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知孤零零的走出了紫禁城。
看着略顯灰暗的天空,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其實今日的境地,他早就預料到了。
好在這些年集聚了一些錢財,其中部分的錢財早就運送回老家去了,辭去內閣首輔官職之後,回到老家可保生活無憂。
內心深處,張四知對於大明王朝沒有報任何的希望,他知道大明王朝無法維持下去了。
遼東的後金八旗軍,流寇李自成和張獻忠,都是朝廷無法應對的,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還是薊遼督師吳宗睿。
滿朝文武都知道,吳宗睿麾下的登萊新軍,強悍無比,若是登萊新軍參與剿滅流寇的戰鬥,李自成不可能囂張到現在,因爲皇上的不信任,因爲吳宗睿的別有心思,登萊新軍一直都是坐山觀虎鬥,導致李自成的力量變得異常的強悍。
登萊新軍可以打的所謂天下無敵的八旗軍魂飛魄散,豈會在乎戰鬥力不是那麼強悍的流寇,而且登萊新軍數次的出擊,都是大敗流寇。
細細想來,這裡面的緣由讓人不寒而慄。
當然,身爲臣子,張四知希望大明王朝能夠維持下去,不過一定要做出選擇,張四知情願吳宗睿取代大明王朝,成爲天下的皇帝。
這不僅僅是張四知的想法,也是絕大部分文武大臣的想法。
其實滿朝的文武大臣,早就看透這一點了。
今日的早朝,張四知完全嗅出了其中的味道,他感覺到後怕,想不到朝中某些人變得不擇手段,他們不在乎大明的江山,不在乎皇上的生死,他們在乎的是自身的榮華富貴。
上轎之後,張四知簡單的說了一句回府邸去,不再開口。
或許這個時候,紫禁城內已經變得異常熱鬧了,早朝彈劾的事宜,很快就會傳開,不過這一切,與張四知沒有多大的關係了,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家收拾行李,馬上離開京城回到老家去,到了這一步的境地,也不用請旨了。
回到府邸,張四知一改頹廢之色,告訴管家馬上收拾家中的細軟,午時過後他就要離開京城,回到老家去,至於說府邸裡面的其他人,由管家做出善後的安排,至於說府邸,張四知暫時還不想賣掉,或許今後還有機會來到京城呢。
管家沒有吃驚,扭頭去準備了。
張四知回到書房,默默的坐下,等待管家安排完畢一切。
。。。
“老爺,兵部尚書陳新甲大人前來拜訪。。。”
沉思之中的張四知,擡頭看着管家,眼神裡面呆着茫然,所謂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大凡辭去內閣首輔之職的人,家中是不會有人前來拜訪的,離開京城也是冷清清的。
張四知與陳新甲之間的關係一般,陳新甲本是舉人的功名,能夠成爲六部之中的兵部尚書,已經算是奇蹟了,張四知知道陳新甲一直都想着進入內閣,爲此也曾經專門到府邸來拜訪,可惜陳新甲出任兵部尚書之後,朝廷剿滅流寇的戰鬥屢屢失敗,陳新甲自然不可能更進一步,能夠保住兵部尚書的職位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好在張四知這些年沒有落井下石,從未說過陳新甲的不是,這也是變相的幫助了陳新甲。
略微的整理了衣服,張四知來到了會客室。
看見進入會客室的張四知,坐在椅子上的陳新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連忙站起身來,抱拳稽首行禮。
“下官見過大人,今日早朝,大人遭遇到彈劾,下官未能開口說話,深感愧疚,專門來拜訪大人,還望大人不要責怪纔是。。。”
張四知笑了笑,看着陳新甲開口了。
“陳大人客氣了,老夫沒有想那麼多,今日早朝之上,諸位大人的彈劾,老夫心服口服,可沒有什麼埋怨的地方,老夫在朝中這些年,沒有能夠做出什麼成績,遭遇彈劾也正常,現如今老夫五官一身輕,想想在朝中的那些日子,的確愧對皇上啊。”
張四知的回答,讓陳新甲楞了一下。
“這個,下官今日的確是來向大人賠不是的,還望大人不要誤解了下官的意思。”
大明一朝,皇上對百官的控制可謂無所不用其極,錦衣衛,東廠,以及已經撤銷多年的西廠,都是用來監視和監督百官的,有些時候官員在家中說的話語,翌日朝中的皇上就能夠知曉,加之都察院和給事中對於官員也是虎視眈眈,弄得諸多的官員壓根不敢說話了。
其實官員與官員之間的交談,也不是那麼安全,誰知道別人會不會爲了往上爬而出賣你。
這種不正常的風氣,在萬曆年間幾乎達到了巔峰。
見到張四知的臉上還帶着公式化的笑容,陳新甲有些着急了。
和張四知比較起來,陳新甲在朝中的道行很淺,雖然身爲兵部尚書,但在朝中沒有什麼知己和朋友,人家都是兩榜進士出身,論資格陳新甲是比不上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那些擁有兩榜進士資格的官員,在陳新甲的面前或多或少會流露出來高人一等的態度。
張四知沒有看不起陳新甲,這是陳新甲最爲感激的。
而且在皇上遷都南京府城的這件事情上面,陳新甲是堅決支持的。
正是因爲舉人的出身,陳新甲做事情很務實,沒有那麼多的高談闊論,也沒有那麼多的仁義道德,他覺得當下之際,皇上遷都南京府城是明智的選擇,京城已經極度的危險,李自成隨時可能圍攻甚至攻陷京城,皇上沒有必要拿着雞蛋去撞石頭。
多年的磨礪,陳新甲早就看透了人心,那些在皇極殿慷慨激昂說話之人,在他看來,就是別有用心,他們不想皇上遷都到南京去,因爲他們覺得大明王朝已經沒有希望了。
其實陳新甲也有這等的看法。
按說薊遼督師吳宗睿率領登萊新軍,已經基本控制住後金的八旗軍,北方沒有多大的危險了,朝廷完全可以集中精力對付流寇,剿滅流寇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數年時間過去了,流寇不僅沒有被剿滅,反而更加的壯大,如今都威脅到大明的京城和江山了。
由此可見,大明已經衰落到了極點。
不過身爲大明的兵部尚書,陳新甲內心還是有良知,他覺得皇上遷都到南京去,或許還能夠找到挽救大明王朝的辦法,朝中的諸位大人否決了遷都的建議,要求皇上留在京城,等於是斷掉了大明王朝的最後一線生機。
陳新甲也要爲自己謀求出路了。
有些話不能夠與朝中的大人交談,甚至不能夠泄露出來一絲的意思。
陳新甲覺得,與已經卸任的張四知交談,弄清楚內心的疑慮,是最佳的選擇。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陳新甲站起身來,對着張四知再次的抱拳了。
“大人既然誤解了下官的意思,下官也不好多說了,下官祝願大人一路順風。。。”
張四知眯了眯眼睛,對着陳新甲揮揮手。
“陳大人,你有什麼想說的話,儘管說就是了,老夫是卸任之人,已經不關心朝中的事情了,陳大人若是想着從老夫這裡得到什麼話語,那就要拿出來誠意。”
陳新甲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擡頭看着張四知,咬牙開口了。
“那下官就直說了,下官在朝中一直得到大人的照拂,感激不盡,滿朝之中,下官最爲信任的也就是大人了,今日大人提議皇上遷都,下官也是完全贊同的,京城明明已經處於極度的危險之中,爲什麼諸位大人不贊成遷都,難不成想着將皇上拱手獻給流寇李自成嗎。。。”
張四知用力的咳嗽了一聲,不自覺的看了看四周。
“陳大人,你如此說話,不怕掉腦袋嗎。”
陳新甲搖了搖頭,繼續開口了。
“不瞞大人說,按照此等的態勢發展下去,下官的腦袋也保不了多長時間了,除非是向大人學習,辭官回到老家去,或許還能夠保住性命。”
陳新甲沉浸在自身的情緒之中,說話也不是很注意了。
張四知沉默了一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陳大人,你既然如此說,那老夫也直說了,當下你最好的選擇,就是辭官回到老家去,皇上接連下了三道聖旨,都沒有大軍馳援京城,老夫以爲,各地的總兵,乃至於巡撫,可能將形勢看的更加透徹,他們擁兵自重,自顧不暇,哪裡還會關心朝廷的事宜。”
“當然,你若是不願意辭官,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請求外出招募大軍馳援京城,想要做到這一點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因爲你是兵部尚書,這本就是你的職責。”
“你若是留在京城,難免會遭遇到彈劾,一旦京城真正遭遇到危機,你責無旁貸,內閣的諸位大人,包括諸多的給事中,肯定將目標對準你,當年的土木堡之變,站出來的是兵部尚書于謙大人,而今流寇李自成圍攻京城,需要站出來的自然是你這個兵部尚書了。”
“可惜啊,當年與現如今完全不一樣了,北面有後金韃子,中原有李自成,南方有張獻忠,朝廷已經無能爲力了。”
。。。
張四知的話語,讓陳新甲徹底陷入到彷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