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章微微皺眉上前招呼:“這不是吏部崔御史嗎?怎麼來儀王府公幹?”話是朝着崔希逸說的,眼眸卻瞟向他旁邊的俊朗青年。
那正是跟着崔希逸去見忠王李璵的詩佛王維,同樣的被奚落出來,只糊弄了一個門下省右拾遺的從八品上的官身,只怪他們去的不是時候……李璵一向平易近人很會籠絡士子的,但今天不巧,李璵正在下象棋,那是他平生唯一的愛好!王維在旁邊站了一個時辰實在有些頭暈不小心碰翻了棋盤……也就是李璵大度,沒砍了他!
所以崔希逸嘆息着造化弄人,既然不能容於主公,總不能讓人才流落了,那是國家的損失!所以和賀知章一樣的忠良品性讓他決定把王維推薦到儀王府來。可儀王府卻大門緊閉,做得更絕,根本不接待!這讓崔希逸百思不得其解……此刻見過賀知章,看到那個更年少的杜甫,心中大致就有數了,苦笑道:“談不到公幹,大概和賀學士來此的目的相同罷了,呵呵,可惜啊可惜,剛纔聽管事說儀王殿下出城去了。”
“啊?如此不巧……”賀知章急的跺腳,再看看崔希逸聳着肩、攤着手的樣子,心下恍然!這是吃了閉門羹!儀王竟然拒絕賢才入幕不成?賀知章想不明白,那麼精明清醒的儀王怎麼會這樣!試探着聊:“那,儀王殿下是不是最近都不會回來了?”
崔希逸無奈的點點頭,拉着王維往來時路走。杜甫撇撇嘴,反過來安慰賀知章道:“大人的好意杜甫心領就是,哼,明日杜甫就去中書省參贊。”最後看一眼儀王府,拉着賀知章也往回返。
茗煙回稟李璲兩撥人都走了,高適這纔不解的勸諫:“殿下啊,您……低調的有些過了啊!人才難得,賀知章和崔希逸的人情更難得!這樣拒之門外豈不讓他們難堪?殿下這樣做實在令人不解。”
“就是爲了讓他們覺得蹊蹺本王才這樣做,才能讓他們明白本王不是故意給他們難堪啊!”李璲搖頭嘆道:“若真是本王需要的人才,本王纔不管什麼韜晦呢,先攬過來再說!但那王維輕浮虛僞、而杜甫志大才疏,都不堪重用。何況一個是參禪修佛,另一個又把孔孟倫理掛在嘴邊,這和咱們府裡可是格格不入的。”
“殿下怎知王維輕浮虛僞、而杜甫志大才疏?卑職看來他倆人詩文才華都是上上之選啊?”高適驚詫道。如果李璲單說咱們儀王府是抱定了道門的大腿,那高適沒有二話,很多時候迫不得已就是要有所取捨的!但萬沒想到李璲給兩人那樣的評價,這從何說起呢?
李璲暗中搖頭,總不能告訴高適自己知道他們今後的命運吧:高適長壽做三朝宰相,兩次出任節度使;王維從右拾遺開始止步在尚書右丞,後來大節有虧給安史叛軍做過官;杜甫從左拾遺晉升到工部侍郎而已,除了常常感慨民間疾苦外從未真正爲百姓做出什麼修橋補路的政績。而李白,李璲看重的是他的武功和俠氣。
李璲只能換個角度解釋道:“詩文辭賦都是小道,魏晉遺風的清談客罷了!無工不強,無商不富,本王眼裡的人才,是能給大唐百姓切實做事的人如宇文融,或者擅於籌劃謀略把複雜事物安排井井有條的人如先生你啊!”
“殿下謬讚了!”高適連忙擺手,殊不知李璲此刻心裡正在閃過一個又一個名字,那些都是李璲想要的人啊。當然,第二天高適就通過一件事,清晰的看到王維和杜甫是不是如李璲所評價的那樣了。
宣義坊的普救寺規模不大,所以香火一般,想要在諾大的長安城中十幾個寺院中冒頭,沒有點兒新鮮主意是不行的。此次關中平原大旱之後又是大雪不斷,長安城外聚集的災民少說幾十萬衆,普救寺名爲“普救”最是應景兒不過,老方丈抓住時機頭一個到城外放了三天粥場。等到士子們的目光注視過來,立刻殺個回馬槍,在普救寺內高搭天棚三丈六,爲受災州縣誦經祈福。
觀禮的豪紳和顯貴們捐些香火錢是免不了的,這就如同辦婚禮收份子錢,真正的豪門是想盡量多花錢以顯示體面,普通的家庭都是算計收入支出的比例,精打細算中一定要有所結餘。普救寺方丈就是這個主意,三天賑災放糧弄到了名聲,再三天法會收回成本還小賺一筆,堪稱完美!
如果沒有人來搗亂的話……搗亂者不是別人,正是剛剛穿戴上左右拾遺官袍的王維和杜甫,只不過一個是受邀而來,一個是不請自到。
“王維受方丈之託忝爲今日善會司儀,所捐銀錢一貫者可敲平安鍾一棒,十貫者獲念力加持佛經一部,百貫者入殿焚香禱告在功德牆上留名!”王維瀟灑的身姿躍在高臺之上朗朗而談,又有小和尚在兩邊掛起王維手書的詩文書法,說是捐贈實爲義賣,在人羣驚歎他的書畫筆力之時,王維笑道:“爲災民捐錢實乃大功德,在下窮苦,只好以詩文相贈捐資千貫以上者,略表寸心,在下三生有幸與衆位大慈悲心者與結善緣!”
底下頓時響起些許叫好聲,畢竟王維穿着八品官服,又是著名的才子,長安城中不少豪門貴婦心中的完美偶像,他的面子就是金子!而王維也樂得有美貌女子已經開始認捐簽押,看着她們盈盈一禮後摘取自己的書畫如獲情書的滿足之態,王維洋洋自得。
就在臺上捐錢進行的如火如荼之時,那個曾經隔牆對陣的聲音又從人羣中不失時機的噩夢般的響起:“才子好算計啊,平日十幾貫一副的書畫,終於藉着災民的潮流水漲船高到千貫了呢!”
這話刻薄,卻好似醍醐灌頂!無數人從炙熱中冷卻,包括傾慕王維的思春少女也不由自主的琢磨大帥哥的墨寶值不值千貫的問題……王維差點兒當場吐血,雖然那千貫銀錢自己得不到分文,都是捐給廟裡做救災之用,自己只想要個名聲,書畫其實是贈品,但對於掏錢的人來說,既然是衝着王維的名頭、捐錢而取畫,那就等於花費千貫購買的!
“在下絕不會貪墨一文錢!”王維氣急敗壞,俊臉都扭曲了,厲聲道:“閣下若是看在下不順眼可以,但還請不要攪鬧賑災祈福的法會!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何況,閣下爲災民做了什麼?”
“你又在沽名釣譽了!”杜甫凜然走出人羣,同樣身穿官袍,卻掩不住少年的豪情,說道:“災民都在城外荒野,你們在這裡敲鑼打鼓的賑什麼災?真爲了災民就把糧食和冬衣送到災民手中去!在這裡弄那麼多銀錢,恐怕沒人知道有多少用來粉刷了佛像金身吧?”
“你這是無理攪鬧!”王維也動了肝火,大義的向前一步,緊逼道:“沒有銀錢哪裡來的糧食和冬衣?即便爲佛祖重塑金身那也是祈福納祥,並無不妥!我只問你,你爲災民做了什麼?在這裡大放厥詞也算救災嗎!”
王維居高臨下,又有粉絲烘托,頓時換來不少叫好聲。可杜甫也不是吃素的,更是抓着一點不放,同樣引起這些聰明的士子們的警醒。
杜甫冷哼一聲,越衆而出道:“大丈夫盡力而爲!我杜甫的俸祿雖然不多,今早都已運到城外散盡,請問王拾遺,你拿那些不當吃不當喝的書畫出來,僅是讓別人捐錢,你自己又救助了幾名災民?”讀書人吵架最擅長誅心,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來。
作者的話:
馬上上架咯額,親們誰有花花,記得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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