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宴設東宮池
今夜的東宮的陣仗堪比逐鹿臺,一路上,太監宮女都悄無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宮中守衛的羽林禁軍,執劍而立,整裝待發,面容肅穆的猶如佛堂寺廟中的不壞金剛。
明明是來赴宴,方儂卻有一種步入黃泉路的感覺。
走了一段,纔到了設宴的池榭,也倒才真的有了幾分宴會的氣息,水上荷燈順水漂流,亭中結綵琉璃燈亮,幾方秀樣精美的金絲軟榻早就備下了,桌案上精美點心,佳餚酒水巧奪天工,就連不速之客的方儂的位置也是妥妥當當。
落座擡眼看面前的榭臺,樂師歌姬分作兩旁,中央引一道‘銀河倒泄’,舞姬繞臺旋舞,水袖飄揚,像極了天上的瑤池之樂,這太子在朝堂一無是處,講到享樂還真是無人能出其左右,在這猶如飄然似仙,哪裡那有心思去理凡塵俗世。
“太子殿下好雅興,真是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遊。”楚天霽的表情似乎完全從剛纔林立的羽林禁軍中解脫出來,那眼神是完完全全的沉迷在這一派景色之中。
“三皇子喜歡便好,也不枉本太子費了這派心思。”太子拍掌大笑,來這的人個個都與他講節儉、講治國、講爲君,難得有人和他‘臭味相同’,自然開心。
方儂不客氣的落座,看了四周一眼,卻煞風景的丟出了一句,“美則美矣,只是東宮何時有了這麼多的禁衛軍,看來來死氣沉沉的倒是嚇人,也不怕壞了興致。”
慕容燁看向方儂,不由的勾起了笑意,這話恐怕也只有方儂纔會這樣毫無顧忌的說出來了,就連他這個自視甚高的王叔也得思前顧後再做話題。而這番話除了讓楚天霽臉上略有尷尬外,太子和慕容旭可就全皺了眉頭。
“太子是天下未來君主,三皇子又是貴客,萬事都需要謹慎對待。”慕容旭冰冷的堵住了方儂的話,今晚的方儂來者不善,但也絕不能讓她壞了事。
方儂豈是這麼容易善罷甘休的,不服氣的瞟了慕容旭一眼,接着他的話道,“這可是深宮禁苑,佈防卻比御書房嚴密,難不成皇上的安全都不需要擔心了嗎?”
“宮中佈防自有羽林都統負責,要是阿儂覺得有差錯,儘管去皇上那告發了羽林都統。”慕容旭這話看有些耍賴,但也將方儂堵得死死的,明知道這就是皇上的授意,她還偏偏自己撞上來了。
“本太子設宴可不是來看你們鬥嘴,準備開席吧,辜負了良辰美景,你們倆首先都要罰一杯。”太子出來打圓場,儘管他一向不喜歡方儂,但她今日這一身的妖嬈姿態足以讓她在太子心中消去了所有的罪孽,尤其是看着她說話是,胸前聳動的突起讓太子不由的心神盪漾。
方儂無話,朝着太子一點頭,仰頭便一杯進喉,辛辣的液體順着喉間滑落,纖秀的脖子讓太子又是一陣的意亂情迷。方儂既歇了,慕容旭自然也不是窮追不捨的人,畢竟今晚的要對付的人並不是她,他也擡手一杯進肚,算是了結了這件事情。
酒過三巡,五人都是有一搭沒一撘的聊起了京中趣事,尤其是太子與楚天霽二人,大有相見恨晚,知音難遇的情愫,看得方儂心裡直發毛,若不是她瞭解楚天霽,還當真分不出來他是真的昏庸荒淫還是逢場作戲,他還真是和怎樣的人都能聊去一塊。
見太子幾杯下肚,有開始得意忘形了,恐怕早將今晚的重要事情忘得乾淨,慕容旭不想理會卻又不能睜眼看着這樣直到結束,終於還是忍不住的插嘴。
“皇上一向奉行禮儀爲先,這次將三皇子交到了王叔的手裡,可是深謀遠慮,也不知三皇子對我們這位靖安王的招待有何評價。”慕容旭挑起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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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王叔在京裡是出了名的***,跟着他絕對是吃喝不愁,玩樂不盡。”經慕容旭這麼一提,太子倒總算是有些回過神了,他不自覺的伸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差一點可又要壞事了,到時候恐怕這輩子走不出東宮了,“要是哪裡招待不週,可要好好罰他。”
楚天霽看了慕容燁一眼,略有尷尬,自方儂一事之後,雖然兩人算是達成了同盟關係,但素來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誰也不愛搭理誰,就連此次被邀請進宮,二人住在同一府邸卻全然不知彼此,“哪裡哪裡,王爺公務繁忙,是在下不忍心打擾。”
“是麼,王叔一向最不屑朝堂之事,三皇子這一聲公務繁忙,可是讓王叔不好做啊。”太子笑着舉杯,似乎完全不因爲這件事情感到有什麼不安,只是與楚天霽對眼。
“王叔這可是怠慢貴客。”慕容旭看向慕容燁,附合太子說話,絲毫不避諱,“若是三皇子在我景國出了什麼事,可擔待不起。”
今晚的矛頭似乎已經逐漸顯露了,甚至連楚天霽都已經明顯的感受到了,太子和慕容旭今晚要對付的人恐怕是慕容燁而不是他,難怪方儂聽到太子設宴連臉色都變了,原來是有這層緣故。
不過慕容旭最後的那句話卻也讓楚天霽在心裡盤算,只要雲國的刺客不再追殺,他作爲使者又能在景國發生什麼?想來,他們除了責備慕容燁外,還會附帶些另外的東西。而方儂難看的臉色也讓楚天霽確定了一切。
這鴻門宴上各懷鬼胎,而看來最鎮定的怕就是這備受攻擊的慕容燁了,神情自若的靠在軟座之上,絲毫不管亭中幾人的對話來去,只是飲酒賞樂,雙眼從一開始就未曾離開過哪些翩然起舞的舞姬,彷彿已經全然陶醉在舞曲之中。
只是慕容燁的無所謂並不能讓方儂安心,他自巍然不動,可不見慕容旭不會出手,“王爺是善待不了三皇子,只是那恐怕也是三皇子不給他機會,總是往我的竹瀟院跑了,明日我就去和皇上請功。”
爲了慕容燁,方儂自願攔罪上身,這一點楚天霽無話可說,有些鬱悶又有些無奈的笑着不答話。
但這聽在慕容旭的耳中可就沒有多少好受,“阿儂還真是會替皇上分憂,只可惜了這女兒之身。”
“莫不是七皇子看不上阿儂這女兒身。”方儂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阿儂也是自覺可惜。”
“不然不然,我倒覺得阿儂的女兒身極好。”慕容燁總算將注意力重新收了回來,任何男人都不會讓自己的女人衝鋒陷陣,他自然也不例外,方儂爲他好,但是他暫時還不需要讓她爲自己擔憂,“雖說是巾幗不讓鬚眉,但是若爲男子還真是浪費了這如花似玉,蕙質蘭心,看今晚的歌姬舞姬,全然及不上阿儂的萬分之一。”
“這個本太子也同意。”太子看着方儂不由嚥了咽口水,這讓在場的另外三個男人都不由的心裡騰起了怒火,都巴不得上前將方儂緊緊蓋住了。但是太子總算這一次還分的明確,戀戀不捨的將目光收回,“聽說宮裡新進了一名舞姬,一曲霓裳舞名動天下,老七,還不帶上來讓大家開開眼。”
“不需要我,這人已經到了。”慕容旭說着將目光投向了荷燈照亮的湖面上。
衆人自然全都順着慕容旭的目光看去,一窈窕女子,面紗輕覆,身輕如燕,踏着碧波而來,猶如仙子下凡,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之中登上了臺榭,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讓人沉醉。她也不說話,只是媚眼流轉,丟開了身上的輕紗,水袖一展等待着樂聲響起。
窈窕佳人,君子好逑,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但方儂不是君子,她的眼中不是驚羨,也不是嫉妒,而是一種複雜的情愫,夾雜着一直以來的忐忑不安,那個舞姬的眼神太像一個人了,像的讓人驚慌。
金色的低胸紗裙,在流蘇玉片的起伏中若有似無的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她懂得男人也懂的***,六分矜持,四分放蕩,一顰一足,旋身飛躍,將一曲霓裳舞演的動人心魄,緊緊抓着衆人的目光不放。
樂聲漸而高亢,順暢圓潤,舞姬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水袖交錯之中,那輕掩着嬌麗的面紗忽然隨風吹落,一瞬間的定格將沉魚落雁的傾城之美毫無顧忌的暴露在空氣之中,那美的仙氣十足,我見猶憐。相比之下,一身豔紅的方儂,就略帶了凡塵的俗氣,遠遠及不上那種清醒脫俗中自帶的妖嬈。
但是也就在面紗墜落的一瞬間,方儂不由自主的顫抖的站了起來,連酒水灑在了身上也渾然不知,所幸現在大家的注意力全在舞姬身上,倒是沒有注意到方儂的失禮。
不!絕對不可能!
方儂使勁的揉了揉眼睛,定神看着臺榭上的舞姬,神情容貌,風度身段,那根本不是什麼新入宮的舞姬,那根本就是早該在大火中死去的方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