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妒婦(下)
對於所謂的“馭夫之道”,蘇玉妍沒有誇誇其談。不過,她還是煞有其事地廣而告之——浪子回頭金不換。只要妻子們原諒丈夫曾經的缺點和過失並予以激勵和幫助,一無是處的浪子也能變成光彩奪目的金子。
而對於她這番老生常談,貴婦們也都信以爲真。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趙容因有了身孕,自那次冒雨入宮救定遠侯祖孫三人之後,又略受了些風寒,許太夫人便不許她輕易出門。趙容原本是活潑的性子,又哪裡能拘得住?進宮是不易,要好的朋友就只有蘇玉妍,隔得又不遠,來去也方便,跟老太太說了一回,老太太卻沒有答應。趙容不好跟許太夫人質氣,只好在許恆面前軟磨硬泡,終於說得許恆意動,便在許太夫人面前再三許諾,說只去兩個時辰就回家,絕不多做逗留,許太夫人掃了一眼旁邊滿面笑容的趙容,想着她金枝玉葉的身份和一貫的溫嫺孝順,終是心軟,這才允了。
趙容便如出籠的鳥兒,頓時雀躍不已。
待到了定遠侯府,蘇玉妍聞訊出來迎接。
只不過近月餘時間不見,趙容已經顯懷,輕薄的夾衫已掩不住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她面上掛着恬淡幸福的笑容,一副標準的準母親形象。
這一次,許恆跟沈珂都陪坐在側,幾句寒喧過後,兩人都面帶微笑地看着各自的妻子,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趙容拿眼掃了掃沈珂,不禁在心裡嘀咕——看這架式,外間的傳聞倒真有幾分可信了!
女人之間的話題,不外乎都是衣食住行之類,再有的就是感情方面的敏感問題。趙容生活得很幸福,因爲她是金枝玉葉。就算她遲遲不懷孕,許家也不敢輕易給許恆納妾,更何況她現在已經大腹便便,許家人只差把她捧在手心裡供養着了,所以,就算她是個穿越人士,她也覺得很幸福。
但趙容卻爲蘇玉妍抱不平。蘇玉妍生得美貌,雖然有些高嫁的意思,但以沈珂的名聲,也只配娶一個出身不高的妻子。因爲那些眼高於頂的名門閨秀們就算看中沈珂的俊美的皮囊,也可能拗不過家中長輩的意思,再加上沈珂之前又有了“克妻”的名聲。早過了弱冠之年,能娶到嬌美如花的蘇玉妍爲妻,大概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他應該爲此而善待蘇玉妍纔對,怎麼還偏偏傳出蘇玉妍是個“妒婦”的流言?以她看來。這流言一定是在定遠侯府的默許和縱容下才會在昌寧盛傳開來的。
可是,當着沈珂的面,趙容卻不方便提起關於流言的事。
蘇玉妍看着趙容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笑道,“這裡又沒有外人,你有什麼話儘管直說便是……”
趙容瞟了沈珂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沈大哥,上回我就說了這次要來吃飯的。不知你家廚娘有沒有準備幾樣我喜歡的菜餚?”
這是明擺着要趕他出去,沈珂自然識相地站起身來,笑道,“公主這一說,我纔想起上次還欠你一頓飯……你放心。就衝你奮不顧身冒雨進宮那一次,只要是你喜歡吃的。我沈珂想盡千方百計都會替你弄來……”一邊說,一邊向許恆道,“許兄,你對公主的口味最清楚,不如隨我一起去廚房看看?”
許恆心知趙容有話要跟蘇玉妍說,便也適時站起身來,笑道,“也好。”
兩人聯袂而去。
蘇玉妍也知趙容要跟自己說體己話,便摒退左右,笑道,“你心裡向來是藏不住話的,這下可以直說了吧!”
“我有什麼話?還是爲你的事着急!”趙容嗔道,“我不過幾天沒出門,外頭怎麼就傳出你趕走了沈珂的通房大丫頭和你婆母塞給沈珂兩個美貌丫頭的事來?這一來二去的,只差把你說成是母夜叉了!你難道就沒聽到一點風聲?”
原來是爲這事。蘇玉妍不禁暗暗鬆了口氣,漫不經心地笑道,“我說你呀,還說是粗中有細呢——這樣的話,你竟信了不成?”
“由不得我不信呀!外頭傳的那個繪聲繪色——簡直比茶館裡說書人說得還要詳細,我能不信麼?”趙容瞪着她,“難道,這是你故意讓人傳播的?”
“是啊,這是我故意讓人傳播的。”蘇玉妍微微一笑。
“你爲什麼要自毀名聲?”趙容不禁急道,“讓你把你說成‘妒婦’,於你又有什麼好處?”
“於我沒有好處,卻於沈珂有好處呀!”蘇玉妍看着趙容着急的樣子,不由得呵呵一笑,“沈珂浪蕩了這麼多年,總不能一輩子都過這種浪蕩公子的生活呀,我若是妒婦,又兇悍又小器的,管教起他來也方便呀!”
“這麼說,這事竟是你們倆個串通好的?”趙容這才恍然大悟地說道,“你想讓沈珂改邪歸正,法子多的是,又何苦讓自己背上這樣一個惡名?”
“沈珂爲我,已經付出了很多,我爲他背上區區一個惡名又算得了什麼?”蘇玉妍不經意地笑道,“再說了,他浪蕩了這麼些年,也該改邪歸正了。要不然,我這輩子,也就只能做一個浪蕩子的妻子了。”
“說到底,也還是爲了你自己……”趙容不禁笑道,“只是你犯了七出的‘善妒’這一條,定遠侯父子就眼睜睜地看着不管?或者,這根本就是定遠侯這老頭子出的餿主意?”若這主意是定遠侯出的,就顯出這老東西的怎麼來了——爲救自己的孫子脫離苦海,就犧牲孫媳婦的名聲,可見這外姓人還是不如自己家裡人。
“你可別誤會了人家。”蘇玉妍笑道,“倒是你自己,這大腹便便的,也該多注意飲食纔是。”儘管許家不比朝陽宮,許家卻也是家大業大,外面看着光鮮,誰知道內裡又有什麼勾當?趙容心思單純,又是面慈心軟的,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還是小心些爲好。
趙容微微撇了撇嘴,不在意地說道,“吃食方面根本就不需要我操心,自有他家老太太精心料理,但凡是送到我屋裡來的,都是她過了她的口的……這你就不用擔心了。”說着忽然話題一轉,“你這成親都幾個月了,肚子裡怎麼還沒消息?”
蘇玉妍不禁失笑,“你不姓孩子跟吃飯一樣,說什麼時候有就什麼時候有的?”
“我不是跟你說了許家的秘方麼?”趙容捂着嘴竊笑,“聽說上回我家老太太還把許家那本秘箋送給你們家沈珂了,經過這些天的實踐摸索,怎麼就沒弄出點動靜來?”
見趙容取笑她,蘇玉妍便佯作惱怒的樣子,“瞧你這模樣,倒像是興災樂禍的來了!你道我不着急呢……思定堂裡的那位,暗裡不知問過多少回了……”宋德書作爲婆母,同時也做爲姨母,自比一般人更加關心此事,蘇玉妍雖則不耐,卻也沒往心裡去,只當是宋德書抱孫心切所致。
哪知趙容聽着,卻是面色一肅,“她又不是你家沈珂的親生孃親,怎麼竟比親生的還要關心起來了?只怕……”
蘇玉妍不禁笑道,“你別多心,就算她不是沈珂的親生母親,好歹也是我的親姨母呀!總不會存了害我的心思不是?再說了,家裡還有定遠侯坐鎮,她就算存心害人,也不會輕易得手的。”
趙容卻仍板着臉,一臉正色地說道,“你可別大意了……你爲了沈珂竟不顧自己的名聲,爲沈家也算是付出了不少,就怕他們看着你好說話,就處處壓你一頭……”
“好了好了,你幾時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起來了?”蘇玉妍呵呵一笑,“你還沒當媽呢,就這麼囉嗦了,將來生了兒子,只怕要變成黃臉婆了!”
“黃臉婆有什麼不好?”趙容卻道,“有丈夫疼着,有婆母護着,還有兒子圍在身邊轉,我倒覺得其樂融融呢!”
“看來還是你教夫有方。”蘇玉妍笑道,“下回那些夫人們來向我討教馭夫之道,我該推薦你纔是。”
“你別岔開話題。”趙容不滿地瞪着她,“上回惠君流了產,肚子裡就一直沒有動靜了,我家老太太連祖傳的秘方都送給了趙宥,也還是無濟於事……這懷孕的事上頭,你可不能大意。”
“好了,我知道了。謹聽教誨。”蘇玉妍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奮不顧身地冒雨進宮,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上回人多,難免簡慢了些,這回一定要讓方媽媽好好給你做一頓吃的。”
“吃什麼不打緊,要緊的是你過得好,我比吃了海蔘鮑魚還要高興。”趙容笑眯眯地說道,忽又轉喜爲憂,“也不知樑惠君現在怎麼樣了,等你得了空,也進宮去看看纔是。”
“我知道。”蘇玉妍也是面現憂色,輕聲說道,“還有趙寧,也一大把年紀了,就算有皇太后寵着,也不能一輩子呆在宮裡,也該爲她揀個合適的婆家了。”
提起未嫁時的死黨,趙容頓時爲之振,“這趙寧雖不是跟我們來自那個世界,卻也是個心思通透的女孩子,這樣的女孩子,是該給她找個好婆家……也不枉我們相交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