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想象中更順利,那智息長老養尊處優慣了,哪裡受過如此毒打,很快便熬不過刑,老老實實地招供了。
原來這智息長老出家之前,也曾是個富家子弟,後來家境敗落,窮困潦倒,流落到了無憂洞裡面苟延殘喘。
那無憂洞裡已經有了組織,底層依舊是窮鬼,但控制窮鬼的人卻已經富裕了起來。
只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階級,有階級便有剝削。
智息長老哪裡能受得這種清苦生活,於是便千方百計想要往上爬,成爲無憂洞的統治階級一員。
他讀過書,見識更是遠勝普通黔首,很快就在衆人之中脫穎而出,見到了無憂洞的洞主。
但僅憑識字會算可是上不了位的,他得對洞主有用,甚至不可替代才行,於是,他便絞盡腦汁,爲無憂洞開了一條新財路。
沒過多久,當年那個落魄書生便消失了,出現在人前的便是大相國寺的智息和尚。
憑藉着和尚這個獨特的身份,他時常能夠見到富豪大戶家中的女眷。
那些姿色出衆,又沒有深厚背景的女子,便被他暗中做了標註,偷偷指引鬼樊樓的人擄走賣掉。
過去無憂洞搶劫女子,都是隨機行事,在街上看到哪個漂亮,便找機會擄走。
質量參差不齊不說,還容易惹到大人物的家眷,給洞中引來殺身之禍,非得大出血才能得脫。
但是現在有了智息和尚進行初步篩選,將這一行變得更加穩定、安全,回報更高。
憑藉這一點,他被無憂洞的洞主器重,一躍成爲鬼樊樓的核心骨幹。
而他又憑藉着鬼樊樓給的支持,從一個普通和尚,一步步做到頭事、主事,最後成爲殿主、長老。
這數十年“兢兢業業”,也不知造了多少孽出來。
審完之後,衆親衛都紛紛咋舌道:
“日恁娘!”
“跟這老禿驢一比,俺也是大善人來着!”
李鬼上前,一把將這廝拎了起來,拍着他的肩膀,道:
“汝這賊禿,便是剮了也是不冤。”
“現今你只有一條活路,那便是帶我們下到無憂洞去,找到那個洞主。”
“到時候我們打起來,你或許能夠趁機逃生。”
智息和尚渾身哆嗦,牙齒打戰,口中只是求饒。
“大王饒命啊!”
“老衲早就知道錯了,也想過要退出,但那洞主凶煞得很,一旦加入,便是想退出亦是不能了。”
“老衲也是被逼無奈,只好儘量減低選人的數量,而且日夜誦經,爲那被害女子祈福。”
“祈福?祈個鳥福!”李鬼嘴一撇,對老禿驢這種厚顏無恥的行爲非常不屑。
“少說廢話,立即頭前帶路,否則某家一斧便把你砍了。”
“某家這裡,不養廢物!”
因爲有了前車之鑑,所以這次對智息和尚行刑的時候,都非常有分寸,完全不影響智息和尚走路。
智息和尚走在前方,李鬼緊跟在他身後,防止他被人幹掉,其餘人等暗藏刀盾,跟在身後。
這無憂洞四通八達,在全城各處,都有出入口,便是在這大相國寺附近,也有陰溝,可以下到地下。
此地偏僻,少有人跡,本來是爲了便於智息和尚下到無憂洞中享受的,現今卻方便了李鬼等人。
衆人到了地下,點起火把,再看這無憂洞,果然一個寬敞空曠的地下城。
這裡黑暗而陰森,空氣潮溼又陰冷,雖然鋪着青石板,但污水橫流,到處瀰漫着噁心的臭氣。
周邊牆壁凌亂,都是些殘城的遺骸,有石質有土質,高矮不一,位置不定,毫無規律可言。
青苔爬滿了牆壁,看上去像是一層厚厚的菌毯,分外噁心。
哪怕是點燃了火把,視線依舊被黑暗限制,只能看到短短的一小段路程,讓人感到非常壓抑和沉悶。
與地上的繁華熱鬧不同,無憂洞裡靜悄悄的,耳邊只有嘩嘩的流水之聲,時不時有些碎石墜落,濺起一片水花,或有水滴落下,發出滴答的聲音,卻更顯寂寥。
火光搖曳,發出“嗶啵”的聲音,把衆人的影子拉長甩動,在牆壁之上張牙舞爪,如同鬼蜮,讓人心跳都加速了幾分。
“直娘賊!”
李鬼捂着鼻子,惡狠狠地唾了一口,罵道:
“這種腌臢地方,還叫什麼享受?”
“該不會是平白噁心人吧?”
智息和尚苦着臉,小心地解釋道:
“大王莫急,這裡是水道附近,當然味道有些難聞。”
“再往前走一段,便有乾淨地方了。”
衆人隨着智息和尚東轉西轉,漸漸遠離了排水網絡,進入那些廢棄的地下建築區域,地面果然轉爲乾燥起來,空氣雖然依舊渾濁,但是已經沒有了惡臭的味道。
而且隨着向內深入,人工建築也越來越多了。
都不是什麼正經建築物,明顯都是些草草搭建的房子,但已經有了一點秩序的跡象。
人類,果然是守序生物。
李鬼這行人太過顯眼,高舉着火把,遠遠地便能讓人發現,頓時便吸引了鬼樊樓中人的注意。
黑暗之中隱約有腳步聲音傳來,有人謹慎地在火光之外站住,高聲問道:
“前方何人?”
李鬼把智息和尚從後面拎出來,往前面一推,讓他上前答話。
智息和尚高聲唸了一句詩,和對面對答了幾句口令,便被輕輕放過。
幾人繼續前行,智息和尚低聲解釋道:
“這裡時常有一些客人前來娛樂,外圍的場所檢查不嚴,很容易便進去。但是想要繼續往裡走,尤其是往洞主居所那邊去,那就難了。”
“若只是我一人,還容易許多,可伱們這許多人,一看便知來者不善,說不得便會亂箭射來,大王可千萬要小心啊!”
“若是老衲被射死了,想要在這繁雜的地下城中找到洞主所在,那可就難如登天了。”
李鬼想了一下,示意衆人分開走,他自帶着智息和尚走在前面,衆人在後方遠遠地輟着,等開戰之時,再趕過來。
那對板斧太過醒目,便交給身後衆人兩兩擡着,他只在手中持着火把照明。
這樣一來,兩人赤手空拳,防衛之人便會鬆懈很多。
又走了一段,環境愈發的乾淨整潔起來,黑暗之中忽然有人冷冷地問道:
“這位客人,怎地不在前方快活,往後方來了?”
智息和尚仰天打了個哈哈,腳下不停,繼續向前,口中說道:
“老衲智息,有些急事需要面見洞主,還請通秉則個。”
黑暗之中,忽然一箭射出,落在智息和尚的腳前,同時傳來一聲厲喝:“來人止步!”
智息和尚原地站住,笑着道: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不講情面吧?”
“你且仔細看來,我確實是智息啊!”
他說着,便轉身從李鬼手中要過火把,湊到臉前,讓裡面的人看個清楚。
那人的聲音果然緩和了不少,柔聲問道:
“原來果真是智息禪師,卻不知,禪師身後之人又是哪個?”
智息和尚笑着道:“這位乃是我請來的貴客,有大生意要和洞主談。”
那聲音道:“這不合規矩,你可以進去,他不行。”
智息和尚上前兩步,笑着道:“這事且先不說,老衲正有事相求。”
“不知所爲何事?”
“當然是……”智息和尚忽然拋下火把,身形猛地向前一竄,伏地一滾,高聲叫道:“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