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夫人和公子門都去清音寺燒香去了!”這名下人說完了話,見南昭希兩腿生風的朝花小姐的院落跑去,自個也不敢耽誤,忙爬起來去外院招集人手去救火。
花落絮的院落在整個丞相府的最深處,趕過去有點距離,等南昭希過去的時候,花落絮的院子已經燒的差不多了,周圍的人不下數十個,澆水的人,來往送水的人……可火太大,他們的那點水根本起不了作用……
南昭希的腿一軟攤到了地上,“花姐姐!……”悽聲的大喊着,可是她的聲音淹沒在一片吵雜之中。
這是石俊男與墨華天的身影從紅色中的大火中衝了出來,熊熊大火燃燒着木料“咯吱!咯吱”的作響,很多橫樑都塌了下去,石俊男兩人衝出來的瞬間,他們的身後的房子已經完全崩潰……
石俊男手裡抱着一個人,在火焰滔天的亮光中朝着人羣走過來,南昭希眼中一亮,淚眼朦朧地狼狽的爬起來衝了過去,“是花姐姐嗎?她怎麼樣了?”
石俊男輕輕地把懷裡的人兒放了下來,讓她平躺在地上,豔麗的紅色裙子已經狼狽不堪到處都是被燒的痕跡,一張臉上都是黑灰,本來黑髮如絲,現今被燒的只剩下頭上的髮鬢,南昭希的手捏着手帕哆嗦地給花落絮擦去臉上黑灰,發紫的嘴脣襯的她的皮膚白如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淚水一滴滴落到花落絮的身上,南昭希心痛到麻木,一遍一遍地擦着花落絮的臉……
小不點眼淚直往外冒,花小姐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啊,小姐與她那麼要好,她是小姐真正放在心裡的朋友啊,怎麼就這麼短命呢……
“小姐……”
小不點眼睛瞪的老大,雲羅踉蹌地從外面走過來,看上去神智還有點不清醒,“你去了哪裡?花小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去了哪裡?你不是有武功嗎?你不是很厲害嗎?……”
雲羅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地上毫無生氣的花落絮,淚水奪眶而出,一步步的走到她的身前,跪在南昭希的身邊,狠狠地磕了三個頭,“小姐,雲羅有負你的囑託……”
南昭希不聽不語地給花落絮擦着臉,收拾着頭髮,對雲羅的話仿若未見。
“到底怎麼回事?你去了哪裡?”小不點急問道。
雲羅哭泣道:“花小姐給我下了迷蝶香,讓春枝把我弄到了府外不遠處的客棧裡,我一醒來就知道事情不對但還是來晚了……”
“春枝呢?”小不點對春枝這個丫頭還是有點好感的,花落絮常和南昭希在一起,她與春枝還是挺熟的。
“裡面還有一具屍體,應該就是春枝的,火太大,搶不出來。”墨華天出聲說道。
顯然,春枝這丫鬟陪花落絮一起走的。
雲羅咬的嘴脣出血,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小姐,這是我醒來時,在懷裡看到的信,是花小姐留給你的。”
南昭希身子一頓,轉身看着雲羅手裡的信,遲遲未伸手去接,半晌後,南昭希的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雲羅還有些不清醒,沒來得及扶住,幸虧石俊男一直注意着南昭希的情形,在倒地之前,抱住了她。
南昭希醒來時,已經身在王府,熟悉的帳子,熟悉的房間,熟悉的薰香,一切彷彿都未改變,一切都在眼前,她是王妃了,可她真的好難受,真的好難受,難受的都哭不出來。花姐姐就這麼走了……再也不會在我身邊了。
“小姐,難受就哭出來吧。”小不點難過的說道。
“花姐姐呢?”南昭希的聲音變的嘶啞,
“花小姐已經去了,小姐你不要這樣,花小姐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這是花小姐留給你的信,你看看吧……”小不點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南昭希自已撐牀坐了起來,小不點沒有去扶,這個時候,她希望小姐自已能堅強一點,爲自已留一點精氣神。
南昭希握着信封,努力想撕開信封,卻半天都被撕開,手無力又顫抖,她撕不開信封……
小不點伸出手想幫她撕開,南昭希卻猛的把手縮了回去,“不要你幫!”聲音雖低,卻很堅決。
小不點忙道:“好,我不幫,小姐,你一個人看吧,我給你弄些吃的進來。”
南昭希緊緊地抓住信封,她想看又不敢看……當年那人死後就送了一封信過來,她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雨天,瓢潑的大雨,但那天她流的淚卻好象比天上下的雨還要多。
當時那感覺她是死也不想重來一回,什麼叫後悔,什麼就萬念俱灰,什麼叫絕望無奈,那一刻,她清楚的感覺到了,雖然那人是假死,可是花姐姐……她親眼看到的,花姐姐死了……花姐姐不在了……再也不會有人可以討好她,純粹的關心她,再也不會有人像她那麼真心的跟她交朋友……都說日久見人心,她終於相信了花姐姐,也敞開了自已的心接受了她,可……爲什麼老天要把她收走?
“不!我不要看!”南昭希的瞳孔有些放大,身上突然充滿了力氣,她從牀上跳了下來,連鞋都沒有穿,手裡拽着信,神色癲狂地四處找地方,要把信藏起來。
小不點進來時,南昭希正四處翻東西,“怎麼沒有藏信的地方,藏哪裡呢……到底藏哪裡?……”
“小姐!”小不點驚的忙放下手裡的吃食,奔到南昭希的身邊,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小姐!你怎麼了?”
南昭希迷茫的搖頭,嘴裡呢喃道:“我不要看信,我要把它藏起來,以後在看,以後在看……”
小不點心裡大駭,小姐兩眼呆滯,根本是沒清醒的狀態,“小姐!你不要嚇我!小姐……你怎麼了?”小不點哭喊出來,強行把南昭希扶到牀上,把兩隻腳放到牀上擺平,南昭希推開她,“滾開!滾開!我要藏信!我要把信藏起來,不給別人看,娘給我的信,我都藏起來了,花姐姐的信我也藏起來……”
“小姐……”小不點抱着神志不清的南昭希大聲的哭了出來。
最終還是石俊男趕了過來,開了一副養神的藥,讓南昭希睡了過去。
花落絮的死引起了渲染大波,花夫人在清音寺得到消息時,當場就昏過去,花丞相更是失態的弄斷了手中的清香。
皇甫雪不敢相信,前幾天還與她一起說話聊天,今天就已經天人永隔,那天的她安靜沉寂,雙眸裡一片暗色,現在想來花落絮應該早已做好了死的準備,可笑的是,她當時竟然覺得花落絮能承受過去,哀傷過後就是平靜……她太不瞭解花落絮了,她憑什麼認爲她跟一般女人不一樣?她憑什麼認爲花落絮就應該撐的住?她連勸慰的話都沒有對花落絮說過多少……
本來準備跟皇甫川一起回紫蘭,可是現在她決定留下來,花落絮就這麼白死嗎?希兒會不會步上花落絮的後塵?她不敢想象,再過幾年,她再回來,是否還能看到當年那個把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南昭希,她們是朋友,是姐妹……
南昭希昏沉沉的過了好幾天,皇甫雪終於來看她了,宮裡的太醫請來一撥又一撥,每個都說,心傷過度,心病還需心藥醫,花落絮的死,對她的打擊竟然有這麼大……皇甫雪震撼之中,又帶着酸澀,她們三人相識數年,比親姐妹還親,可是……她覺得自已太自私了,她現在應該爲她們做些事了。
南昭希短短的幾天裡瘦了數斤,一連串的打擊讓她身心皆毀,她的身邊若沒有石俊男,光靠那些太醫,南昭希恐怕現在已經去陪花落絮了。
“希兒……”皇甫雪不敢相信,眼前牀上躺着的是南昭希,形似枯木,雙眼無神,兩隻手瘦成了爪子樣,脣上的幹皮,一層層的捲了起來……前些日子還看過她,那時雖不胖有些憔悴,卻也比現在好的太多,現在這副摸樣簡直就不像人樣了。
“雪郡主,小姐已經好幾天沒正經的吃上一口了……”小不點話沒說完,就已經哭了出來,這些日子,她與雲羅,沒日沒夜的侍侯,勸慰,都解不開南昭希心裡的結。
“希兒!你這是何苦?這樣作賤你自已,落絮看到了該多麼傷心?她走都走不安穩……”皇甫雪的淚水落了出來,從她行軍打仗開始,除了皇甫川能讓她落淚外,她就再也沒有流過淚水,可她這次回來,把她這幾年的儲蓄的淚水全部都流出來了。
“花姐姐……”南昭希死水般的眼珠子動了一下,“是我害了花姐姐,是我害的……”
小不點忍不住的撲到牀上緊緊的抱住南昭希嘶聲喊着:“小姐!南昭希!你聽清楚,不是你害的!是牧紫煙!是那些壞人!她們害的花小姐,你要快好起來,好起來才能幫花小姐報仇啊!你不是說要報仇嗎?你不是說要爲未出世的小少爺報仇嗎?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像什麼樣子啊!”
皇甫雪聽到牧紫煙的名字,眼中閃過一道厲光,這個女人!她絕對不會放過的!她要牧紫煙給落絮陪葬!
“我的孩子……”南昭希呆呆的目光轉向了皇甫雪,猛的坐了起來,兩手抓着皇甫雪的胳膊,狠狠的搖着她,“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來!還我孩子……”
皇甫雪淚如雨下,怎麼會這樣?“希兒……”
“快點她昏睡穴!”雲羅急忙說道,
皇甫雪的胳膊被南昭希抓的很緊,她想動都動不起來,最後還是雲羅上前點了南昭希的穴道,讓她昏睡過去。
皇甫雪憂心道:“希兒一直都這樣嗎?”
雲羅含淚點頭道:“開始還有清醒的時候,後來收到花小姐的一封信,她就有點不正常了。”
皇甫雪凝眉,“牧紫煙呢?”
雲羅恨聲道:“她去了皇宮陪那個雲德公主!”
皇甫雪臉色一寒,“用王妃的名義把她請回來,王妃生病她應該在身邊侍疾纔對!”
雲羅愕然的張大了嘴,“可是萬一她要是回來害了小
姐該怎麼辦?小姐現在怕是最不想見的就是她……”
皇甫雪一揮手,淡色的脣邊嗪着一絲冷笑,“希兒現在必須要見牧紫煙,不刺激她,她怎麼會醒過來?”
皇甫雪在琅秀苑住了下來,牧紫煙也被強行請回來侍疾,側妃給正妃侍疾是在正常不過,牧紫煙就是再找天大的理由她也逃不過,南昭希重病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朝野,任誰都沒法說出不讓牧紫煙去侍疾的話來。
皇甫卓每天都會來看南昭希,望着她日漸消瘦的臉,沒有生氣的眸子,他的心裡像是被鈍刀子一刀刀割着血肉,每次他過去,南昭希都不會看他一眼,更不會說一句話,時間長了,皇甫卓也知道她不想看到他,她的心裡該是多麼恨他……
天明跟着皇甫卓離開琅秀苑,遠遠地他回頭看了一眼南昭希的正房,被掩在綠葉蔥蔥裡,一片朝氣蓬勃的地方卻住着死氣沉沉的她,花家小姐離開,王妃真的是傷透了心吧?本來那是針對王妃的,卻被花小姐無意間替代了,王妃是覺得內疚吧……其實王妃的心挺實在的……人也挺好的,王爺現在該是明白了吧?他的眼裡他的心裡是有王妃的,不然王爺這幾天怎麼也這麼憔悴呢?
牧紫煙回來了,另外,德雲公主皇甫蓁蓁也來了王府,誰都能看出來兩人關係親密,兩人形影不離地來到琅秀苑。
南昭希依然躺在牀上,睜着眼睛望着半空,牧紫煙先給她行了禮,“姐姐,妹妹回來了。”這一句話幾乎是用盡了牧紫煙全身的力氣。
雲羅十分歉意向她們一一行禮,說道:“回公主與希側妃,王妃這幾日神志恍惚,不大認得人。”
皇甫蓁蓁皺眉,也不叫雲羅起來,紫綃帳下,那個蒼白的人兒怎麼也跟數年前那個精緻的人兒重疊不起來,“希姐姐病了有些日子了吧?太醫說沒法治了嗎?”
“公主應該稱希兒爲四嫂纔是,她現在已經是皇甫卓的正妻,當然,你稱呼牧側妃,倒是可以稱她爲姐姐。”皇甫雪一身雪色男裝,一雙秋水清瞳深若點漆,在金色的陽光中,閒步而進,顧盼間竟別有一種風流俊俏瀟灑的美。
“雪姐姐?”皇甫蓁蓁有些尷尬,她雖是公主,皇甫雪只是郡主,但皇甫雪還是將軍,軍中殺神的威名,連父皇都驚歎不已,稱她爲華周的奇葩。
牧側妃的臉色更是青白交加,皇甫雪纔來就把她給踩了一腳,她就想不通,爲什麼皇甫雪會跟南昭希花落絮的關係這麼好,她嫉妒不甘,當年若不是她不會說話,皇甫雪就是她的朋友了,那麼皇甫雪現在幫的肯定就是她了。
“雪姐姐!”牧紫煙溫婉的臉上盡是親切的笑,彷彿是真的見到了久未見面的親人。
皇甫雪一張臉依舊冷清,只有看着南昭希的時候纔會露出一些柔色,“公主若是看完了希兒,就請回吧,牧側妃還要侍疾,不方便招待公主。”
皇甫蓁蓁的臉色白了又白,皇甫雪根本半點臉面都沒給她留,“雪姐姐,我也想留在這裡陪着希……四嫂,多年未見,我也很是想她,雪姐姐不要趕我走。”說着說着,皇甫蓁蓁的眼眶就蓄滿了淚珠,格外惹人憐惜。
皇甫雪不加掩飾的冷笑着,多年未見?這麼近的距離,希兒幾次死裡逃生,她若有心會不來看一眼?這個小女孩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膽小靦腆的蓁蓁了,小臉玉白晶瑩宛如初雪,濃長細密的睫毛如輕羅小扇盈盈而動,眼波如水,微挑的眼尾讓原本清麗的五官多了幾分媚色,就好似……好似月下的白茶花,她長大了,不再是需要人呵護的女孩,“公主此話說的太奇怪了吧?想留就留,雲羅!快起來,你再跪下去,別人還以爲是德雲公主一來就給你來個下馬威呢!”雲羅聽話的起身,又聽皇甫雪說道:“去給公主安排一下房間。”
皇甫蓁蓁的泛紅的眼眶眨了半天,沒人憐惜她,也沒人上來勸一句,尷尬的垂下頭,擦乾了眼淚,又是一副乖巧可愛的摸樣,彷彿皇甫雪說的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深意,“雪姐姐,你也住在這裡了?”
牧紫煙的耳朵也豎了起來,原本她回來就是想氣一氣南昭希,或者是再使點手段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去死,可是若皇甫雪在這裡,她倒沒那個膽子敢在她眼皮底下做什麼手腳。
“我就住在琅秀苑,直到希兒的病好轉,太醫說過,本將殺氣滔天,正好鎮一鎮要害希兒的牛鬼蛇神。”皇甫雪的目光似有似無的掠過牧紫煙,牧紫煙身形一顫,皇甫雪的目光寒的讓人從心底裡打起了冷戰。
皇甫蓁蓁不敢再多話,皇甫雪明擺着是要給牧紫煙一點顏色瞧瞧,“雪姐姐,牧姐姐纔回府,不如讓她洗觫一番再過來照顧四嫂?”
皇甫雪說道:“去吧。”語氣隨意跟打發下人似的,牧紫煙氣的眼眶泛紅,忍不住暗含怨毒的狠瞪了一眼牀上的南昭希,肯定是她在皇甫雪的跟前說了自已的話,否則皇甫雪不會這麼對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