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儂去而復返,還這麼堂而皇之的讓太監將御酒返回來聖駕的面前謝恩,這樣的舉動,卻是頭一回見。
慕容燁跟隨在後面,待得想要阻止到方儂的時候,方儂已經端端正正的跪在了皇上的面前謝恩,慕容燁哪怕是想阻止,也已經是來不及了。
皇帝倒覺得有意思了,看着在席間的謝恩的方儂,哈哈大笑了起來,“丞相家的女兒,朕就知道絕對有意思!”
這句話一說出來,引得其他官家的千金頻頻拋來一陣妒色。
方儂卻是含羞答答,“臣女不敢,何德何能能得皇上這麼眷顧,實在是方家的榮幸,故而臣女不敢僭越,特地前來親自謝過皇上!”
“很好,很懂得規矩!”皇帝聽得方儂的這一番話,不禁讚不絕口,“也難怪皇后也這麼的喜歡你,特地向朕請來御酒賞賜你,依朕看,還應當多賞賜賞賜你些什麼纔是!”
“皇上既然有心,方儂也懂得禮數,何不就當着這席間大家都在,共飲一杯!”皇后見縫插針,適時的說出這話,順便將自己面前的酒樽擡了起來,笑語盈盈。
站在方儂身後爲方儂端着托盤的太監見狀,立刻替方儂倒上了一杯酒,恭恭敬敬的端到了方儂的面前,順了皇后的意。
慕容燁整個人在這一刻忍不住了,跨前一步,“皇兄,這麼小酌豈不是太沒意思了,臣弟今晚特地進宮,就是爲了與皇兄一醉方休,這後宮的小酒下杯,臣弟可看不上!”
這一杯玉釀如果喝下的話,慕容燁知道那將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方儂別說是隻有一條命,就算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何況,現在還是在皇帝的面前飲下,回府後如果再有什麼三長兩短,更是隻能認栽了。
皇后又豈讓她逃過這一劫,“王爺說笑了,皇上日理萬機,又怎麼能和王爺一樣放肆,再說了,宮裡女眷衆多,王爺如果喝醉了,也不好看!”
“皇嫂這就有所不知了,想數年前我與皇兄在西山狩獵的時候,曾痛飲一夜,皇兄生龍活虎,第二天照樣箭射猛虎,滿載而歸!”慕容燁故意將舊事重提,惹得皇帝再次哈哈大笑。
“難得當年年少輕狂啊!”皇帝話雖如此說着,但是顯而易見,慕容燁的這一番話確實很受用。
說着,皇帝卻是望向方儂,“方家的女兒,你可會馬上騎射本領?”
“深閨千金,哪會這玩意!”皇后語氣不屑的說着,嘴角邊噙着的那一抹笑,幾乎是沒有明着笑話方儂只是個山野歸來的村姑。
方儂卻是落落大方的朝着皇帝行了一禮,“阿儂自幼喜歡騎射,對於馬上之術,雖然不是精通,但也頗識一二!”
她的這個回答,卻是讓剛纔還在笑話她的皇后臉色難堪的變了一變。
皇帝聞言卻是開懷不已,“既然如此,那麼下個月西山狩獵一行,你就隨同其他將門的女子一起前去吧!”
這話,更是讓皇后的臉色陰沉了下去,方儂卻急忙謝恩。
其實,皇后所說的也沒有錯,如果是放在前世的這個時候,自己是半點馬術都不會的,更別提隨御駕狩獵了。
但是後來隨着慕容旭打天下的時候,自己卻是練出了一身馬上的騎射,這點放在現在,卻是用得及時了。
皇后吃了一憋,心情尤爲的低落,借意酒醉的藉口,扶着額頭向皇帝請辭,“皇上贖罪,臣妾不勝酒力,想先回寢宮歇息了!”
“既然如此,皇后就想回吧,難得十三弟進宮,朕還真想與他好好暢飲一番!”皇帝今夜看起來,當真是心情大好。
皇后謝過了皇恩,下了宴席,卻是在經過方儂身邊的時候,笑着道:“看,剛纔皇上還在誇你懂事呢,這御賜的玉液都還在這邊晾着。”
慕容燁聞言,原本緩和下來的臉色又沉了下去,這皇后倒也真的是膽大,難道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逼迫方儂不成?
誰知道,方儂卻是笑了起來,“皇后教訓得是,是阿儂不懂事了!”
說罷,轉身向着身後手託托盤的太監走了過去,伸出玉手,纖纖握住那放在托盤上的玉杯,這一刻,皇后的臉上才陡然呈現笑意。
可是,下一刻方儂卻是故意將那太監手上端着的托盤一推,太監手上的托盤在這一刻卻是一翻,連同在上面的御賜瓊漿都一併給打翻在地。
“你這該死的奴才,皇上賞賜御酒,竟然被你這麼糟蹋!”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方儂先聲奪人,開口就是痛罵這個手扶托盤的太監。
“奴,奴才冤枉啊……是……”太監沒想到方儂竟然這麼大膽,皇上御賜的東西都敢這對待,更何況,還是在皇帝的面前這麼陷害。
方儂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是背對着皇帝的,故而在皇帝的角度看來,確實是不關方儂的事,可是,在皇后的角度看來,卻是真真切切的,方儂她……是故意的。
反而是慕容燁,忽然有些傻眼了,隨即又是無奈的搖頭笑了起來,這個女人……膽色與計謀都是平等的。
與其暗地裡想着怎麼推脫掉皇帝的這杯御酒,倒不如在皇帝的面前,把這東西打翻,皇后哪怕再這麼咄咄逼人,也已經是覆水難收。
“方儂,你好大膽!”皇后怒斥一聲,對於方儂這麼膽大妄爲的做法,皇后也絕對料想不到,從古至今,誰敢在皇帝的面前這麼作爲?
“阿儂有罪,沒有福氣得到皇上的這杯御酒,讓這奴才毀了皇上的一番恩賜,求皇上降罪!”方儂在皇后的怒斥聲中,忽然跪了下去,明着說自己有罪,卻是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到那太監的身上。
“好好一番宴席,卻讓這不長眼的攪了局,把這奴才拖下去,找個沒人的地方處置了就是!”皇帝原本興趣昂然的,現在因爲這事,語氣也沉重了幾分。
皇后沉默了下去,她知道,再怎麼說也沒用了,毒酒已經撒了,何況方儂推得很乾淨,無論誰不相信,只要皇上相信就行了。
“既然如此,阿儂你就扶本宮回鳳儀殿吧!”既然如此,皇上的手借不了,那麼她也有辦法讓她插翅難逃。
“是!”方儂恭謹的回道,不敢有半絲的怠慢,向皇帝叩首了之後,扶着皇后的手臂緩緩的離席。
這一次,慕容燁在席間,皇帝要和他飲酒,壓根就再沒有藉口跟上去解圍。
而在遠離了宴席之後,皇后卻是再不遮掩自己。“你以爲,你今晚能夠安然的回相府去,哼,你這麼膽大妄爲的臣女,本宮倒是頭一回見?”
“阿儂膽大妄爲,皇后娘娘何嘗不是?”扶着皇后的手臂依舊恭謹,但是方儂說話的語氣卻是也變得不客氣了起來。“敢在皇上賞賜御酒裡下毒,還這麼堂而皇之的逼阿儂喝下的,皇后也算是第一人!”
“本宮哪怕現在送了一具屍體回相府裡,以你無依無靠的資質來說,你覺得皇上會爲此和本宮大動干戈嗎?”皇后甩開了方儂的手,依舊自顧自的朝着鳳儀殿的方向去。
“是不會!”方儂也看得清楚眼前自己的境況,“方儂一沒母家勢力支撐,比不上翎妹妹,二來父親不寄予厚望,哪怕現在逗得皇上開心,可要真是出了事,也不過是死了一隻螻蟻!”
“你倒看得清楚自己的地位!”皇后嘲諷的一笑,“原本方翎是打算當以後新皇的皇后的,現在她因爲你歿了,拿你填命也不爲過!”
“方家現在只剩我一個女兒,你覺得我父親會不出面嗎?”方儂狠下心來,賭上這麼一把,她沒母親一方的勢力可以依靠,但是,最起碼還有父親……
只不過,方儂沒有把握,父親會因爲自己而把立場表明,而得罪皇后嗎?
“方鼎睿沒了方翎,和太子聯姻的工具沒了,他現在不可能因爲你這個無關輕重的人而得罪本宮,得罪太子!”皇后自信得說道,朝廷中黨爭的形勢,她自認比方儂還看得清楚。
前方,鳳儀殿等待迎駕的宮人早就點起了宮燈,站在宮門口處等待着皇后的到來。
“所以說,皇后今晚,是不可能那麼容易放過阿儂的了?”方儂聽到皇后所說的那話,心也不知道爲何沉澱了下來。
“本宮再賜你一杯毒酒,喝完你就回去,安安靜靜的睡上一覺,明天自會有宮裡的人去確認你暴病身亡,也算給你一個善終!”皇后乾脆明着說。
說罷,卻是徑自朝着鳳儀殿內而去。
繞了一圈,終究還是回到這個鳳儀殿。
方儂也隨之踏步進了鳳儀殿,望着這個她熟悉得不能夠再熟悉的宮殿,她忽然只覺得嘲諷,而現在的皇后,則端正的坐在鳳座上,以俯瞰天下的姿態,俯瞰着自己。
“來人,賜酒!”皇后的聲音冷冷的,並着無上的威嚴,目視着這一刻站在殿內的方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