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趙宥(下)
“恰好戶部尚書李世昭遞了蘇慎請求調任昌寧的奏摺,父皇龍顏大悅,道是天時地利人和,當即準了蘇慎的摺子,任他爲從五品翰林院侍讀。”趙宥笑道,“調令纔出,立時引來朝中諸臣褒貶不一的議論,雖然貶多於褒,父皇心意已決,還是未改初衷,讓蘇慎即日進京。”
“你父皇……這是要起用蘇慎麼?”沈瑋雖不問政事,卻也對朝中大事略有所聞,聽罷兒子所言,不禁心裡微微一動。如今正值朝廷變革時期,朝中衆臣分成“守”、“變”兩派,矛盾日趨嚴重,說不定蘇慎這個小小的升擢也會牽一髮而動全身,繼而引起軒然大波。皇帝自二十二歲繼承大統以來,一直恪守先皇遺訓,兢兢業業治理這大樂江山,十幾年如一日,只能算個守成之君,現在國泰民安,他怎麼突然大刀闊斧改起革來了?
趙宥略遲疑片刻,就把皇帝在御書房跟他們兄弟幾個說的那番話簡略地說了一遍。原來今年廷試時有幾個新銳進士提及了減免賦稅的革新方法,與當初蘇慎上書的摺子頗有相似之處,故而引起了皇帝的興趣,覺得這是個可行之法,這纔有了升擢蘇慎的想法。
沈瑋便鬆了口氣。蘇慎與定遠侯世子乃是連襟,如果此次能順利升擢,自己再一力促成沈珂與蘇玉妍的親事,兩家親上結親,那便是雙喜臨門,再好不過了。
趙宥卻答非所問,“兒子久慕蘇先生才學,他到了翰林院,倒是兒子之福。”
對於趙宥孜孜不倦地致力於學業,沈瑋還是相當滿意的,當下便笑道,“你如今師從常翰之,常先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比之蘇慎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就不要這山望着那山高了。”
“兒子也是想着將來蘇先生到了翰林院必定能常跟父皇商討國家大事,兒子便也能借機跟着蘇先生學些治理之法。”趙宥忙垂首道,“並不是兒子喜新厭舊。”
沈瑋又哪裡不知道趙宥的真實想法?只是現在正值敏感時期,又處在皇后爲皇子們選妃的風口浪尖,可千萬不能出半點差錯,要不然,她這半生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了。她掃了趙宥一眼,沉聲說道,“你只管好好跟着常先生讀書,別的事,你一概都不要插手。”趙宥的心情她能理解,不過那樣的表現太過急功近利了,反而容易引起皇帝的反感與疑心——皇帝素來喜歡趙宥的與世無爭,她不想破壞了他在皇帝心中的近乎完美的形象。
趙宥眼中的暗芒一閃即逝,默立片刻,方纔低聲應道,“看到母妃日日爲兒子操勞,兒子於心不忍……”
“只要你知道我爲你好的心,我做這一切,也都值了。”沈瑋淡淡一笑。
母親雖然從沒跟他說過什麼,可是他知道,母親一直在全力謀劃着他的大事。他的曾外祖定遠侯當年隨先皇東征西戰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又統領着天下兵馬,可謂是權傾朝野,與文臣左昱平分秋色,左昱的女兒貴爲賢妃,膝下所出皇三子趙宏深得聖心,而自己作爲皇長子,也與他勢均力敵,故而沈、左兩家暗地裡便生出了罅隙,彼此雖從未言明,卻不約而同地爲了奪嫡大事使出了渾身解數。
雖然他從未想過將來有一天繼承大統,可現在箭在弦上,局面已不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控制的了。與其處處讓母親擔憂,倒不如主動配合母親所爲,成與不成,那就看天意了。趙宥深深地看了母親一眼,緩緩垂下眼瞼,斂去了眼中那一抹鋒芒。
……
而此刻,從乾寧宮回到武賢伯府的蘇玉妍與宋氏正沐浴在闔府上下那一雙雙充滿嫉妒或羨慕的目光裡,特別宋清霜與宋清雪姐妹倆,雖然嘴上沒說什麼,那欲拒還迎的神情卻將她們的心內的想法泄露無餘。
對於沈瑋這次召見完全出乎意料的結果,蘇玉妍除了焦躁,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此刻,她終於體會到自己身爲“棋子”的感受了。當然,此刻並不是宣泄心中不滿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趕緊把白玉並蒂蓮拿回來,否則,沈珂很可能就會借它來脅迫她,繼而達到逼婚的目的。
沈瑋雖說會想辦法讓沈珂把白玉並蒂蓮送到武賢伯府,可明眼人都知道,那不過是沈瑋隨口說說罷了。
蘇玉妍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容,心不在焉地應付着宋氏姐妹,滿腦子都在想着怎樣找沈珂要回白玉並蒂蓮,眉峰就不知不覺地微微顰了起來。
忽然,她覺得屋裡陡地安靜了下來。就聽宋氏說道,“妍兒,外祖母問你話呢……你這是怎麼了?”
她回過神來,靈機一動,用手捂着胸口道,“我忽然覺得心口疼得厲害……”說着身子歪了一歪,忙伸手扶住旁邊的座椅。
宋氏大驚失色,疾步走過來探看,因走得急了,一個踉蹌差點絆倒在地,還好杜鵑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太夫人見了宋氏這副焦急的模樣,便吩咐杜鵑去叫候在外頭江媽媽和春榮幾個進來扶蘇玉妍和宋氏回靜園歇息,接着又命人即時去請太醫。
屋裡頓時亂成一團。
宋清霜與宋清雪姐妹倆人站在太夫人身邊,冷眼看着蘇玉妍,似乎很難相信剛纔還笑語嫣然的蘇玉妍突然犯了心口疼的毛病。不過,既然太夫人都命人請太醫去了,她們也不好再在旁邊插言,只能靜靜地看着衆人各自領命而去,直到屋裡平靜下來,宋清霜才向宋清雪說道,“蘇表妹看起來挺康健的一個人,怎麼竟會突然犯了心口疼?別是在宮裡遇到什麼事兒了吧?”明是問宋清雪,其實是要說給太夫人聽。
太夫人本就對沈貴妃三番兩次召蘇玉妍這個無品無階的縣令之女進宮垂訓心生疑慮,剛纔問了好半晌也沒從宋氏嘴裡沒套出什麼話來,沒想到才問蘇玉妍一句“貴妃娘娘孃的身體可曾痊癒了?”,她就突然犯了心口疼的毛病,這病,也真是來得太湊巧了,怪不得宋家姐妹會疑心。
只怕這母女倆人真的在宮裡遇上事了,多半還是與蘇玉妍親事有關的事。太夫人心裡暗忖。如此看來,得趕緊把蘇玉妍的親事定下來纔是,一旦沈瑋爲她賜婚,武賢伯的苦心就白費了。那日左昱派人來爲他長子提親,宋紹謙猶豫不定才讓她給左府來人說了一句“十日之內必給左府一個準信”的話,眼看十日之約就要到了,這蘇玉妍要嫁的人選,也得趕在十日之內確定下來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