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茶湯漱過口,吉溫這才擡眼皮看向曾經的衆同僚,淡淡的說:“怎麼不吵吵了?衆位大人,你等讀書人的氣節呢?這時候可別讓我聽到肚子咕咕叫啊!嘿嘿。”
有膽大的舔舔嘴脣憤聲道:“吉溫,你莫要囂張!餓了肚子叫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可言語擠兌的?你且說想把我們怎麼樣,要用刑就即刻用,要滅口就儘管殺,喊叫一聲兒爺爺我就不是英雄好漢!哼,要是沒轍,嘿嘿,那就放人!”
“對!要殺就殺,不殺就趕緊放了我們,還得給我們賠罪!”那人獲得了不少的響應,只是這些響應聲音大不起來,沒力氣了,也就沒氣勢,甚至有些不過算作嘀咕:“不就是以前瞧不起你公報私仇嗎?別以爲這次攀附上大樹了就了不起!你敢動我們盧家人試試?”
吉溫依舊不急,拍手鼓起掌來,冷笑道:“好好好,皺一皺眉頭不是英雄好漢,說得好啊,聽孫大人這口風兒真不像讀書人,倒像是佔山爲王的綠林豪強,呵呵,也難怪,我說的呢你怎麼會勾結匪類要刺殺親王,果然是盜匪出身吧?”
“血口噴人……”那姓孫的氣得剛要辯駁,就只見吉溫突然臉色一變,從身後抓出一封書信來摔在桌案上,啪得脆響卡住了姓孫的話音,吉溫輕蔑說道:“這是你寫給盜匪的書信,你還敢抵賴?”
那孫大人打眼一掃,不顧自己已經脫水依舊讓額頭冒出冷汗來,喉嚨咕嘟一聲說不出話。他旁邊另一人掐他一把讓他清醒些,趕緊接口喊叫:“僞造!這是你們僞造的!這種簡陋下作的誣陷騙得了誰?吉溫,少來這套,咱們當法曹的誰不會?大家說是不是……”
這次應合的人少多了,吉溫依舊不慍不怒,點點頭道:“嗯嗯嗯,太對了,哎呀呀,是下官疏忽了呢!那麼……想必這些寫給京城裡的信件,你們也一封都不會認吧?”說着就叫人搬來大箱,嘩啦啦倒出那些截獲的信鋪了滿滿一桌子。
很多人心裡從這一刻真的開始涼了,誰都知道僞造不僞造根本不重要,儀王能截獲這些信說明三件事:第一儀王早有準備要玩兒真的,第二京城矇在鼓裡那麼不會有人來救了,第三事情已經做絕就沒可能容自己活着出去。
“帶出來!”吉溫朝衙役喊一聲,積壓在牢裡多年的死囚犯被推搡到衆人眼前,同時也是被按倒在那些刑具跟前。吉溫笑着對衆官員道:“剛纔聽衆位說什麼刑具都見過、用過,嚇唬不住人,吉某深以爲然啊!所以吉某弄來了幾套新鮮玩意兒,請衆位大人一起品鑑品鑑唄?”
吉溫樹皮般的臉都笑得舒展開了,可幾百號人越發覺得陰冷,這裡面有個別人是知道吉溫家世的,當場已經昏過去,不過被前後左右擁擠的夾住了纔沒倒地。剩下的,就應了那句話:無知者無畏!
第一個死囚犯被推入一口黑漆漆的大缸,缸底架起的木柴可不是用來燒的,因爲,儀王鼓勵用煤炭了……這裡還有個典故叫‘請君入甕’可謂無人不知,眼巴巴抓着牢籠看戲的官員們根本不需要腦補,則天皇后當政的時期並不遙遠,此刻不用等到聽那死囚開始哀嚎,衆人都已經能想象出下一刻的場景了,敞着蓋算爆炒、蓋上蓋兒是清蒸,總之烤肉香氣開始飄蕩。
第二個刑具從個頭兒上對比強烈,細細的十根中醫的銀針託在胥吏掌中,衆人還沒想明白,就先聽到撕心裂肺的慘叫振聾發聵!捂住耳朵再睜眼細看,托盤裡銀針只剩九根了,那根哪兒去了……隱沒在那慘叫的死囚的一根手指尖……竟然生生順着手指插進去的!衆官吏中幸運者又已昏過去,不幸者後槽牙都鑽心的酸。
第三個刑具是鋼絲擰成的漁網,裹在死囚身上越掙動就越緊,緊的肌肉從網眼中擠出來,用不着再拿小刀割了,那鋼絲的邊緣足夠鋒利,肉塊兒或掉落、或割裂不全而耷拉懸掛着,鮮血有的滋了老遠、有的就慢慢滲出殷紅了地面。
這是一場嗅覺、聽覺、視覺的盛宴,吉溫還覺得不夠,笑嘻嘻的撿起碎肉遞到衆人面前道:“新鮮**,諸君剛剛那麼豪氣干雲的,可願與吉某分食之?”頓時就有人嘔吐到前面人的脖頸裡,前面的人不嫌惡心是因爲全身早就沒了知覺!
吉溫不在乎,就在衆人眼前把那塊兒生人肉扔進嘴裡嚼起來!牢房內騷臭味再次蔓延,衆官員哪怕肚子裡沒食兒也爭先恐後的排泄在褲襠裡,饒命二字都說不利索了,當此景,吉溫滿意的道:“哪位大人肯吃一塊兒,立刻就無罪釋放回家團聚,如何?呵呵,若是吃不下,那就對不起了,寫滿一千字的供狀後吉某保證給你個痛快的死法!”
效率真高!三個多時辰,吉溫把厚厚的一摞供狀呈交到宇文融的手裡,隨便翻動幾張,也不問吉溫怎麼做到的,看看那供狀上不光有貪腐,什麼殘害人命的、什麼霸佔良田的、什麼行賄受賄的……有的沒的都往自己身上安!這是隻求速死了啊!
宇文融點點頭,對躬身聆訓的吉溫道:“儀王殿下諭,所有供狀分三份上報刑部、大理寺、並尚書左僕射宋璟老大人,至於信件嘛,隔三天後,原本寄給誰的還寄給誰去,呵呵,吉溫,這件事你親自進京交接,想必皇上就不會捨得你回來了哦!”
“多謝老大人提攜!下官定不忘儀王殿下的恩情!”吉溫聽到最後那句話時是真的心潮澎湃了,聲淚俱下也是發自真心,自己的廣闊天地就這麼容易的開啓了啊?激動之餘又心有餘悸,儀王讓把供狀送鐵面宋璟老宰相一份的機心,自己也能想到,但把那些信件重新發出的手段,就歎爲觀止了。
他們這裡忙活兒打造幾百人的囚車和抄家事宜,儀王殿下已經離開揚州城,直奔金山而去。
跨過長江渡口,距離金山湖不過兩里路,便裝的李璲坐在馬背上,掏出望遠鏡都能清晰的看到蒼松翠柏包圍着的匾額。兩隊黃蜂衛早已駐紮在金山寺內,所以當李璲一行來到山門前,就看到合寺僧衆都列隊迎接,一個個低眉順目的很是恭謹。
李璲心道,擺出恭謹的架勢也沒用,今天就是來對不起的……翻身下馬快步上前,先打個哈哈在老和尚之前開口道:“大師有禮啦!本王不過是拜佛覽勝並非公幹,要知道勞煩了衆位大師到這個地步,真不該來了呢,呵呵,罪過罪過!”
爲首的幾名老僧心裡那個鄙視啊,知道麻煩人你還來?你丫比我們還虛僞呢!不迎接成麼,嫌我們客氣你別派兵呀……住持慈眉善目的捻着佛珠,溫暖的大手握着李璲的手搖了又搖,就跟見到親人似的笑道:“殿下謙和是殿下的心胸,老僧們爭睹殿下的風采也是老僧們的禮數,呵呵,殿下快請大殿奉茶!”
有黃蜂衛在每一階臺階上肅立,小沙彌們早就閃開道路了,李璲和住持手牽着手談笑着往上走,一邊互訴根本談不上的思念,一邊指點着無邊勝景。
踏過石棧道,兩旁邊的翠竹林青碧得快要滴出水來,來不及欣賞就走上了印心橋,頓時讓人把竹林拋諸腦後,因爲眼前的各種花品已經迷住了眼,繡線菊欺壓着三色堇,紫玉蘭調弄着雞爪蕉,刺骨冬青搭起水悅軒的門廊,垂絲海棠鋪就虛華渡的暖帳。好一幅:禪畫意境迷人處,空靈秀美百花洲!
數丈方圓的小水池上也簇擁着一個小島,有了周遭的千嬌百媚映襯並不顯得侷促,住持伸手一指道:“殿下請看……”就只見一個形貌俊秀的小沙彌飛躍到島上,寬寬的僧袍舒展開確有燕翔的味道,當他站定了雙手合十,衣袖滑落露出白嫩的手臂,真如一尊羊脂玉觀音的法相一般,劍眉輕挑透着笑,鳳目斜睨蕩着香,即便三五丈外的李璲也精神一個恍惚。
眨眨眼,清醒了再看時,那英高高瘦瘦的小沙彌雙掌打開,或呈拈花指,或呈拂葉手,搭配他尖削的下顎顫動間吹吐的氣息,不用就等就見蜂回蝶轉聚攏過來,水汽蒸騰間若隱若現,在他周圍舞翩翩,又有黃鸝的歌喉伴奏,好一曲謫仙人,真可謂帥出驚翠鳥,時鳴霧氣中!
“賞心悅目啊!”王維在旁撫掌慨嘆,身心都沉浸了去,住持抿嘴微笑,唱諾道:“阿彌陀佛,如此美景誰能狠心破壞呢?善哉,殿下以爲如何?”
李璲重重一掌拍在王維肩上打他一激靈,李璲冷哼一聲後感慨道:“這位小師父比景色美啊,還甚是聰慧,不如還俗進我學院深造,定有一番作爲,也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嘍!”
住持並不生氣,臉上的陽光好似面具甚至都沒晃動過,反問道:“哦?殿下把我佛門的神蹟當作糟粕,把一副皮囊當作精華?呵呵,恐怕落於下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