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鬼等人殺出了城門,一路往北,便入了滑州。
先在小城找了個大夫,給傷者進行醫治。
青色氣運用來吊命效果極好,用來治傷也不是不行,但是消耗太大。
李鬼就只在孟州得了三縷氣運,現在已經用光了。
秦明和王進傷得都極重,琵琶骨被穿了,想要恢復原本的樣子,絕不是少量幾絲氣運就夠的。
當然,李鬼其實也可以把金槍將徐寧給宰了,給自己充充電,然後用來治療秦明、王進。
不過人都救出來了,再這麼殺掉,那不是白救了嗎?
何況他也挺好奇,那道君皇帝是怎麼想的,把爲他拼命的徐寧給丟到天牢裡面去了。
徐寧的傷勢其實沒多重,就是被李鬼踹了一腳,斷了幾根骨頭,又從樓上摔下來,多斷了幾根,僅此而已。
只是他帶傷被丟入天牢,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傷口發炎、高燒,纔是最要命的。
滑州的大夫水準很一般,對於琵琶骨的傷勢根本就毫無辦法,唯一能用的,就是給徐寧開了幾服清熱解毒的退燒藥,至於效果如何,那就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這些囚犯裡面,反而就是二叔李立業的傷勢最輕。
籍籍無名,也沒人針對他,也不怕他從牢裡殺出來,所以也就捱了兩頓殺威棒而已。
區區皮肉傷,只要多消毒,多換藥,不發炎,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李鬼又找了一家鐵匠鋪子,把銀子和刀子往檯面上一擺,那鐵匠便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只要有好鋼,打造兩把板斧不成問題,沒什麼技術難度。
星位入命後,李鬼拿着同樣的大斧,也已經感覺輕飄飄的,但更重的武器也已經沒有意義,徒自消耗體力罷了。
在滑州短暫休整兩晚,等徐寧的燒退了之後,一行人就繼續北上,經開德府,奔北京大名府而去。
這裡的北京,指的是北宋的陪都之一,四大京城中北面的京城,其實就是河北邯鄲市大名縣,和後世的北京不是一個地方。
北宋時宋國有東、西、南、北四大京城,而北方的遼國有上京、中京、東京、西京、南京五大京城,雖然會有同樣的稱呼,但都不是一個地方。
到了大名府後,再往東走,便是鄆州了,梁山泊部分水域便在鄆州境內。
等到了開德府的時候,徐寧便已經恢復了清醒,李鬼收到消息,便到車中去看他。
徐寧身體猶自虛弱,但一見到李鬼後,頓時破口大罵。
“好奸賊!”
“你害得我好苦啊!”
李鬼當即便反口罵了回去。
“日恁娘!”
“把你丟入天牢的,又不是你家爺爺我!”
“伱不罵那狗皇帝,卻來怪某這個救命恩人,着實不講理!”
昏迷前的記憶重新回到徐寧腦中,他口脣翕張了幾下,最終失望嘆息,低頭不語。
李鬼卻不放過他,笑嘻嘻地問道:
“你怎麼得罪那狗皇帝了,拼命與某廝殺,不但無功,反而進了天牢?”
徐寧淚如雨下,只是搖頭,卻不說話。
旁邊的王進不忿地撇嘴道:
“那畫畫的皇帝乃是當世第一糊塗蛋,誰人不知?”
“你到現在還替他包庇甚麼?”
“他又做了何等蠢事,說來讓大家樂呵樂呵,有何不可?”
徐寧聽罷,不由得仰天長嘆,絕望地道:
“別人都戰死了,爲何偏偏我還活着?”
“分明便是通匪了!”
王進幾人聽完,不由駭異,顏色頓變。
“這不是逼你去死麼?”
唯獨李鬼哈哈大笑,不以爲意。
“果是大宋皇帝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他卻不知,宋徽宗做這個決定,還有他的功勞在裡面。
當日作戰之時,他見到鉤鐮槍,曾經脫口而出一句,“你是金槍將徐寧!”
就這一句,被宋徽宗給聽到了,並且牢牢地記在心裡。
等到逃回宮中之後,點驗戰損護衛,結果發現衆人皆死,唯獨徐寧從樓上摔下,昏死在大堂之中。
本來宋徽宗微服去青樓尋歡,朝中清流們就有頗多非議,但礙於形勢,不便多言。
但出了這種事情之後,宋徽宗可以預想的到,那彈章必定如同雪片一般飛來,指責他的行爲。
雖然宮中御前班直都是爲了護衛他的安全而存在,但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他也得給一個交代。
難不成說因爲他出去嫖,然後害死了這麼多人?
曹丞相因爲典韋那點破事兒被人笑話了幾百年,他趙佶可是有道明君,更是上天神霄帝君下凡,世間的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可不能有這種污點。
而且他這次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失去了小趙,這讓他這個真龍天子情何以堪?
身爲護衛,居然護衛不利,讓他龍體受損,實在是該死!
至於拼命救他,那本就是這羣廝殺漢的本分,有何可值得說的?
巧的是,除了護送他回宮的那幾個人之外,所有的班直都死了,偏偏金槍班的徐寧未死,就給了他另外一個選擇。
奸賊徐寧,與他人內外勾結,才導致的如此惡果!
損傷龍體,本就是死罪一條,沒有拿徐寧明正典刑,已經是他趙佶仁慈心善,網開一面了,便是拿來給他背個黑鍋,又能怎地?
說不得,還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呢!
至於大家信不信,反正臺階給你們了,你們若是不就坡下驢,那就是不給朕面子了。
儒家文明的另外一個特色,便是講究爲尊者諱,下位者必須主動忽略上位者的錯誤。
私下裡如何抱怨且不管,也不需要你主動爲上司隱瞞,但是落實到正式途徑上面,遇到上位者出現錯誤,必須避而不談。
尤其是不能在下位者面前,討論上位者的錯誤,這會讓下位者失去對上位者的尊重。
如果下位者都知道,上位者全是一羣蠢貨,整天淨幹蠢事,還不如自己呢,偏偏身居高位,便會心中不平,影響社會穩定。
這本質上,是要求下級階級的人,包庇上級階級,維護上級階級的利益,進而擴大化到整個食利階級都受益的一種做法。
食利階級都受益的話,那吃虧的是誰呢?
當然是不食利的最底層嘍!
若是有人破壞了這個規矩,那就叫不識時務,不懂官場規矩,破壞了默契。
作爲皇帝,便是最頂層的食利者,也是原則上所有人都必須包庇的對象。
朕即國家!
家事,即國事!
太子,即國本!
……
這一系列的話語,說的其實都是一回事。
那就是,皇帝會把國家當成私有的物品。
而那些文臣士大夫或者爲了政局穩定,或者爲了利益使然,也在不斷地在這個理論基礎上添磚加瓦,還不停地去教化衆生,讓這個觀念深入人心。
若是明君當政,當然分得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爲政的口號。
但若換了昏君上位,那多半會篤信這一點。
既然這個國家是朕的,那朕想怎麼禍禍,就怎麼禍禍。
皇帝的面子,大過天!
區區徐寧,一個小小班直,爲陛下背個黑鍋怎麼了?
若是膽敢拒絕,不願意爲陛下背鍋,那便是不忠,已有取死之道。
再者說了,小趙都陣亡了,難不成便不該給小趙準備幾個殉葬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