒的手,“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娘要女兒做什麼,儘管吩咐便是。”蘇玉妍微微一笑,心裡又是一陣忐忑。

“從今日開始,你就跟着豐姨娘學着理事。”宋氏神色復又凝重起來,“治家之道大同小異,蘇家雖小,卻也樣樣俱全……將來你爲人妻母,便要靠治理中饋來立威揚名了。”

沒料到宋氏突然提起管理中饋的事來,蘇玉妍自是始料不及,她微微沉吟之後便欣然應允下來,“女兒謹遵孃親吩咐。”趕在上京之前學會治家,時間未免太過倉促了些,不過,也正因爲這樣,才更說明宋氏的急切。宋氏如此急切,難道真是因爲她的病情嚴重了?

宋氏見女兒應允,滿意地點點頭,又叮囑了一番。

蘇玉妍見她臉上微露疲色,小坐了一會兒,便識趣地告退,臨走前,再三囑咐宋氏要好好修養。

一出房門,江媽媽便快步迎了上來,手裡還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老遠便能聞到濃濃的藥味。

“給孃親熬的藥?”蘇玉妍忙迎了上去。

“是。”江媽媽臉色有些灰暗。

蘇玉妍想起宋氏所言,也覺心情低落,便低聲問道,“媽媽,你可曾聽孃親提起過去昌寧的事?”

江媽媽下意識地朝半掩的房門處瞄了一眼,這才搖了搖頭,“夫人昨日看了昌寧的來信,便氣得把桌上的茶杯都拂到地下摔碎了,老奴問她,她也只是不說。後來……她跟老爺發生爭執,老奴才知道夫人決定去昌寧的事。”江媽媽雖然不想提及此事,可昨夜她們夫妻倆人在房內發生那樣激烈的爭吵,她也不能假裝毫不知情,因而只得敷衍幾句。

難道江媽媽真不知情?蘇玉妍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媽媽,你是孃親身邊最親近的人了,你若不告訴我,豈不是把所有的擔子都壓在孃親一個身上?莫若你跟我說了,我再跟父親和兄弟商量,總比讓孃親一個人承受要好得多啊!”

“夫人素來要強,與老爺的關係又……果真有事,她也未必肯說出來讓人分擔。”江媽媽沉吟片刻,才低聲說道,“老奴不知信中寫了什麼,不過從夫人昨日的舉止來看,很可能是宋老太爺提及了上京的事,要不然,夫人也不會突然決定要回昌寧……”頓了頓又道,“只是夫人這身子,若回昌寧,山長水遠的,老奴實在放心不下呀!”

“我孃親未嫁前,跟外祖他們相處可還和睦?”既然江媽媽不肯直說,蘇玉妍便索性不再拐彎抹角了。

“大小姐,您問這些做什麼?”江媽媽顯然吃了一驚,“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說了什麼?”

“豐姨娘跟我說,孃親未嫁前,曾是名滿都城的才女。”蘇玉妍壓低聲音。

“豐姨娘?”江媽媽頓時雙眉一挑,“她還說了什麼?”

“這些事,媽媽必定也心明如鏡,爲何就不肯跟我說說呢?”蘇玉妍輕輕扯了扯江媽媽的衣袖,語中略帶央求之氣,“孃親在信陽十幾年從未曾提及過要回外祖家,怎麼會突然因爲一封信就做出要回昌寧的決定?這其中,必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媽媽您就真的忍心看着孃親一個人承受,您就真的不想爲她分擔點什麼嗎?”

大小姐是自己看着長大的,這幾年又待自己與別人不同,這情分,江媽媽自是記在心裡,此刻見她軟語相求,有心要將真相告訴與她,可一想到夫人的叮囑,話到嘴邊便又咽了回去,只無奈地苦笑一聲,“夫人有事,老奴恨不能以身相替,又怎麼會眼睜睜地看着她承受痛苦?”她朝房門瞥了一眼,將聲音放得更低,“不是老奴不盡心,而是實在幫不上忙啊!”

“媽媽。”蘇玉妍素知江媽媽對宋氏忠心,而且口風極緊,她若不想坦誠相告,任憑你說破嘴皮也休想從她口裡掏出話來,當下便正色說道,“你既不說,我也不敢強求。孃親已經決定過完我的生辰就啓程,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餘天,時間倉促,整理行裝的事,還要煩請你多多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