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唐玄宗玩兒了個雷聲大雨點小,到底是什麼意思?考校衆皇子見識之後竟然不了了之,別說賞罰分明瞭,連給個提示都懶得給!但聰慧如李璲等還是能猜到這是要看實際表現的意思。
“想讓皇子做些什麼實際的事情呢?”蕭嵩以長輩的身份端坐儀王府大殿主位,以訓導的口氣對躬身站立殿中的李璲啓發式教學:“殿下要從皇上隻字片語中抽絲剝繭,還要配合當時皇上的表情、眼神、手勢纔能有所悟!”
“父皇說周邊宵小不足懼,但也不要打打殺殺的,要先知己知彼,”李璲皺眉回憶,努力把那隻字片語重新組合進行提煉,緩緩說道:“這是不是說父皇希望通過培養細作來間接控制那些藩國?所以纔對請命出征的提議不屑一顧……這豈不是麻煩?沒必要啊!”
瞪着李璲不解的表情,蕭嵩冷哼一聲,巴掌重重的拍在案上道:“很有必要!殿下以爲我大唐真是百戰百勝、鐵蹄過處灰飛煙滅了?”再次看到李璲更爲納悶的樣子,雖沒出聲但那口型也是‘難道不是嗎’的反駁,蕭嵩黯然,再次坐正身姿鄭重的說:“小打小鬧幾乎都是大唐吃虧,遊牧民族在草原上風馳電掣,蠻荒野人在叢林裡來去無蹤,而若是大舉興兵雖然必勝,但勞民傷財又損傷頗大!這一點前兩次虢國公徵南和老夫徵西你不是都看到結果了嗎?傷殘兵士還是殿下你安排的。”
李璲啞然,理不說不明,大唐和周邊番邦的戰爭確實不對等,但各有優劣:集團作戰,番邦根本組織不出集團軍!但化整爲零的騷擾不勝其煩,就像一羣蚊子對老虎,虎掌拍不到蚊子,蚊子卻能時不時的叮你一個包!李隆基現在不缺虎掌扇蚊子,缺的是一盤蚊香或者給所有蚊子做絕育手術。
“看來父皇埋怨太子的不作爲,也不是埋怨他這個安西大都護的戰功,而是埋怨他的文治了?”李璲咬着指甲喃喃,卻沒想到這個時候蕭嵩已經走下高座到了身邊,老人有力的大手捏在肩頭,白鬍子都蹭在了李璲眼瞼上,沉聲道:“忠王的文治思路已經很接近,但他讀死書的人過於天真了,但那些降而復叛的無信之人是感化不來的!”
“幾隻蚊子嗡嗡叫,不能逮到拍死總是讓人心煩啊!”高適和李璲越來越心有靈犀,此刻終於趁着二人感慨的空檔也插上一句,高適原本就是天生的政治家,現在早就胸有成竹,自己又是當的參謀的職務,此時不獻計更待何時?趕忙說道:“陛下的核心思想就是八個字:上兵伐謀、知己知彼!咱們就得順着這個意思實施……”看兩人的注意力被自己的強調凝聚過來,高適說出具體方案:“但派遣細作是兵部的事兒,王府不能越權更不能私募死士!所以要有個光明正大的舞臺來表演不可告人的故事。”
高適搖頭晃腦的樣子且不去管他,最後那句話倒是頗吸引人,李璲不禁重複着那兩個關鍵字:“舞臺……”蕭嵩聽聞李璲唸叨這兩個字,也琢磨起來。
高適不再賣關子,笑嘻嘻的讓臉變得更圓了,拍手興奮道:“沒錯,就是舞臺!咱們可以藉着如今編排舞臺劇的東風,組建一支大唐樂舞隊,有各國來往商人的參與和宣傳的話,就可以到各國去巡迴表演!而諸如新近排練的《千手觀音》一類的節目都是需要大量人員的,咱們可以挑選合適的細作混入其中……”
高適話音未落,蕭嵩就縱聲大笑起來,人老成精說的就是這種白了尾巴尖兒的,蕭嵩點指高適笑罵道:“仲武先生不會白讓那些胡商參與吧?哈哈,賣一些沒本錢的承辦權給胡商,再賣一些打廣告的資格給漢商,是也不是呀?”
“呃……蕭老國公您……您這個提議真好!”高適一愣神過後就心思敏捷的倒打一耙,隨即一起大笑起來,頗有聰明人在一起說話不費勁的感覺。李璲現今實在不缺錢所以卻想到的是另一層,點頭道:“就這個主意了!很好,名義上還是那些胡商主動邀請咱們去的。”
“唉,引狼入室啊……”蕭嵩撫須含笑,臉上根本沒有悲天憫人的慈祥,倒是奸計得逞的竊喜。高適趕緊糾正道:“應該說開門揖盜……哦不不不,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李璲沒好氣的也逗一句:“先生還是說假途滅虢這個成語顯得大氣些!呵呵。”
“既然決定了,那屬下這就去安排。”玩笑開過了也該恢復身份,高適拱手正色道,就準備退下去,把大殿留給兩隻狐狸商量別的事。但李璲看透他的意思,伸手拉住道:“歌舞團的辦法既然敲定了,先送老國公回府休息,晚些時候咱們再討論具體細節。”
蕭嵩立刻反應過來,客氣一句:“細節的事兒也該你們年輕人多費費腦子,呵呵,那就勞煩仲武送送老夫吧。”衝高適點點頭,一起往外走。
出了安義殿距離府門還有上百米,蕭嵩越老倒好奇心越重了,實在忍不住,放慢腳步對高適道:“仲武啊,你也在蕭府那麼久的,跟老夫說句實話,殿下諸如今天在興慶宮裡出口成章的學問是不是你教的?”
“呵呵,老國公心裡有答案何必再問呢?”高適轉頭望了一眼身後安義殿的高聳雲臺,不無感慨道:“殿下的學問遠超過我,即便當年曹子建七步成詩,放在殿下面前也是個笑話!”
“嘶……”蕭嵩狠狠的吸了口冷氣,試圖安撫下又澎湃起來的心,但越壓抑就越難受,再次追問道:“那這歌舞團計劃的具體內容,是不是殿下也早就想過多少遍了?”
“屬下送您出來,不就是給殿下獨立思考的時間嘛!”高適嘆道,其實自己心裡要說沒有失落和矛盾也是不可能的,一方面覺得自己選擇了一個英主,又那麼受信任,另一方面又感覺李璲智計百出,自己竟然沒多少用武之地!拋開雜念,高適陪着蕭嵩快走到門口了,低語道:“屬下只能給您透露一點,就是那種大段的、甚至繞嘴的出口成章、殿下他稱之爲‘相聲’的可不是一段兒兩段兒,殿下會幾十上百段兒!還特別逗……非常適合在舞臺上表演,想必這次建立巡迴歌舞團定然能公之於衆。”
“那老夫就等着欣賞好了,呵呵,告辭!”蕭嵩見好就收,揮手作別。目送着他剛一上車,高適轉身就衝着門房內當值的親兵吩咐:“去平康坊、永興坊、長樂坊把那些教坊的主事都找來,就說殿下有新劇目排演了!”
“喏!”那個親兵剛打馬揚鞭捲起一溜煙塵而去,高適又想起什麼,趕緊又叫過一個親兵來吩咐:“去請謝姑娘和鄭姑娘也來!”這一個親兵又奔馬走了,高適親自去校場找郭子儀、李含光商量從黃蜂衛、黑鷹衛中抽調能歌善舞的探子,安排了一個時辰才往大殿迴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