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失爲名士風采啊!”三樓的包廂裡一直有雙眼睛從十天前就盯到現在了,正是儀王府的首席智囊高仲武。沒有儀王在旁倒是自在了一些,敞開衣襟露出肚皮鬆快一下,忍不住胖手點指樓下的人羣,嘴裡默默數數:“那邊藏着道門的劍客三個,這邊遮着斗笠的佛門禿驢兩個,柱子後面的胖子是法家的探子,呦,還有西域拜火教的和南疆巫師溜出去,唉,但終歸不如儒門的士子像蝗蟲一樣多……”
“仲武先生要除掉誰麼?屬下已經派人盯上他們了!”身邊那個站如鬆巋然不動的黑衣人只有嘴脣證明是個活人。
高適一邊吃着精緻的南派點心,一邊側頭對旁邊籠罩在黑霧中的人撫須長嘆道:“南將軍啊你還嫌儒家不夠一統天下的麼?嗨,恰恰相反,殿下更希望百花齊放啊,只有他們勢均力敵了才能平衡,這對殿下有禮,也是陛下希望的。”
不仔細看都能忽略這團黑霧是個人,南霽雲的武功看來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是腦子越發率直了,微微皺眉道:“儒門的人太多,殺不完的。”
“殺人不一定要用刀的,滅殺靈魂比滅殺**有效,”高適簡直要氣樂了,多新鮮啊,還能把士子階層殺光麼?看南霽雲不出聲了,高適搖頭道:“和你說這些幹什麼呢,呵呵,南將軍只管把這裡的事兒如實告知殿下就好了,殿下自有主張,去吧!”
黑霧消散,高適美美的吃起獨食來,也不管自家殿下此刻正在大太陽底下曬日光浴呢。
造船廠又是儀王府名下的一處保密單位,與別處不同的是這裡的保密方法。因爲既不同於武學院連綿多少座山,又不同於酸鹼工坊只有幾進院落,造船廠算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要挨着江邊海邊、得是個敞開式的平坦地域,所以它的麻煩在於既無險可守,又範圍大沒那麼多侍衛可供使用。
幸好張曦帶來了電磁技術!造船廠在一圈不太高的城牆上拉起了非常粗糙的電網,李璲當然不會傻到用化學電源那麼敗家,而是利用長江!只要水流不息就可以不停的轉動金屬臂反覆切割磁感線,那麼電流就是源源不斷的,雖然暫時還不足以電死人,但觸碰到了嚇一跳的同時崩落高牆從而被發現還是夠了。
圍牆內是一排排高大的廠房,外圈的廠房分別打造甲板、船體、桅杆、風帆、纜繩、輪舵等等,內圈的廠房負責指南針、水輪機、平衡器、火炮臺的研製。
李璲正窩在蒸汽機研發室裡滿臉油泥的打磨着一個小軸承,突然背後一股陰冷的氣息漸漸升起,李璲沒有回頭也不放下手裡的活兒,只是淡淡的問:“不傳信箋而親自跑來口傳,看來仲武先生有要緊事說啊?”很明顯,能悄無聲息來到自己背後的,有此身份亦有此武功的只有南霽雲一人而已。
撲棱一下伸展了寬大的黑色衣袖,南霽雲好似禿鷲展開翅膀,撥打着迷濛的黑霧散開,露出英俊的臉龐,抱拳道:“啓稟殿下,學院裡那個叫章智榮的學子,纔是真正的墨家鉅子,其狡黠、果敢、風度翩翩,屬下這次親眼所見,再不是平時那個懵懂書呆子的樣子了。”
“嗯,本王早就猜到了,呵呵,不用太在乎,”李璲終於弄好了手裡的軸承,輕輕放在一塊兒柔軟的緞子上,這才轉身來,想了想章智榮是墨家傳人的問題,說:“今後也順便沒人再說本王是墨家鉅子嘍,呵呵,仲武先生肯定已經有決定了,南將軍照做就是。”
南霽雲一愣,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咬了咬嘴脣道:“屬下才智有限,只懂得服從,原不該提什麼建議或着做什麼決定,但實在是有兩個問題堵在心裡想不明白,還請殿下能讓我也開開竅吧!”
“哈哈哈,我還擔心這兩年你真的變成木頭了呢,看來沒有,那最好!”李璲拉着南霽雲坐下,歪着頭想了想說:“你第一個問題是想問,本王爲何都沒問仲武先生的打算就表示贊同對吧?嘻嘻,這就算心有靈犀吧,什麼事兒都能想到一起去,所以他才做本王的謀士,而不是做侍衛嘛……就好像現在你還沒說,本王就知道你要問什麼一樣。另外你記住,儀王府裡只有仲武先生和總管茗煙是不需要懷疑的。”
“諾!”南霽雲點頭,至於人家如何心有靈犀那是解釋不清的,再深問也聽不懂,牢記儀王的囑託就是。南霽雲想了想又問:“屬下第二個問題是,對墨家餘黨爲何要扶持?而且,真的有用麼?”
李璲拍着南霽雲的手臂,慨嘆道:“儒家的學子們一盤散沙你看到了吧?道門各派其實也偷偷窩裡鬥你也看到了吧?”南霽雲認真的點頭,李璲幽幽的往下說:“忠王勢力大,於是很容易被策反一些人,太子勢力也不小,內部整天互相拆臺就夠他煩心了,可咱府裡至今還沒找到什麼內奸,這是爲何?”
李璲笑着看他,南霽雲似懂非懂的嘟囔:“難道就是因爲人少?可您的勢力也夠大了啊!”
“基本也可以這麼說,”李璲耐心的解釋道:“人少就容易團結,人多就各懷心思,你說咱們的勢力夠大,你看到的那是學院的潛力、工商者的擁護、下層將士的感恩,但這些還都是虛的,比如本王此刻若私自調兵,無論南衙十六衛、北衙禁軍、還是淮南道各折衝府恐怕都沒人會豁出去跟着本王!而真正有權勢者在本王身邊多麼?除了蕭氏之外也就道門的一部分而已,明白了麼?”
“明白了,難怪雪狼衛三千人無論找了什麼藉口,大家心裡都明白是明擺着逾制了,但皇上也不在意呢!”南霽雲有些泄氣,落寞的站起來拱手道:“是屬下還不夠努力,暗中發展的太緩慢,請殿下責罰!”
李璲也站起來,擺擺手道:“責罰就不必啦,南將軍現在明白仲武先生的意思嘍?仲武先生肯定看到了儒家勢力越來越大很擔憂,決定扶持其他勢力去抗衡,那些大勢力都被別人瓜分完了,而這些小勢力又更容易團結,章智榮敢於撕去僞裝也是料定本王會保護他,可以互相利用。”
“屬下告退。”南霽雲周身重新升騰起黑霧,當徹底籠罩之後人就消失了,李璲重新拿起桌上的小軸承,看了看還是不滿意,繼續用砂紙輕輕的蹭上去。
李遂恨不得天天呆在崇州港,哪怕李季蘭和蕭子琪抱着哭個不停的孩子罵街,還是來到這裡一待就是幾個月,害得李琮、李琬他們都找不到以爲丟了,最後拿出親王的金牌拍在高適的臉上,才知道十二弟在忙什麼。
李琮和李琬趕到崇州被擋在門口數丈寬溝渠外的時候,即便隔着高大的圍牆,也已經可以瞭望到許多根桅杆掛着各色風帆招展,李琮恍然大悟後雙手用力的搖晃起身邊的李琬,激動道:“琬弟你看到沒?璲弟在造船!是海船……”
“看到了,大哥,我看得到,你把我晃散架啦!”李琬好不容易掙脫李琮的胖手,略帶嫌棄的撣撣衣衫,端坐馬上保持着氣度,慨嘆:“璲弟的產業越擴越大,你我卻還在原地踏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