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嘴脣,女子忍着心中委屈,蹲下去揉了揉腳,還好沒有受傷,要不然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心中有幾分悔恨,自己還是託大了些,一個人就敢獨自上路,這不,落難了吧。
還有,連出門在外必備的火摺子都沒有準備,真是太嫩了,弄得現在想要點個火把照明,或是就地生火取暖,都無從做起。
站起身試了試,確認腳踝無礙,正茫然無措,不知何去何從之際,忽然見到遠處不知何時有了一點光亮。
女子又驚又喜,生怕這是自己的幻覺,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再睜眼細看,沒錯,光亮上下閃動,忽明忽暗,正是火堆散發出來的光芒。
驚喜來得太突然,女子興奮之下,向前疾衝了幾步,枯枝被踩斷的聲音令她冷靜了下來。
不行,不能就這般衝過去,萬一是歹人賊盜,豈不是自投羅網,需得悄悄潛過去,暗中窺探一番,若是尋常商旅行人,再現身求助。
自己姿色平庸,尋常人等也不會邪念大發,除了那個傻大個兒。
若真是歹人,那就...那就該如何,女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咬咬牙,也顧不得再細想,貓下腰,躡手躡腳地向着火堆摸過去。
火光越來越近,溫暖似乎觸手可及,還未看清人影,就隨夜風飄來了香味。
那是烤肉的味道,女子皺皺鼻子分辨了一下,火候掌握得還不錯,不焦不燥,似乎還灑了些香料,想來味道不錯。
“咕嘟!”
女子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她已經兩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都是用又冷又硬的饅頭裹腹。
昨晚投宿的不過是普通農戶,即便出得起銀錢,人家也做不出什麼可口飯菜,最後不過是燒了些熱湯佐食而已。
下午勉強吃的那個饅頭,此刻在肚子裡早已沒了蹤影,聞着誘人的肉香味,女子的胃裡猶如有貓在抓撓,好不難受。
穩住,女子趕緊告誡自己,可不能因爲一點烤肉就亂了陣腳,將自己置於險地,還是看清楚火堆旁的人是何貨色再說。
將本已很輕的腳步調整得更加輕盈,女子小心翼翼地,終於潛行到了火堆旁的陰暗之處。
待她藏好身影,擡眼望去,不由微微一驚,卻原來是他二人。
火堆旁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是昨早她幫過忙的兄弟倆。
此刻二人言笑晏晏,大的撥弄火堆控制火勢,小的不時翻轉架在火上的片肉,偶而出手撒點調料。
火堆旁還墩着一口帶蓋的小鍋,“噗噗”冒着熱氣,將鍋蓋頂得“哐哐”直響。
女子又咽了口口水,好香,好想吃。
怎麼辦,要不要現身,過去求助?
自己昨日幫過他們,想來沒什麼問題罷。
女子剛站起身,復又蹲下,她還是有些猶豫。
主要是那傻大個看她的目光與衆不同,太...太羞人了,以前還從來沒有人這樣看過她呢,對這傻大個兒的心思,女子有些把握不住。
他們一家,是前元時期,跟着蒙人從西域來到中原的色目後裔。
因爲截然不同於漢人的模樣,在本朝向來不遭人待見,尤其是她。
本來他們一家人,經過幾代與漢人的聯姻繁衍,已經逐漸泯然衆人。
比如她爹,除了頭髮黃一點卷一點外,同尋常漢人,全沒有多大差別了。
不想到了她,先輩們的努力卻似乎都白費了,再度返了祖。
從小她就因爲相貌,被外人視爲無鹽醜女,尤其是陌生人,一看到她,都像見到了鬼一般。
昨日客棧裡的掌櫃和夥計見到她之後的那般表現,已經是相當禮貌和客氣的了。
那傻大個兒卻全然不同,看向她的時候,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如同被蜂蟄了一般,着急忙慌地把眼神挪往他處。
而是認真地發了一會兒呆,她看得出來那眼神中沒有一絲鄙夷和嫌惡。
這可是她有生以來,除了父母家人,唯一沒有因爲相貌嫌棄她的外人。
尤其是對方眼神裡毫不隱藏的讚賞和沉迷,更令她芳心暗喜。
要知道,就是父母,也從來不覺得她相貌出衆,可女子心裡有那麼一點倔強,暗地裡並不太認同。
說她完全返祖,並不太恰當,她覺得自己可是綜合了漢人和色目人之所長。
比如頭髮色呈栗色,卻又直長柔順如漢女;
鼻樑高挺,鼻尖卻嬌俏,不似祖輩那般帶着勾;
眼睛雖大卻有神,也不深陷眼窩,配上藍色瞳仁,另有一番風情;
皮膚白皙,卻絕不粗糙,更不長斑,細膩溫潤,比之漢女也不遑多讓;
身材雖比尋常漢女高了些,卻腰細腿長;
但這麼一來,臀部就顯得沒有那麼大,在常人眼裡,反成了子嗣不旺的證據。
因此,傻大個看她那與衆不同的眼神,就令女子的感受頗爲複雜。
惱怒中帶着點驚喜,驚喜後卻又擔心此人是個登徒子。
怎麼辦,要不要過去?
女子心裡猶豫不定,一向以來,外人認定的醜陋都是她的保護傘,但如今這層保護對於傻大個,似乎有些不太靠譜。
而且昨日才狠狠削了傻大個的面子,直斥他行騙爲生,今晚又去求他相助,女子自己都覺得有些怪異。
對了,這傻大個兒既是騙子,值得信賴麼?他那小弟可不一定護得住自己。
女子有些恐慌,要不,就不過去了罷,就留在這兒也不錯啊。
有他們二人和火光相伴,黑夜似乎也沒剛纔那麼可怖了,雖然這兄弟倆並不知情。
明日一早,自己悄悄提前離開就是。
就這麼過上一夜,還不用擔心那傻大個兒起什麼壞心,成,就這麼辦。
女子越想越覺得這做法可行,乾脆坐到了地面上,然後緩緩躺倒,打算就這麼將就一夜。
不想旁邊樹上,突然“咕嚕嚕”響起一串叫聲,再回頭,兩點光亮離她不遠,就在頭上霎了兩霎,定定地盯着她。
“媽呀!”女子尖叫一聲,跳起來直奔火堆。
這時的她,哪裡還顧得上傻大個兒是不是登徒子,只想離這瘮人的光亮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