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的四方大臉垮了下來,兩朵紅暈飄起很是尷尬,竟有些扭捏起來說:“也怪我求財心切,竟把僅有的兩吊錢投資給周漓珂,聽他說集資起來販運南方柑橘往北方賣,可以賺高價,沒想到前幾天他說貨船在海上遇到大風,翻了!一船的柑橘餵了龍王啊,唉,我找他還我的本金,他拿出契約來寫明的風險共擔,我只能自認倒黴了!現在連圖書館的門票都買不起……”
“哎呦呦,怪可憐的呢!”茗煙感慨着,看眼前這個憨厚的青年落寞的樣子很不忍,勸慰道:“天有不測風雲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做生意可不有風險嘛?唉,算你買個教訓得了……”
聽茗煙這麼好話不會好說的勸,顏真卿更要哭了。可茗煙夠天真,蕭子琪卻猛拍一下桌子,嚇幾人一跳,然後歪着頭蹙着鼻翼說:“等會兒再哭!這裡頭不對……日子不對!”
“賠錢還有挑日子的?”吳廣傻傻的看向王妃,蕭子琪在他腦門彈了一下,和李璲一個對視心有靈犀,在李璲默默點頭中,蕭子琪指着顏真卿笑罵道:“果然是被騙了!你這傻子註定這輩子沒有經商的天賦,還是老老實實讀你的聖賢書去好了!明天殿下就把你從商學院調入文學院。”
“啊?別啊王妃,殿下開恩啊!”顏真卿會錯了意,嚇得從凳子上竄起來就給李璲下跪,嚷道:“我已經夠慘了,千萬別轟我去文學院啊,學文史我待在自己家裡就好還來這兒幹嘛啊?您可不能因爲我投資失敗一次就封死我學經濟之術的資格啊!”
“你就別欺負取笑他了,”李璲刮一下蕭子琪的小瓊鼻,趕緊把顏真卿扶起來,認真道:“你心眼兒太實確實不適合經商,王妃也是爲你好!嗨……你也不想想,柑橘是秋天才成熟呢,現在才盛夏,掌管着本王諾大鏢局的周漓珂,怎麼可能笨到五六月份販柑橘?”
“您是說他故意坑騙我?”顏真卿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蕭子琪撅着嘴狠狠的打碎他所有的幻象,厲聲道:“也就能坑騙你們這樣的書呆子!”
“天啊!同學之誼啊……”顏真卿高聲大喊,嗓子都沙啞了,自己的世界觀瞬間崩潰,失態的怒吼:“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麼能這樣!姓周的,我跟你拼了……”顏真卿再次一竄丈高,喊着就要往外衝。
吳廣一伸胳膊就把他攬了回來,真怕他出門不看車,很容易被撞死。按住肩膀讓他就趴在這裡,先哭會兒得了。
不管顏真卿在那裡抽泣,蕭子琪晃晃腦袋疑惑看向夫君,嘀咕着“這個周漓珂……”卻不知往下怎麼說,李璲淡淡的飲了口茶叫她“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蕭子琪這才輕咬了兩下嘴脣後吐出:“不合邏輯啊,周漓珂掌握着咱們府裡那麼大的經營權,想貪財儘可以在賬目上做手腳,還至於有閒工夫坑同學幾吊錢?”
這時候茗煙驚叫着插嘴道:“不會的吧,天底下可沒有天衣無縫的假賬,我每月都是親自帶人審查的,奴婢發誓賬目沒問題!”那委屈的樣子就像是他自己犯了錯。
“所以還有一種可能呀,”李璲拍拍茗煙的肩,眼中突然爆出精光,冷冷的說:“貪瀆他不敢,但每個月都可以挪用一次!哼,想必是上月出了什麼紕漏,來不及攤平,纔想出這個主意躉上窟窿!”
“看來窟窿也不大啊,就坑同學每人兩三吊錢,總共到不了百十吊!”蕭子琪搖頭嘆氣,心裡暗罵這個周漓珂也不是個能成大事兒的,不足爲慮。可李璲緊接着一句話就又提醒的她:“不止百十吊,剛剛小顏不是還說過,圖書館閱覽書籍都是收費的嗎!本王當初可是規定了任何人都可免費閱覽的,不光是學院學生,只要是我大唐百姓都可進圖書館的開放區的。”
茗煙立刻橫眉立目起來,氣鼓鼓道:“細水長流的道理奴婢可懂呢!這筆收入遠不止百十吊錢,我這就去抓那小子扒了皮……”說着就往外跑調兵去了,比兔子還快,再沒有平日扭腰擺胯的姿態。李璲一下子沒攔住,只好命吳廣趕緊跟去,別真把周漓珂打死了。要知道,茗煙那個小小守財奴的心理,動王府一文錢都像從他身上剌肉般痛。
這會兒顏真卿也抹乾了淚花,李璲拍拍他道:“走,本王幫你討個公道去。”看顏真卿堅定的點點頭,大有慷慨就義的氣勢,李璲心裡暗笑,三人這才結了茶錢出來,往紫金山上的商學院走。
一個時辰後,李璲坐定商學院正殿時,整個商學院都沸騰起來,全院的學子都簇擁在殿外人頭攢動的看熱鬧,倒不是因爲儀王大駕親至,而是被商學院捧爲明星學子的周漓珂正跪在殿外,被四名黃蜂衛看押着!
“那不是周漓珂嘛!快看,他可是咱商學院出去第一個爲儀王殿下打拼的人,這是怎麼了?”人羣中有不明究理的,指指點點旁若無人的探聽消息,倒也不在乎跪在地上的人的感受。
相熟的人總有好事兒的,扯着嗓子給大家解釋:“你還不知道吶?我剛看見顏真卿陪着殿下來的,眼圈紅紅的呢!準是上次集資的事兒捅給殿下了,誒,你不是也被坑了一吊錢嗎?還不趕緊去求儀王?我早就說過不靠譜,當時你們就是不聽……”
“得得得,就你聰明!我可記得當時就你最積極,哼,最後你丫這孫子是沒錢纔沒參與成!”這是揭老底戰鬥隊成員,頓時弄前一個大紅臉,灰溜溜的縮起脖子。
但真正不相干的人都很淡定,搖着扇子不屑的聊着:“我看那顏真卿不地道,殿下也是糊塗了,做生意哪有沒風險的呀,懲罰周漓珂的話豈不是讓我等今後不敢作爲?”
“就是就是,學院有規定,鼓勵學生互相之間做生意的!”旁邊看出殯的不嫌殯大,應和起來越說越激動,竟大喊開:“阿珂!我頂你!阿珂!加油哦……”
他是絲毫沒看到周漓珂自己埋得很深的臉上,早就冷汗嘩啦啦的流溼了一片地。
正嘈雜着,李璲緩步走出正殿,商學院的學子們頓時安靜下來,畢竟商賈的身份根深蒂固在心裡是賤民最低等,就算有了李璲之後要扭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天生的恐懼讓衆人紛紛後退,讓出好大一片空場來,只剩下周漓珂孤零零的跪在廣場正中間。
李璲掃了衆人一眼,最後目光集中在周漓珂腦袋頂上,想必是火辣辣的內功傳遞過去,阿珂感受到了又縮了縮脖子。李璲暫時不理睬他,徑自繞過他走向殿前廣場的正中高臺,一丈方圓不算大卻爍爍放光,那十二級白玉石階上有個珊瑚架,是商學院的精神象徵和支柱,架子上供奉的既不是范蠡、亦不是管仲的牌位,而是一杆秤……一杆純金的秤!
在衆人的注目禮中,李璲朝着那金秤桿拜了三拜,雙手從珊瑚架上取了下來,擎在手裡走回周漓珂面前,朗聲對衆人說:“你們每天早課前都要朝拜這杆金秤,誰來告訴本王咱們商學院爲何供奉金秤?嗯……你們不會是以爲,本王是讓你們時刻不忘逐利吧?”
場面上靜寂的落針可聞,誰心裡都有答案,入學時就宣講過,但現在誰也不敢接話。李璲攥着秤桿隨意的敲在周漓珂的頭上,直接問“阿珂你來說”,周漓珂強提一口氣,感覺秤桿在頭上萬鈞重,哆嗦着回話:“院長要我們經商心志如金,堅不可摧而正大光明。”
“虧你還知道!”李璲突然提高嗓門,金秤桿‘鐺’得砸在周漓珂肩頭就聽‘喀’的一聲,狠狠的竟碎了肩胛骨!周漓珂悶哼一聲癱倒在地,咬着嘴脣忍着疼不敢喊叫,可豆大的汗珠卻出賣了他。
李璲冷哼一聲看向周遭的人,厲聲教訓道:“學院允許互相賺錢,而且鼓勵你們賺錢,可你們忘了,那升斗上寫着無尖不商四個字!裝滿鬥之後還要再舀上一些,不給到冒尖就不配做商賈!這秤盤上刻着一個心字,稱量的是自己的良心!一斤十六兩,秤桿上標着十六顆星,那是北斗七南斗六外加福祿壽!少一兩損福、差二兩缺祿、短三兩折壽……你們都給我好好看看!”
李璲高舉着金秤在陽光下狠狠的刺痛每個人的眼眸。
倒在地上的周漓珂,肩膀疼的都已經麻木了,艱難的爬起身咬着牙小聲道:“學生我也是想帶着同學賺些錢,沒想到事與願違……啊!”話沒等說完,金秤桿再一次砸落在他另一個肩頭,鑽心的疼痛又開始了。
“事到如今還敢狡辯!”李璲一腳把他踹翻在地,絲毫不管周漓珂被塵土糊住的眼睛裡燃燒着忿恨,李璲金秤桿斜指,厲聲道:“五月份販柑橘,你敢說你真能躉到貨?什麼船沉了,你告訴本王是哪艘船沉了?嗯……哼!圖書館收費閱覽,好營生啊!好,這筆錢就算許你賺,本王只問你這筆錢放在哪兒?拿出來讓本王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