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紛紛的下,地面上已經累積起了足以沒過腳背的雪,紅髮的少年踉蹌的走着,似乎連維持行走就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
“等等!我要……”
寒風撲面,少年劇烈的咳嗽,步子更加歪扭,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女子身披淡黃色鶴紋牡丹圖彩繪和服緩步走近,頭戴牡丹,長髮及腰,臉邊彆着緋紅的狐狸面具,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向前走,似乎沒有聽到少年的話語。
風大了,少女長髮飄起,狐狸面具被吹飛,在空中打了三個圈落到紅髮少年的腦袋上。
這一下成了壓倒駱駝最後的稻草,少年向後倒去,眼前是豔麗的狐狸面具。
面具狹長的眼影緋紅,帶着妖嬈的弧度,三對同樣顏色的鬍鬚微微向上翹起,看起來活靈活現。
衛宮士郎最後的意識是——
這個面具好眼熟啊!
少女撿起面具,對材料進行概念提取,隨後便連同那件彩繪的和服披衣扔進雪夜,留下素白的底衣。
她也不怕冷,就這麼向前走去,在拐彎的路邊停下,面向欄杆,遠遠眺望山坡外的雪夜。
那個面具會被因爲八雲紫修復的交錯時空吞噬,然後在那件衣服的保護下安然到達過去的某個節點,然後被年幼的藤村大河撿到,最後遺留在衛宮家的倉庫裡。
這也不過是253種可能性裡的一種而已,所有的未來都鋪開在她的面前,毫無隱藏。
一切都已經預定好,連倒計時都不用想,一步步邁向既定的未來。
所以多麼的無聊,所以多麼的空洞。
但即使這樣,她也有期待的事。
“晚安。”
溫和的男聲從背後傳來。
啊,就是這個聲音,就是那個性質特別淡薄的人。
不會去傷害任何人,因此自己也不受傷。不會去奪取任何東西,因此什麼也得不到。
過着平淡無奇,平穩無礙的人生。不爲任何人討厭,也不爲任何人所吸引的。
不起波瀾,像是融入時間一樣,作爲芸芸衆生的平均數而活着,靜靜地呼吸着自己的空氣。最後變成幸福時光的結晶。
那個名叫黑桐幹也的男人,讓自己第一次覺得有了意義,又讓自己再一次回到什麼都沒有的夢裡。
明明已經知道了結局,卻依然讓自己甘願安靜地走向絕望。
就是這麼一個男人,撐着一把黑色的傘,在下個不停的雪中行走。
只是因爲入睡前突然回想起自己,於是他就出門散步,順道往這邊看看。
根源式歪過頭,如機器般淡漠的臉上掛上了淺淺的笑。
他們就這麼安靜的凝視,分享這場美不勝收的雪,在彼此心裡留下印記。
然後彼此分離,向着相反的方向離開。
真是幸運,能和他人共享美景,即便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讓他無比滿足。
黑桐幹也這麼想着,在緩慢的踱步裡回味。
沒有走出多遠,他看見路面上凸起一個人形,在腦袋的部位還有紅色的雜草,亂糟糟的落着雪。
這也是難得一見的盛景,只不過要打上悲慘世界的標籤——
年幼的孩子倒在無人的雪地裡,身上鋪着一層薄雪,只有火紅的頭髮如雜草一樣頑強的立着,用鮮活的生命向這個灰白冷漠的世界控訴。
黑桐幹也被震撼,久久不能自拔。
然後他拋下黑傘,把衛宮士郎從雪地裡挖出來,一邊把自己的大衣裹在他身上一邊撥打急救電話。
“喂!醫院嗎?這裡有一個孩子倒在雪地裡,還有救,地點是……”
……
……
“等等,我的願望……”
“你醒了,還好嗎?”
熟悉場景熟悉的天花板,衛宮士郎的大腦在經過短暫的思考後得出結論。
他失敗了。
他在靈魂結界穩定下來後再次出現已經是在那個雪夜裡。
他驚喜的發現需要參拜的對象近在咫尺,可遠若天邊。
所有的神通都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強悍的肉體也虛弱無比,他被打回原形,連美麗的雪花都是危險。
他能清楚的回憶起自己身體一點點變冷的過程,思維逐漸模糊,那是一場盛大的儀式,在紛飛的雪夜裡他步向死亡。
只是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靠近那個背影哪怕一點點。
簡直絕望到骨子裡。
emmmm,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衛宮士郎總覺得好像有什麼砸中他來着,可惜就是想不起來。
“大腦應該沒受傷啊?怎麼沒有反應呢?”
素白的手在眼前搖晃,護士奇怪的看着這個孩子。
明明在雪地裡爬了幾個小時,身上蓋滿雪。卻連最基本的凍傷也沒有,在救護車上就自己恢復體溫,體魄強悍到嚇人,只差意識沒有恢復。
醫護人員本着盡職盡責的態度才把他拉回醫院,按當時那個曾經在動物園實習過的,看心電圖的那個醫生的話就是——
我們拉回來的到底是小孩子還是熊精?
要不是現在是科學社會,這娃大概會被當成妖怪打死。
事實上大部分的醫護人員都把這個當成笑話,認爲是那個打電話的小哥謊報,爲了讓救護車快點到達,加重了情況。
他們對此淡然處之,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也不一定是對方故意的,最大的可能是情急之下搞錯了。
護士小姐姐則認爲那個小哥沒有撒謊,她記得那個小哥哥清澈的眼神,不像是會撒謊的樣子。
也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咳咳,這只是黑桐幹也女難之相的日常工作而已。
“我沒事,只是在想問題,能告訴完都有誰知道我的事嗎?”
衛宮士郎眼裡泛起詭異的光,護士一怔,隨即回答。
“因爲接送的山澤醫生是個大嘴巴,再加上比較詭異,所以現在整個醫院的人都知道了。還有那個發現你的人,他今天應該會過來。”
聽到護士小姐姐這麼說,衛宮士郎反而不着急。謠言這種東西只會越傳越離譜,最後真相反而會淹沒在誇張的傳聞裡。
而且不用他動手,最後也會有一個自以爲是的智者,本着科學迷-信出來幫他解決問題。
所以他壓根不怕這些醫生髮現他是個非人的異類。
畢竟這幫醫生總不能把他再凍上一遍確認謠言真假吧!
要是真的有哪個醫學瘋子敢這麼幹,衛宮士郎也能讓他從這個世界上不知不覺的消失。
他現在要做的是安靜的當一個乖寶寶,假裝把病養好,再向救助他的人好好道謝,這樣就可以不引人注意的離開。
他現在一點都不急,就像是剛考完期末考試的學生。是掛是過他已經不在乎了,反正也改變不了。
這四年裡根源式都不會出現,他要做的就是安靜的等上四年,當一個安靜的紅顏美少年,在四年後的那個雪夜裡許下正確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