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沒有回來,酒菜也沒有送來,徐佛早就收拾好一切了。
行李的確不多,也就是四五個包裹,有些東西儘管是徐佛的,但她絕不會帶走,譬如說牀上的棉套和被子等物品,任何一個離開青樓的女子,都不會帶走,這東西帶走了不吉利。
吳宗睿沒有動手,一直都在旁邊默默看着,他的內心同樣是複雜的。
想當初鑽研明末歷史的時候,特別關注秦淮河,史書描寫秦淮八豔的高傲,讓他歎爲觀止,真正的穿越了,來到了秦淮河,才發現壓根不是史書描寫的情況,至少青樓的女子沒有那麼高傲,爲了能夠活下去,爲了能夠賺取更多的錢財,她們出賣了太多最爲寶貴的東西。
能夠從良,且找到一個好的歸宿,是青樓女子做夢都想着的事情。
。。。
終於,綠竹來了,跟隨來的還有一個提着食盒的酒店活計。
夥計大概是很忙,也可能因爲日子不一樣,進入閣樓之後,壓根沒有四處張望,打開了食盒,將菜餚和酒壺擺上,擺好之後,迅速轉身離開。
“小、小姐,您的東西收拾好了,要走了嗎。。。”
綠竹的突然開口,讓閣樓的氣氛一下子變化了。
徐佛的臉上帶着笑容。
“綠竹,你跟隨在我的身邊也有三年時間了,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你有什麼打算,是留在盛澤歸家院,還是離開這裡。。。”
“奴婢要跟隨在小姐的身邊,小姐去哪裡,奴婢就去哪裡。”
還沒有等到徐佛說完,綠竹就開口了。
徐佛臉上的微笑稍稍凝固了一下。
她的貼身丫鬟,實際上是盛澤歸家院物色的,其身契也在盛澤歸家院,當然,想要贖出來貼身的丫鬟,不需要多少的銀兩,畢竟這些丫鬟年歲還小,需要長時間的培養。
不過離開青樓的女子,自顧不暇,很少有人能夠帶走身邊的丫鬟,而且願意帶她走的男人,不一定接納這個丫鬟。
“徐姑娘,綠竹跟隨你身邊三年時間,我看還是繼續跟着你。”
徐佛扭頭看了看吳宗睿,眼圈有些紅。
“公、公子不嫌棄小女子和綠竹嗎。”
“不會,綠竹年歲還小,跟隨在你的身邊,能夠習慣,等到年齡大一些了,再來定奪。”
徐佛點點頭,對着綠竹開口了。
“丫頭,還不快點謝謝公子。”
綠竹倒也機靈,走到了吳宗睿的身邊,撲通的跪下了。
“奴婢謝謝公子了。”
桌上的菜餚已經涼了,吳宗睿走過去坐下,準備招呼徐佛過來吃飯。
徐佛走過來,拉着吳宗睿的胳膊。
“公子,不要吃了,小女子這就跟着您離開閣樓。”
“怎麼了,你還沒有吃飯,吃一些東西,養足精神。。。”
“不吃了,妾身不吃了。。。”
還沒有說完,徐佛的眼淚再次落下來了。
吳宗睿莫名其妙,看着徐佛,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公子,我家小姐不能吃這頓飯,要是離開的時候吃飯,被稱之爲回頭飯,不吉利的。”
“原來還有這等的說法啊,也罷,那就不吃了,我們走。”
吳宗睿站起身來的時候,徐佛和綠竹已經提着包裹,準備出發了。
後院已經有好幾個姑娘,站在一邊默默看着徐佛。
徐佛的臉上帶着笑容,和諸多的姑娘打招呼,神色顯得愜意輕鬆。
至於說吳宗睿,臉上倒是有些發燒,不好意思看這些姑娘。
他在盛澤歸家院的名氣是很大的,達到了無知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一首《木蘭花令》不知道感動了多少人,十六歲的二甲進士,應天府衙從六品的推官,在諸多姑娘看來,就是神話了。
當初得知吳宗睿將要贖出徐佛的時候,盛澤歸家院幾乎所有的姑娘都是不相信的,畢竟徐佛的年紀比吳宗睿大,而且吳宗睿的身份太過於顯赫了,十六歲的朝廷官員,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偏偏到青樓來找尋。
眼前的一幕,讓所有姑娘震撼了。
正月初二,吳宗睿親自到盛澤歸家院,接走徐佛。
這樣的情形,讓人不敢相信。
傳遍秦淮河的馬湘蘭的故事,其實也是悲劇故事,馬湘蘭與讀書人王稚登之間的愛情,感動天地,可因爲種種原因,最終兩人也沒有能夠走到一起。
十九歲的徐佛,從良之後,如果真的嫁給了吳宗睿,將會轟動整個的秦淮河。
盛澤歸家院的掌櫃來到了後院。
掌櫃是一箇中年女人,看上去頗爲富態。
見到了掌櫃,徐佛趕忙行禮了。
“女兒要離開盛澤歸家院了,感謝媽媽多年的培養和照顧,女兒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女兒,走了就不要回來,一會離開的時候,千萬不要回頭,你可記住了。”
“女兒還有一個請求,綠竹是女兒的貼身丫鬟,女兒想着帶走,不知道需要多少銀子。”
“說什麼呢,綠竹是你的貼身丫鬟,你願意帶走就帶走,不要說這些話。”
一邊說話,掌櫃一邊從衣袖裡面掏出了綠竹的身契,遞給了徐佛。
臉色發白、頗爲緊張的綠竹,聽見掌櫃的這樣說,看見掌櫃將自己的身契交給了徐佛,連忙上前給掌櫃的行禮。
“多謝媽媽的成全,綠竹一輩子不會忘記。”
終於,掌櫃的看向了吳宗睿。
“大人,請恕奴家不能行禮,今日大人接走徐佛,徐佛是奴家的姑娘,所以奴家不能夠行禮,徐佛是奴家最爲喜愛的女兒,望大人善待徐佛。。。”
乍看上去,掌櫃的態度恭謙,關心徐佛,將綠竹送給徐佛,沒有收取贖身銀子,還懇求吳宗睿善待徐佛,簡直就是上上等的好人了,可是吳宗睿明白其中意思。
徐佛是盛澤歸家院的搖錢樹,掌櫃肯定捨不得放走,不過吳宗睿的身份,讓掌櫃的頗爲忌憚,要知道秦淮河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朝廷官員前來贖人,青樓不可阻攔,如果有掌櫃的不識相,最終是要倒黴的。
吳宗睿的情況又有些不一樣,十六歲的年紀,就是朝中從六品的官員,前途無量,不要說盛澤歸家院,就算是朝中的大多數官員,都不願意得罪。
從徐佛身上得到了大量的銀子,徐佛爲自己贖身,掌櫃又賺的盆滿鉢滿,這個時候送一些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爲。
不過要說徐佛有這樣的歸宿,就連掌櫃都有些嫉妒了。
徐佛走到了前面的大堂。
盛澤歸家院的姑娘幾乎都集中在大堂了,一些姑娘走上前來,和徐佛打招呼,說着悄悄話,好幾個姑娘在徐佛面前落淚了,徐佛的眼圈也是紅紅的。
這個時候,吳宗睿倒像是一個多餘的人,站在一邊,說話也不好,不說話也不好。
其實更多姑娘的眼神,是看向吳宗睿的,她們都有些不敢相信,吳宗睿如此顯赫的身份,居然爲徐佛贖身。
應該說,吳宗睿爲徐佛贖身,必將成爲轟動秦淮河的故事,這件事情燃起了諸多青樓姑娘的希望,既然徐佛能夠有這麼好的歸宿,她們爲什麼做不到。
當然,也有冷靜的姑娘,徐佛畢竟剛剛離開,今後是不是過得好,是不是真的被吳宗睿迎娶了,還說不定,兩人之間的差別太大了。
吳宗睿走出大堂,回頭看了看盛澤歸家院的牌子。
“少爺,我們還是快點走吧,您看看周圍的情形。。。”
劉寧的提醒,讓吳宗睿緩過神來,他看了看四周,頭皮有些發麻。
很多青樓的姑娘,從樓上伸出頭,看向了這裡。
秦淮河是消息流傳最快的地方,沒有什麼事情能夠保密,盛澤歸家院的當紅女子徐佛,被人贖身,而且贖身之人還是朝廷命官,這樣的消息太過於震撼了。
“不急,徐姑娘出來之後上馬車,你跟着馬車,要馬車的速度快一些,我騎馬跟隨,想必不需要多長的時間。”
“好的,少爺,我已經給馬車伕說好了,待會不要停留,還要今天是正月初二,時間尚早,要是到了晚上,馬車根本進不來。”
徐佛終於走出了盛澤歸家院。
看見徐佛走出來,劉寧迅速上前去接過了包裹,快步朝着馬車的方向走去。
吳宗睿來到了徐佛的身邊。
徐佛的臉上還有沒有擦去的淚滴。
吳宗睿伸手,很自然的爲徐佛擦去了臉上的淚滴。
周圍出現了一陣陣的驚呼聲,讓吳宗睿的身體禁不住抖動了一下。
“公子,妾身不會回頭的。”
“徐姑娘,不用擔心,我既然來接你,就會對你負責,不用想那麼多,回家之後好好過日子,忘記這裡的一切。”
“公子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不僅僅是你,我也會忘記這裡的一切,今後若是沒有必要的事情,我不會踏足這裡了。”
徐佛情不自禁的挽住了吳宗睿的胳膊,身體緊緊靠着吳宗睿,朝着前方的馬車走去。
吳宗睿上馬了,馬車已經啓動。
再次回頭,吳宗睿看了看盛澤歸家院,看了看眼前的河流。
秦淮河的燈紅酒綠還會延續,而且今後的十餘年時間,會越發的顯得興旺,不過他吳宗睿,與這裡沒有多大的關係了,基本不會涉足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