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場大火,將整個丞相府都推入了一種緊繃得揪人心絃的狀態當中,只知道昨夜應當是沒有一個人能睡得好的。
一大清早,方鼎睿下朝後,整個府裡的人都已經等待在花廳之中,就連戚氏也都感受得出從方鼎睿身上散發出來的那從未有過的嚴肅。
“薄氏的屍首……”方鼎睿走進花廳後,坐下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一句。
戚氏聞言一怔,卻是如何都難以相信方鼎睿當了這麼多年的薄情寡義之人,現在第一個關心的人,居然會是那已死的薄氏。
“妾身已經讓人收斂好,畢竟她已瘋癲,也不是什麼光彩之人,所以妾身不打算厚葬!”這是戚氏的能耐,她也絕不可能讓薄氏在死後得以風光,否則,這就間接的承認了薄氏死後的地位。
她是連死,都不可能讓薄氏登堂的。
“算了,送回江東吧!”方鼎睿與戚氏多年夫妻,她是什麼樣的人,方鼎睿不會不知道,在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卻是這麼決定。
這一個決定,又再度讓戚氏詫異,望了一眼旁邊的方翎,顯然意想不到。
可是,回頭想想,這卻是再好不過的決定了。
“薄氏遠嫁京都十幾年,都不曾回過一趟孃家,雖說江東薄家在當年就倒了,可她臨死前,終究還是想回去,就遂了她願吧!”方鼎睿看得出累及,就連說話都帶着幾分莫名的滄桑。
在說這話的時候,正巧門外方儂牽着方瑜的身影到來,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未踏入花廳的時候,聽到了方鼎睿的這一番話,都不約而同的停頓了下來。
姐弟倆,都是如此的淡漠,站在花廳外,看着裡面的一切。
方儂在意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方瑜,許是這樣的結局於薄氏而言,也算得其所了吧!而在父親一方看來,他也遂了她最終的心願,戚氏這邊也沒有任何挑剔的理由。
“那香芹如何處置,翎妹妹……又如何處置?”方儂隨即踏入花廳內,挑起了這一件戚氏與方翎都不願意提起的事。
方鼎睿見方儂牽着方瑜進門,當看到那小小身影的時候,方鼎睿長吁了一口氣,可方鼎睿還沒開口說什麼的時候,戚氏卻道:“賤婢企圖私拐瑜兒,理應打斷雙腿,趕出方家!”
如此之言,以家規行事來說,確實也當得。可是,香芹卻是事出有因。
而當戚氏如此說出的時候,方儂也感受到了此刻方瑜握住自己的小手猛地一緊,一雙水汪汪的眼中,也不知道想傳達個什麼意思。
“那翎妹妹呢!”方儂不依不饒,她放開了方瑜的手,一步步的走近戚氏的身邊,質問道:“賤婢誘拐瑜兒,罪該如此,母親斷得也分明,沒有人敢有怨言,可是……翎妹妹的行爲,可就是另當別論,說是令人髮指也不爲過!”
“都是你陷害……”方翎忍不住想要辯駁,卻被戚氏一瞪,那原本的氣勢洶洶在下一刻卻又垂下了頭,退往一邊去。
昨夜戚氏已經吩咐得清楚,今天的方翎壓根就沒有開口的資格,昨夜她的舉動在方鼎睿,在方家所有下人面前,已經是衆目睽睽,壓根沒有辯駁的餘地。
而方翎自己也明白,經過了昨晚一事,她與方儂之間的仇是已經結定了的,方儂只要有機會,就會把方翎往不復之地裡推。
“薄氏的事,大家都深表遺憾,逝者如斯,阿儂你再追究也是無益!”戚氏避重就輕着道,字字偏向方翎,“何況,怡心苑中失火,大家有目共睹,翎兒不幸被牽扯其中,能夠保住一命已是萬幸,阿儂你身爲長姐,該多多關心你妹妹纔是!”
戚氏牽着方儂的手,不住的輕拍着她的手背,一副熱絡的模樣。
“母親此言差矣!”方儂悻悻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勾脣一笑,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道:“翎妹妹這可是殺了人呀,全府上下,有目共睹!”
一字千鈞,在此刻對這件事如何說法,關乎了方翎的罪名如何坐成。
方儂的這句話一說出來,方翎的臉色驟然慘白了起來,雙手緊握成券,恨不能昨晚那一推是將方儂給推進火場,而不是薄氏、
而此刻,她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忿,也只能夠吞忍下來,惡狠狠的瞪着方儂。
方儂則是一副淡淡的模樣站在廳前,朝着方鼎睿福了福身,“當然,這一切該如何定罪,還得看父親,翎妹妹是殺人送官呢,還是……三姨娘真的是不慎失火,阿儂都無權利管,掌舵人,還是父親您!”
這話,顯然是將方鼎睿給推到了風口浪尖處。
方儂的話說得很白了,至於方鼎睿是要循這私情袒護方翎,還是真的會大義凜然的將方翎送官究辦,這全在方鼎睿一念之間。
“老爺,您要是聽信這丫頭的挑唆的話,可就真斷了你和翎兒的父女情分,戚家上下……心寒啊!”戚氏忽然哭了出來,一副悽楚的模樣,硬是將戚家給搬了出來。
方鼎睿爲難了,方儂卻一副瞭然的感覺,戚氏會這麼說,早在意料之中了。
“父親,三姨娘之死,瑜兒心寒哪!”方儂但只淡淡的添加了這麼一句,用戚氏的話將戚氏的話給拉到了一定的權衡上,方鼎睿也不能不慎重思考。
“方儂,這本就不關你事,你偏生要插手進,昨夜你企圖放火燒我,這點我不與你計較,現在你還不知收斂,難道真要讓父親親手將我殺了你才甘心麼?”方翎終於在一旁忍不住了,開口怒斥着方儂。
“翎妹妹說話可得有證據,爲姐的幾時縱火燒你了?反倒是妹妹血口噴人,於心有愧啊!”方儂有恃無恐,昨晚她確實是對方翎起了殺心,確實是想要那一把火就這麼將她解決了,誰料下人趕得快,將她救了出來。
方儂縱火的時候,無人在場,方翎此時百口莫辯。反倒是她自己在殺薄氏的時候,全府上下有目共睹,她全然沒有了開口的權利。
一時,方翎也快急出了眼淚來。
“父親,難道真的要翎兒以死謝罪嗎?”方翎再無計可施,在戚氏的眼神指使下,她忽然朝着端坐在上的方鼎睿跪了下去,“父親如果真的要置女兒於死地的話,翎兒絕無怨言!”
她說罷,重重的朝着地上叩着頭,瞬間,那額頭上淤青了一片,楚楚可憐。
“夠了!”方鼎睿忽將手重重的拍了桌子,環視着這周遭的衆人,“你們是想把我活活氣死嗎?”
這一拍桌子,將整個花廳中的人全部震懾住,方瑜有些膽怯,挪近了方儂的身邊,躲在她的身後。
“把香芹帶上來!”方鼎睿在寂靜聲中吩咐道,此時於他而言,所知道薄氏一切的人,便只有香芹一個人了。
至於如何處置,他心中也自然有底。
香芹昨夜是由圭嫂看管的,方鼎睿有令,自然也是圭嫂將她帶了上來。
只是,經過了一夜而已,香芹的臉面上卻是青一片紫一片的,由此可見,昨晚上這一夜,香芹在圭嫂的手上也並不好過。
香芹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臉上的絕望只有在經過方瑜身邊的時候,纔有那麼一刻的動容。
被圭嫂推着跪在了方鼎睿的面前,可所有人都發現,香芹的眼光最後是毒辣的停留在與她並排跪着的方翎身上。
“香芹,你來京也十多年,現在我放你回去,帶着你主人的骨灰回江東,放回你自由身,以後別再踏足這片地方了!”方鼎睿沉重的開口說着。
之前戚氏所說的將香芹打斷雙腿之事,在方鼎睿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似乎頃刻間被壓得無所招架。
說到底,方鼎睿纔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他的話才能夠最終定板。
香芹聞言,卻是嘲諷的笑了起來,且越發的狂妄,額前鬢髮凌亂,有些許的癲狂,“生都不許回江東,死又何必?”她憤怒的朝着方鼎睿吼道。
在這個府裡,恐怕唯一一個人敢這麼和方鼎睿說話的,也只有香芹了。她心如死灰,還有什麼需要忌憚的?
戚氏的臉色沉了再沉,可是現在是方鼎睿處置的時候,她也深怕自己一開口徒遭方翎受牽連,故而只有在一邊沉默着。
對於香芹的處置,戚氏無論如何是不會讓她活着下去的,薄氏之事,也已經拖了這麼多年,現在也是到了該解決的時候。
而香芹,是唯一知道整件事情始末的人。
“薄氏已死,京都再沒有你立足的地方!”方鼎睿毫不客氣的說着,此言已然很是明白了,主子死了,奴婢也再沒借口留在這。
“公道呢,我要一個公道,三夫人是怎麼死的你很清楚……”在這一刻,香芹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忽然吼叫了起來。
“從江東到京都這十多年,三夫人是這麼過的,又死得這樣悽慘,香芹不會回去的,我要公道,討不到一個公道,我寧可死在這京都中……”香芹堅毅決絕的話,讓方鼎睿驟然手一緊,騰地站了起來,憤怒的望着此刻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婢女。
戚氏卻是一笑,惹怒了方鼎睿,未必就有好下場。
方儂卻斂住了神情,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和方瑜的手死死的握在了一起。只感受到在這一刻方瑜忽然想望外跨出一步,卻被方儂止住。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一聲爽朗的聲音忽然傳了進來。“哈哈哈,怎麼本王纔剛進府,就遇上了這麼一出好戲,方大人府裡的侍婢,好生脾氣啊!”
方儂詫異的望了過去,卻見從外面,慕容燁一身白衣勝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然到了花廳的門口,繞有意味的看着這發生的一切。
他……當真來看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