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價便宜了你等該感恩戴德才是!”高適認爲這些百姓無恥是有道理的,因爲簡直不合邏輯,什麼叫‘降價導致沒法活’?東西便宜了難道不好嗎!高適袍袖一揮,立時就有黃蜂衛的一杆長槍雪亮的銀尖指到了那壯漢臉前。
壯漢還以爲自己已經被捅了個窟窿呢,後半句話擱在喉嚨出不來,直接就昏了過去。身後一個年長的見機快,伸手扶住他纔沒摔死,看穿着乾淨齊整不算貧窮,這人狠狠心,想着反正已經來了,壯起膽子接續道:“大人請聽小人說完啊,是這麼回子事兒,新技術弄得糧食產量越來越大,產量大了這價錢可就降了,城裡的百姓是樂了,可我等都是務農的啊,這可不是賠了嘛!”
這人攤攤手滿臉的哀怨,可這套說辭根本站不住腳,高適多精明的人啊,立刻指出他的漏洞道:“一派胡言!單價降了可產量大了,乘積沒變,你等的利潤絕不會減少……”可高適的斥責還沒說完,人羣中另一些百姓倒先斥責起來。
看穿着沒有泥土,就知道是城裡的百姓,叫嚷道:“誰說我們樂?樂你個大頭鬼!糧食便宜了不假能便宜幾文錢,這往來客商雲集的弄得別的東西可都漲價啦!就說這房子吧,地皮若是再漲價我們就都得搬到城外去嘍!”他這一開口頓時不少人點頭稱是。
“拿下,掌嘴!”高適一聲怒喝,伸手一指就有黃蜂衛衝進人羣把這人拽出來,噼裡啪啦就是四個嘴巴,脆響聲中總算讓那些還想起鬨叫嚷的人收斂了。
可高適鼻子都氣歪了,更有些傷心的緩緩道來:“你們當本官不知道你們的小伎倆?哼!殿下讓城中繁榮起來後各條街上的店鋪門面都令商賈搶手,你們本可以好好經營下去世代富足,可你們貪圖眼前暴利把產業轉賣給別人,拿了錢又跑到別的州府大肆購置店鋪,水漲船高啊,城內各種貨物漲價正是你等奸詐小人炒作起來的!如今殿下公佈了限價令,規劃所有州府內店鋪統一註冊租賃手續,嘿嘿,你們高價買進的店面砸手裡了,可又再也踏不下心來做正經營生,就跑到這裡叫屈?該當何罪……”
高適一番分析頭頭是道娓娓道來,說得不少人縮縮脖子冷汗直冒,但依舊有人抱着幻象不甘心的喊:“大人冤枉啊,我們窮苦人可跟他們不一樣,我家是兢兢業業的務工啊,可他們這些奸人和外來的商賈把物價全都炒起來了,我們這些老實本分的做工工錢可是沒漲多少,以前每月賺一百文還能養家囫圇個飽,如今一個月倒是有三百文了反倒連油鹽都不敢用啦!求大人轉告殿下開恩,讓淮南恢復以前的樣子吧,嗚嗚嗚……”
這人用補丁摞補丁的衣袖抹起眼淚來,高適心裡一顫,這類人倒是真的問題,可眼前的形式……耳邊又開始有前面那些人趁勢起鬨一起叫起屈來,唉,看來只能先委屈這部分真正越來越窮的人了。高適朗聲斥道:“貪心不足,無理取鬧,黃蜂衛何在?領頭者杖四十,驅散!”
沒有雷霆手段,怎懷菩薩心腸。
衆人目瞪口呆中,黃蜂衛反應何等迅捷,影子都沒看清楚,剛纔開過口的那幾人就都被揪了出來,幾桿五十斤沉重的長槍往背上一壓,孱弱的身體者趴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另有長戈倒轉槍纂就‘噼裡啪啦’雨點般落在屁股上。
儀王手下,從來雷厲風行,敢情說打就打是真的啊!衆人發一聲喊一鬨而散,可把捱打的這幾個恨死了。
其實也沒真打四十杖,畢竟黃蜂衛手裡不是木頭板子,是純鋼的棍子!纔打了六七下,幾位帶頭抗議者就奄奄一息了,高適叫停,讓僕役把他們送回家去,但卻單單留下了那個做苦工的擡進了刺史府。有些事一時想不周全,還得和儀王商量過後定奪。
高適打馬飛奔往武學院,不用問也知道儀王泡在那裡。一路行來才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在進山的山口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三重檢查不說,就差脫光屁股了,還被四下裡時不時閃過的幽藍冷光瞄的渾身冷顫,估計高適一句對答有個結巴就會瞬間被射成刺蝟。好不容易金牌遞進山谷換出來手令,這才捨棄隨從孤身一人步行進山。
遠遠的看到點將臺上的李璲傲然挺立,高適四下掃視又閉了嘴,知道這時候有更重要的事兒,只好躡手躡腳沉默在李璲背後。但只見那教軍場上煙塵瀰漫,兩個中隊的武士剛剛一身碧綠的油彩沒入了兩側的山林。高適不明所以,幸好茗煙乖巧的遞過來一杆瞭望鏡。
數裡外,那莽莽山林中影影綽綽只能看到有影子在動……到底是不是人的影子,實在不敢肯定!而瞭望鏡的視野有限,看見這一片又忽略了那一片,高適的眼神都眩暈了……其實兩撥人身上的油彩顏色略有區別,一隊偏青黃,另一隊偏暗綠,但腰間懸掛的諸葛連弩是一樣切掉尖頭的,背後制式唐刀一律裹了綢布,只有手裡的短錐輕巧的扒拉開縱躍間礙事的荊棘,各個如蛇般靈動。
高適還沒看懂這是在訓練什麼呢,只見那高山上突然驚起一片鴉雀,撲簌簌凌亂的枯枝殘葉夾雜着羽毛蕩起,七八道紅煙筆直的竄上高天!高適心頭一緊,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實戰演習?不會真的見血吧!”
“當然不會啦,噓,仲武先生瞎操心,”茗煙的香扇適時的撲在高適嘴邊,把他的一驚一乍拍了下去,小聲的咯咯笑着說:“太遠的看不清才驚心,您還是看看近處的演練吧,軍陣隊列比較有趣味哦。”
隨着茗煙的指點,高適放下瞭望鏡,才發現點將臺下已經整齊的排列出二十八個百人馬隊,雪白的鎧甲如冰晶雕成,新奇的頭盔竟然連整個臉頰都蓋住了,只在眼眸前略有玻璃透視……人如此,戰馬亦如此!若不是鞍橋上掛着長槊、手裡握緊了短槍,真真是不動如山,一人一騎就是一座鋼鐵巨盾。
高適剛要發問“這又是新組建的衛隊?”話到嘴邊,茗煙已經搶着交給實底道:“這是紫蛟衛做隊長,又從咯咯折衝府抽調來訓練的雪狼衛,先生覺得怎麼樣呀?好不好看?咯咯,有皇上的安危問題擺上臺,咱家的雪狼衛可就能見天日嘍!”
高適恍然大悟,趕緊抻着脖子往下仔細看。這時候李璲鐵着臉揮動一杆令旗,之間二十八隊雪狼衛方陣有條不紊的流轉出四個北斗七星形,又互相頭尾相顧連綿不絕。那沉重的鋼鐵洪流在校場上踏出鼓點般的沉重節奏,光是這震天震地的聲響足以嚇破敵膽!長槊刺天就是條銀龍升空,短槍戳地就是具猛虎下山。
半個時辰的戰陣演練,要做到氣不長出心不狂跳,高適突然想到這武學院竟然不光是訓練戰士,還在訓練戰馬啊……欣喜的點點頭,這時候演練結束,高適才敢湊上前打擾李璲:“殿下,城裡出了個難解的局,還要您來開動腦筋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