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溥和吳偉業急匆匆來到偏殿。
兩人都沒有想到,皇上派遣來的中官,早就在翰林院的門口等候,兩人還沒有來得及進入翰林院,就接到了中官的告知,馬上到偏殿去覲見皇上。
爲了什麼事情不需要說了,趕赴偏殿的時候,張溥和吳偉業的心思各異。
張溥的臉上寫着興奮,皇上早朝沒有提及彈劾奏摺的事宜,應該是沒有最終決斷,現在讓他和吳偉業到偏殿去,就是徵詢兩人的意見,確定如何懲戒吳宗睿,而且在偏殿,很多話張溥可以大膽的說出來,沒有多少的後顧之憂。
這充分證明了皇上的睿智,也讓張溥得到了足夠的信心。
吳偉業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剛剛與張溥的交談讓他震驚,吳偉業隱隱有些明白了,張溥如此不遺餘力的彈劾吳宗睿,說到底恐怕不是爲了皇上和朝廷。
復社的某些做法,吳偉業本來就有些微詞,什麼爲了復社的發展不遺餘力的打擊對手等等,什麼需要爭取最大的權勢和話語權等等,這些都是跟着東林黨人學來的,想一想皇上爲什麼痛恨黨爭,不就是當初東林黨與浙黨、齊黨和楚黨之間你死我活的爭鬥,不就是先皇時期朝中的閹黨橫行無忌嗎。
爲什麼張溥看不見這些,習慣性的將朝中的爭執化作個人之間的恩怨。
作爲復社的骨幹,以及張溥的學生,吳偉業必須無條件的支持張溥,可長時間這樣做,讓他感覺到勞累,很多的事情,違背了他的初衷,讓他內心的陰影越來越多。
中官將兩人帶到了偏殿的外面。
張溥和吳偉業安靜下來,默默的站在偏殿的外面,等候皇上的召見。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一名中官出來,讓張溥和吳偉業進去。
兩人不是第一次進入偏殿。
內閣首輔張至發,內閣大臣、兵部尚書楊嗣昌,內閣大臣、戶部尚書程國祥,吏部尚書謝升,禮部尚書姜逢元,刑部尚書馮英,工部尚書劉遵憲,左都御史商周祚,以及兵部左侍郎洪承疇等大臣,悉數都在偏殿。
秉筆太監王承恩站在皇上的身後。
看見這個陣勢,張溥內心暗喜,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臣翰林院侍讀張溥拜見皇上。。。”
“臣翰林院侍讀吳偉業拜見皇上。。。”
偏殿裡面很安靜,張溥和吳偉業的聲音顯得有些突兀。
“張愛卿,吳愛卿,平身,朕讓你們來,是爲了你們彈劾奏摺的事宜。。。”
朱由檢的臉色平靜,但眼角帶着微笑,今日的機會,他求之不得。
薊遼督師吳宗睿,掌控登萊新軍,儘管在遼東打敗了後金韃子,但其膨脹的權勢,讓朱由檢感覺到擔心和威脅,朝廷掌控的任何一支大軍,都不是登萊新軍對手,朱由檢本來以爲,採用一些必要的手段,可以大幅度的削弱登萊新軍的實力,不過事態的發展出乎了他的預料。
兵部給山海關總兵吳襄下達敕書,調遣遼東邊軍入關作戰,剿滅後金韃子,吳襄的確按照兵部敕書的要求做了,但調遣的一萬五千軍士,絕大部分都是各鎮馳援遼東的大軍,真正的遼東邊軍寥寥無幾,領兵入關作戰的將領也不是吳三桂,而是吳襄身邊的一名副將。
這些援軍抵達河南洛陽,一路上給地方官府造成了極大的麻煩,他們沿途劫掠,百姓叫苦不迭,地方官府只能眼睜睜看着,無可奈何,畢竟五省總督熊文燦有命令,務必保證援軍的糧草供給,待到援軍全部抵達河南洛陽之後,熊文燦雄心勃勃的展開了對流寇的圍剿,以前來馳援的所謂遼東邊軍爲主力,其餘各鎮軍隊原地固守,堵截流寇的逃竄之路,讓熊文燦壓根沒有想到的是,這些所謂的援軍,戰鬥力壓根不行,遇見流寇的主力之後,立即後撤,差點造成大潰敗的局面。
氣急敗壞的熊文燦,馬上給朝廷寫來奏摺,痛斥這一萬五千援軍,言其爲烏合之衆。
楊嗣昌接到了熊文燦的奏摺,馬上給朱由檢稟報,將矛頭對準了薊遼督師吳宗睿。
密探來報,吳宗睿以俘獲的後金韃子和蒙古韃子,與後金皇太極交易,這件事情讓朱由檢極爲震怒,大明從未出現這等的事情,吳宗睿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張溥和吳偉業的彈劾奏摺,來的正好。
當然,朱由檢也收到了吳宗睿寫來的奏摺,儘管奏摺對遼東所有事情做了詳細的解釋,但朱由檢根本沒有興趣,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懲戒吳宗睿。
偏殿很安靜,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朱由檢輕輕咳嗽了幾聲,再次開口了。
“今日諸位都在這裡,天如,說說你和駿公彈劾薊遼督師吳宗睿的緣由吧。”
朱由檢的話語,震驚了衆人,這裡是偏殿,是皇上和臣子議事的地方,皇上居然如此的稱呼張溥和吳偉業,看樣子對兩人非常的滿意。
張溥走上前來,對着朱由檢長稽行禮,不慌不忙開口了。
“皇上,臣與駿公兄彈劾薊遼督師吳宗睿,乃是爲了我大明朝廷之穩定,吳宗睿身爲我朝太子少保、右副都御史,薊遼督師,領兵部尚書銜,本應該兢兢業業,守衛遼東,抵禦後金韃子的進擊,護衛我大明邊關的安全,卻辜負皇上之信任,與後金韃子勾結,欲毀掉我大明邊關,此乃罪不可赦。。。”
“遼東之戰,吳宗睿領兵打敗後金韃子,這本是得益於皇上之信任,朝廷之支持,吳宗睿應該心存感激,繼續拱衛遼東,拱衛京畿之地,誰料到吳宗睿居然與後金韃子交易,更加可惡的是,吳宗睿居然以被俘獲的後金韃子和蒙古韃子與後金皇太極交易,這是膽大妄爲,是可忍孰不可忍。。。”
“吳宗睿大逆不道,臣與駿公建議,免去吳宗睿一切職務,以謀反罪鎖拿進京問罪。。。”
張溥說的義憤填膺,後面聲音越來越大。
不少人的臉色都變化了,張溥僅僅是翰林院侍讀,六品的官員,卻如此大膽的彈劾從一品的吳宗睿,難道是得到了皇上的支持嗎。
張溥說完之後,朱由檢微微點頭,看向了吳偉業。
吳偉業的臉微微有些紅,剛剛張溥侃侃而談的時候,他關注了衆人的表情,絕大部分人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內閣首輔張至發,臉上更是帶着一絲的不屑。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兆頭,就算是皇上想着懲戒吳宗睿,如果內閣不同意,六部尚書基本都表示反對,也是不大可能的。
當然,張溥和吳偉業兩人,不知道征伐廝殺的艱辛殘酷,也就不會明白遼東的危局,在他們看來,懲戒吳宗睿纔是最爲主要的事情。
“皇上,臣的想法與張大人差不過,只是臣覺得,鎖拿吳宗睿進京,可詢問他爲什麼辜負皇上之信任,爲什麼與後金的皇太極勾結。。。”
朱由檢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文弱,吳宗睿領兵部尚書銜,在外領兵征伐,兵部是清楚的,說說你的意見。”
楊嗣昌走上前,對着朱由檢稽首行禮。
“皇上,臣以爲,張大人和吳大人所言有理,不過吳宗睿剛剛取得遼東之戰的勝利,若是馬上鎖拿進京,有些事情難以解釋,臣的建議是,皇上下旨,令吳宗睿進京詢問情況,若是吳宗睿能夠解釋其所作所爲,朝廷再行決定如何處理若是吳宗睿不能夠解釋其所作所爲,則朝廷予以嚴懲。。。”
楊嗣昌說完,偏殿變得更加安靜,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說的直白一些,皇上就是想着懲戒吳宗睿,何況吳宗睿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朱由檢滿意的看了看衆人,他的目的就要達到了。
遼東的局勢還有些危險,後金韃子可能再次發起進攻,不過目前最爲重要的事情,是徹底打壓吳宗睿,不能夠讓吳宗睿成爲一方諸侯,如果等到吳宗睿坐大,日後就無法對付了。
自從吳宗睿將所有家人搬遷到遼東,朱由檢就覺得寢食難安,他想明白了,吳宗睿恐怕有造反的跡象,大明朝廷在這方面已經有慘痛的教訓,孔友德與耿仲明的叛亂,險些釀成大禍,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平定孔友德與耿仲明的叛亂,吳宗睿是立下大功的。
朱由檢與楊嗣昌進行了長談,楊嗣昌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思想,提醒了朱由檢。
大明王朝想要穩定,首先是內部的穩定,後金韃子的確是最大的麻煩,但如果大明王朝內部首先亂了,不需要後金韃子費力進攻,自己就倒塌了。
這方面,朱由檢有着刻骨銘心的教訓,原薊遼督師袁崇煥,就是很好的例子。
當然,遼東也需要穩定,朱由檢相信,朝中有德高望重之人,能夠穩住登萊新軍,繼續指揮登萊新軍,抗擊後金韃子的進攻。
登州和萊州的富庶,朱由檢很滿意,到時候將登州市舶司收繳的賦稅,全部劃歸到戶部,那樣朝廷也有錢用了,自然能夠抵禦後金韃子的進攻,能夠徹底剿滅後金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