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假期間, 附中難得冷清。
李譽站在篤行樓下等人,齊嘉豪拿着手機從外面進來說:“菁姐馬上到。”
B班賀舒和9班馬詩忐忑點頭,說:“你還有楊老師電話啊?”
“嗯, 那肯定。有時候她會找我幫她改卷子、謄分數什麼的, 有電話方便。”齊嘉豪笑着說。
江添和盛望選擇了單飛, 但他們幾個還是來學校集合了一下, 因爲齊嘉豪說他聯繫了楊菁, 給他們做一下賽前輔導。
不一會兒,楊菁拎着一隻塑料袋來了。她敞開袋口說:“路過便利店,給你們買了點飲料, 一人拿一罐。”
課後的楊菁氣場依然很強,大家受寵若驚, 誠惶誠恐地領了賞, 小雞仔一樣跟在她身後。
“老師你今天怎麼在篤行樓啊?”只有齊嘉豪膽子大些, 甚至敢主動跟她聊天。
“改卷子啊。”楊菁下巴朝樓梯一擡,“這次月考卷子是四校聯出的, 交叉閱卷,這兩天關在這裡改一中卷子呢。”
說話間,政教處徐大嘴進了樓,楊菁朝他瞄了一眼,故意提高了音調說:“你們還挺上心的, 競賽前知道來找我聊聊, 不像某些領導, 功利得很, 就知道搞數理化, 我們英語不是主課哦?競賽都跟應付似的。”
像這種準備一週就比賽的事,是不可能發生在數理化競賽上的, 附中A班向來全員備考、全員參賽,忙得熱火朝天。相比之下,英語、作文、生物、計算機比賽就冷清得多。
功利的領導平白遭了一頓擠兌,訕訕地說:“哎,性價比。學生精力有限,要考慮性價比嘛。數理化只要拿到省級三等獎以上,就能撈到提前招生的入場券,英語呢?”
楊菁哼了一聲,不服:“我們全省前40也行。”
“你數數這幾年有幾個前40。”
市內幾所平級省重點各有優勢,附中強在數學物理,至於英語……每年競賽前排基本都被一中包了,別的學校根本伸不了筷子。
“你們不重視,怪誰?”楊菁說。
“好好好。”徐大嘴高舉雙手投降,然後彎腰比了個請:“改捲去吧小楊同志。”
楊菁帶着四個學生蹬蹬上了樓,進了閱卷辦公室,各年級的英語老師稀稀拉拉坐在桌後,每人手邊都有幾卷封了名字的試卷。
齊嘉豪探頭探腦,想瞄一眼改卷情況。
“別看了。”楊菁把他們帶到角落,遠離閱卷桌,“又不是你們的卷子,看了也沒用。”
“老師,我們的卷子誰改啊?”李譽問。
“南高吧。”楊菁幸災樂禍地說:“他們改卷手重,扣分狠,你們慘了。”
“……”
李譽心說還不如不問,問完心態就崩了。
旁邊一個男老師插話說:“他狠我們也狠啊,我們狠了一中也不會鬆,一個坑一個嘛,大家一起哭。”
不知道這幫老師什麼心理,反正四個學生臉已經聽綠了。
“反正這次英語分都高不了,卷子難,改得嚴。”楊菁轉頭衝他說:“我昨天跟南高那個楊子文通電話了,他說這次英語上100分的都很少,110以上的好像就兩三個,據說有一個看作文英語底子非常好,但選擇崩了,名字封着,也不知道誰。”
那個男老師乾笑一聲說:“你們班那個盛望吧,他聽力都錯過了。”
楊菁嘆了一聲氣:“說到這個我就來氣,兔崽子怎麼想的。”
“對了,兔崽子人呢?”她質問齊嘉豪,“他怎麼沒來啊?怕我罵啊?”
齊嘉豪冷不丁被問,驚了一跳,乾巴巴地說:“我們昨天喊他了,他說他不來。”
楊菁瞪起了眼睛:“那小子飄了是吧?”
李譽瞥了齊嘉豪一眼,連忙解釋道:“老師,昨天我們沒說要來找您。盛望不知道,他說自己坐地鐵過去,江添也是。”
“噢,行吧。”楊菁像個老佛爺,“那你們下午見到他記得帶話,就說明天公佈月考成績,讓他老實點,我隨時要找他面談。”
衆人不敢抗命,乖乖點頭。
“考完再帶啊,免得影響競賽心情。”楊菁說。
說是賽前輔導,其實並不是講題目,而是跟他們說一下注意事項。
楊菁看着強勢霸道,其實每個學生的優缺點都有注意,她讓李譽別緊張注意時間,讓齊嘉豪放平心態,別鑽牛角尖,該放棄的題目就放棄。
12點左右,四人離開篤行樓往最近的梧桐外地鐵站走。
他們走出西門穿過居民區的時候,李譽忽然“唉”地叫了一聲:“那不是江添嗎?”
“哪兒?”
他們循聲望去,就見街對面的地鐵口旁站着一位高個男生,穿着最簡單的白色T恤,不斷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他單手拽着書包帶低頭玩手機,對那些關注置若罔聞。
“他不是走地鐵嗎?”賀舒問了個傻問題。
“對啊。”李譽指着旁邊的牌子,“這不是地鐵麼。”
“……”
“行吧,鬧了半天他也從這兒走啊?那幹嘛不跟我們一塊兒呢。”
馬詩也是會對江添臉紅的女生之一,她瞄着對面說:“你什麼時候見他跟人搭過伴啊?”
齊嘉豪說:“男生嘛,哪跟你們似的,上個廁所還得找人一路同行。”
這話剛說完就被啪啪打了臉——就見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街角拐過來。
他也穿着寬大的短袖衫,斜揹着一個運動包,帶着字母logo的黑色包帶從左肩橫到右側腰胯,清爽帥氣。
“盛望誒!”馬詩又叫了一聲,轉頭悄悄對李譽說:“這次拿不拿獎都值了,簡直是顏狗的盛宴。”
他們在這頭等紅燈,看着盛望穿過人流走到江添身後。
他伸手在江添左耳邊打了個響指,然後迅速讓到右邊。誰知江添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朝右轉,逮他個正着。
看口型,盛望說了一句“靠”。
江添把手機放進口袋,兩人說了幾句話便朝地鐵口裡走。
人行道的交通燈跳成了綠色,齊嘉豪帶着其他三人匆匆追過去。
*
盛望過安檢的時候聽到有人叫他名字,他意外地轉過頭,看到了奔過來的同學。
“誒?你們也在?”
“對,我們從學校那邊過來,剛好看到你倆在這兒。”齊嘉豪說。
“你們還真在學校集合啊?”盛望覺得他跟導遊似的,有點好笑。
“菁姐喊我們做賽前輔導。”齊嘉豪說,“還問你來着,說你是不是躲她。”
“我躲她幹嘛?”盛望納悶地問。
齊嘉豪乾笑一聲:“那個……”
盛望這纔想起來月考的不愉快,他輕輕“啊”了一聲說:“差點忘了我考砸了。”
江添在旁邊蹙了一下眉。
他大概是真不喜歡人多,或者單純不太想聊天,又掏出手機低頭刷了起來。
結果齊嘉豪又說:“菁姐讓你別想月考了,先把競賽搞好,明天她應該會找你聊聊。”
“啊?”盛望面露疑問
李譽急忙道:“考完再跟他說啊!”
“哦哦哦對不起。”齊嘉豪說:“不說這個了,先比賽。”
安檢滾帶緩緩滑出來,江添彎腰拎了包對盛望說:“走了。”
說完便徑自往前走,表情像是剛吃了一噸鹽,是個人都能感覺他不是很爽。
盛望一愣,發現自己包被他拿走了,也不管其他人了,連忙追過去。
他跑了幾步跟江添並肩,從他手裡接過包挎到背後,低聲咕噥說:“有個問題我想很久了。”
江添的表情還沒從凍人中脫出來,他擡了一下眼,有點懶懶的。
“課代表在附中這麼久,真沒被誰打過麼?”他納悶得很認真,就更顯得嘲諷了。
江添表情終於開始解凍,朝後面不鹹不淡地掃了一眼說:“再這麼下去,快了。”
盛望笑了兩聲,又正色說:“不行,好學生不能背後說壞話。”
江添白了他一眼,加大了步子。盛望不能輸,跟着加大。
兩人仗着腿長,沒一會兒就到地方。剛巧一輛地鐵敞着門在等,他們一腳跨了進去。
月假中的梧桐外乘客不算太多,盛望和江添在空座裡坐下。
他衝江添眨了一下眼,略帶狡黠地晃了晃手機,然後在江添眼皮子底下打開李譽拉的六人競賽小羣,不緊不慢地輸了一句話。
罐裝:你們人呢,都進車廂了吧?
然後一本正經艾特了齊嘉豪。
“幼稚。”江添毫不客氣地評價道,轉頭就翹了一下嘴角。
齊嘉豪他們剛從滾梯下來,正準備衝,就聽車門滴滴兩聲,當着他們的面關上了,然後呼嘯而過。
齊嘉豪:“……”
他有點不太高興,在羣裡回覆道:你們走太快了,沒跟上,我們等下一班吧。
過了差不多三十分鐘吧,直到他們離二中地鐵口還有一站的時候,羣裡又嗡了一條新消息。
罐裝:地鐵裡信號不好,剛看到。
罐裝:我們已經出站了,在考場等你們。
他這兩句發得很快,讓人來不及插話。
李譽她們幾個也不太高興,衝齊嘉豪抱怨:“就讓你別在考前說吧!看,弄得多尷尬。”
“……”
齊嘉豪在心裡刻了個“操”字。
他以爲盛望會是那種沒脾氣的老好人,或者不管碰到什麼都會保持表面和諧。沒想到他有辦法讓所有人知道你讓他不太爽,你還找不到缺口懟他。
英語競賽一共兩個半小時,也是做題,除了難度大一點陷阱多一點,對盛望來說跟月考並沒有區別。
他考試心態向來很好,考前努力了,結果看緣。
緣緊不緊張不知道,反正他不緊張。
英語越難,題量越大,他的速度優勢就越明顯。
離考試結束還有15分鐘,他放下了筆。這種考試他從來不糾結答案,經驗告訴他只要糾結的題目,第一感覺正確率最高。
他所謂的檢查就是掃一眼卷子,沒有低級錯誤沒有漏題就行了。
然後……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提前交卷出去了,趴在走廊欄杆上玩着手機等人。
在考場其他人眼裡,他那背影就是大寫的“囂張”。
監考老師忍了一會兒,終於沒忍住,探頭出去小聲說:“同學。”
“嗯?”盛望轉頭禮貌地說:“老師什麼事?”
“別在這裡等人,他們還有一會兒呢,這裡不讓久呆。”監考老師說。
盛望說:“呃,其實也不用很久。”
他說着朝講臺方向看了一眼,監考老師滿臉疑惑,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去……
看到了又一個提前交卷的。
行吧,服。
監考老師心說15分鐘都坐不住,我看你們考出個什麼鬼!
盛望當然不知道這老師在吐槽什麼。他等江添拎包出來,兩人一起走了。
在其他考生來看,那就是活脫脫的“揚長而去”!
第二天,“揚長而去”的兩人雙雙被楊菁拖去了辦公室面談。
別人的談是雙方交流,楊女士的談是單方面噴他們。
“能耐了,競賽場上耍帥是吧?”楊菁咣咣敲着桌子:“我是不是叮囑過儘量不要提前交卷,儘量沉穩一點,是不是說過,啊?”
江添動了動嘴脣:“儘量了。”
楊菁:“……”
盛望第一次見識他跟老師談話……真他媽會談啊,一句就把老師氣崩了。
江添很傲,盛望第一次見他就能感覺到。其實大多數老師對他這種學霸的容忍度很高,看到成績能笑一天,但這不妨礙其他時候他們想抽他。
盛望連忙挽救,低下頭說:“我們錯了。”
楊菁:“……”
她更氣了。
正巧這時候,何進拿着月考卷子進辦公室說:“來來來,新鮮出爐的卷子,領一下回頭評講去。”
楊菁虎着臉把英語卷子接過來,一邊嘩嘩翻,一邊說:“來,我倒要看看兩個熊人月考多少分。尤其是你!盛望!我跟你說我還沒找你呢,你——”
話沒說完,她翻到了卷子。
江添115,盛望擦邊110,聽力錯了7道,作文扣了三分,其中一分還是因爲字醜。
除此以外,A班再找不到11開頭的卷子了。
至於南高楊子文說的那個考崩的學生,很不巧,是英語課代表本人。
他不知爲什麼考試完全不在狀態,選擇扣了的二十多分,最後只拿了92。
楊菁叉腰看着卷子,不知先笑還是先氣,她僵在一個母夜叉的狀態好半天,自己先漏了氣。
她看了眼不卑不亢的江添和假裝認錯的盛望,揮手說:“滾滾滾,等競賽成績出來再跟你們算賬!快滾!”
“嗻。”盛望笑着說完,推着江添就跑了。
“等等!”楊菁又叫住他們。
盛望人都出去了,又把腦袋伸進來:“您說。”
楊菁看他賣乖就胃痛,她憋了一下才板住臉說:“讓齊嘉豪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