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鼎睿是瞪着方儂倒下去的,氣結於胸,當場昏厥。
戚氏、圭嫂連同着旁邊的奴僕都亂成了一團,哭喊聲,喊救聲,一時間讓人覺得方鼎睿就這麼去了。只有方儂捂住了方瑜的耳朵,將他輕柔的抱在懷裡,這一切都不該讓他看到。
“長姐,是不是因爲我的原因,爹爹纔會氣成這樣?”方瑜從方儂的懷裡掙扎出來,擡頭用那雙期待而恐慌的眼神看着方儂,“他們都說是我害死了母親,現在連父親都被我害死了嗎?”
“胡說,不關瑜兒的事,是壞人害死了你母親。”方儂溫柔的低下頭在方瑜的額上輕輕一吻,再一次將他摟入懷中,再擡眼時,眼中的溫柔消失殆盡,已經變得淡漠十分,“而父親,不會有事的。”
“藥呢?快去找表哥,把藥拿來啊!”戚氏站在一旁乾着急,急急忙忙的指揮着身邊的圭嫂,“還不快去!”
“沒事的,只是舊疾發作。”杜承鈞倒是沒讓人通知,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衆人身後,面無表情,依舊走的緩慢。
到了方鼎睿身旁,搭了脈,從他死水一般的眼中完全看不出任何動靜,只是彎腰抱起方鼎睿,“去把藥拿來。”
消瘦的杜承鈞抱着略顯富態的方鼎睿竟然沒有看出一絲吃力,彷彿手上抱着只是一個不足斤兩的小孩,而他離開之前有意無意的往着方儂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輕揚,臉上露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輕蔑的笑容,看得方儂身上不由起了雞皮疙瘩。
舊疾?藥?還有奇怪的男人?
這一連串的怪異現在在方儂的腦海中結成了謎,這聽起來方鼎睿似乎是有病在身,還一直服用杜承鈞開的藥,可是方鼎睿是在得知戚氏懷孕的時候才知道杜承鈞這個人,也不過就是這兩天而已。
“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害了翎兒不夠還來害老爺,我跟你拼了。”方鼎睿被帶走,戚氏非但沒有追上前去,反而轉身朝着方儂撲上來,一副要撕碎她的模樣。
方儂敏捷的拉着方瑜往身邊一閃,不由的皺了皺眉頭,她討厭思考的時候被打斷,戚氏今天是不會和她善罷甘休,她自然也不會客氣,“芸兒,先帶瑜兒回去,這次要是再丟了,你自己看着辦。”
“我不走,長姐!”方瑜雖然年紀小,也知道方儂是爲了保護自己纔會讓事情變成這樣子的,他現在怎麼能逃走。
“瑜兒聽話,長姐一會就去找你。”方儂對着方瑜的時候眼裡總是多了一份平日看不到的溫柔,“你在這裡,可是會妨礙到長姐的,長姐還有很多話很多事,得和母親當面說說不可呢!”
聽方儂這麼一說,方瑜這才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後怕的看了戚氏一眼,這纔跟着肖芸軒走了。
方儂目光含笑,直到目送方瑜遠去,這才轉過來看着憔悴又兇狠的戚氏,她不想動手的,起碼看在她肚中孩子的份上,她也是失去過孩子的女人,當然理解那種痛苦,但是一切都是她們逼的。
“母親說瑜兒想要撞掉你的孩子,可剛纔阿儂怎麼覺得是母親不想要這個孩子,故意來撞阿儂。”方儂現在一個人反而能夠自由發揮了,“倒時候就準備賴在阿儂身上嗎?”
“就算拼上這個孩子不要,我今天也要和你做個了斷!”戚氏現在的神情纔是真正暴怒之後的滿身恨意。
方儂笑而不語,冷眼看着女瘋子一樣的戚氏,全然沒有了往日光鮮亮麗,高高在上的姿態,這易暴易怒的脾氣恐怕也是孕婦的標誌了。
只是,她的憤怒,卻並非是因爲方鼎睿氣昏了過去,任憑是誰,都能夠一眼看得出來。
“你笑什麼?!”看着方儂不屑的笑容,戚氏不由更加的急躁,在旁邊的圭嫂根本就拉不住她。
方儂伸了個懶腰,這才懶懶的挑眉道,“母親不要弄錯了,你今天還能站在這裡全是託了這孩子的福,拼了這孩子不要,你覺得你還有什麼資格和我叫囂。”
方儂的話逼得戚氏再說不出半句,身體猛然一顫,神情有些憂傷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也莫名的有些空洞,思緒根本就不在方儂的身上,無神的想要逃避什麼。
這模樣讓方儂不禁又懷疑起戚氏方纔接見自己時的怪異神情,而讓她變成這樣的原因,恐怕就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了,莫非……這一胎,有蹊蹺。
“圭嫂,我倦了,扶我去看看老爺。”戚氏的舉動看起來有些慌張,根本無心和方儂糾纏,而且更有些要逃避的意思。
“母親何事這麼慌張?”戚氏越緊張,方儂就越覺得其中有鬼。
“小姐多慮了,夫人有孕在身又受了驚嚇,只是身體不適!”圭嫂見戚氏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不由插了一句,“夫人,我們走。”
看着圭嫂扶着戚氏匆匆離去,這個中的疑問也就更多了,方儂習慣的半眯起眼睛,貓一樣的盯着那兩個匆忙的背影。
夜色朦朧,方府也在溶溶月光下進入了夢鄉,竹蕭苑燈火已滅,只是在落光了葉子的斑駁的竹林間,兩條人影鬼祟的說着什麼,不多一會,其中一個便隱入了夜色之中,沒了蹤影,而另一個則走出竹林。
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容,脫俗靜美,清俊秀麗,只可惜那本該清澈的眼眸中多了幾絲不屬於她的複雜。
方儂嘆了口氣,今夜的月光與那日寒山寺中一樣的美麗,只是月光依舊,這故人卻不再了。
這些天來,慕容旭倒是天天送來請帖,只是都被她拒絕了,而慕容燁呢!
卻是自從寒山寺一事過後,就一直抱以沉默,就連風聲也聽之不到半點,彷彿這個***王爺一下子淡出了自己的視線一般,或者,他也在籌謀着什麼?
方儂想不透,但是唯一一點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倆關係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變化,卻卻變化得再相見的時候,方儂都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他。
“追風。”方儂輕喚了一聲,如果可以,她不想再看到這四個暗衛,他們是慕容燁送的,看到他們會讓她有不該有的錯覺,只可惜,她勢單力薄,依靠的也只有他們了,“探查的結果的怎麼樣?”
“方丞相已經醒了,並無大礙。”追風道。
“一直是杜承鈞在替他看病”方儂接着問道。
“是。”
方儂點了點頭,這其中果然有蹊蹺,“我要的東西呢?”
追風沒有回話,將一包東西交給方儂之後就重新隱入了夜色之中沒了蹤影。
而方儂,將那包東西湊近鼻子旁邊聞了聞,一股濃烈的辛苦味從中傳出,她立刻就嫌棄的拿開了,拎着那包東西也出了竹蕭苑。
不出多時,方儂的身影出現在一家偏僻的藥房之中,將那昏昏欲睡的老掌櫃嚇了一跳,這大半夜的,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出現在他的店裡,不免讓人想到狐仙妖怪一類的東西。
他哆嗦的正想要問句什麼,忽然門口又進來一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之後將門關上了。
“有人跟着嗎?”方儂看了外面一眼。
“沒有。”回答的正是剛纔在竹林間先行離去的香芹,她一回府就聽到這發生的重重大事,爲了配合方儂,避免有人跟蹤,她才先出了方府繞了幾圈,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纔來到了這約好的地點。
香芹辦事是信得過的,方儂也不再懷疑有他,將剛纔追風給她的那袋紗布放在了桌上,順便還放上一錠金子,“林大夫是京中盛傳的大庸醫,上門看病的人應該沒有幾個了吧。”
那老掌櫃本在看見金子時瞬間發亮的眼神在聽完方儂這句話之後,忽然就變的冷漠了,“既然知道,深夜來訪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小店打烊了,恕不接待。”
“林大夫本來也算是京中數一數二的金聖手,藥到病除,絕無分號。只可惜時運不濟,當年收了一筆不該收的錢,救了一個不該救的人,偏偏這個人還是國舅爺下令不準救的人,所以被戚家迫害,淪落到了這個地步,我說的沒錯吧。”方儂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在猜測,而是再肯定不過,彷彿這就是自己親眼看到的一樣。
前世,這個林大夫也是她所信任的,因爲,“只是我覺得,受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順應天理,可沒什麼不對。”
老掌櫃的眼神變的嚇人了,這個女人竟然這麼瞭解他的底細,又是大半夜前來找他,“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來就是爲了想問一句老掌櫃,當年金聖手的這句話還當不當真,只要受人錢財,也必替人消災。”方儂始終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因爲她有把握他會答應。
“哼!”老掌櫃冷哼了一聲,“我連自己的災都消不了,憑什麼替人消災。”
“憑我們都是戚家的對頭,你受我錢財,我替你消災,這比交易不是很合算嗎?”方儂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錠銀子,然後再指了指了旁邊的那包紗布,“我想知道這裡面是什麼藥?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老掌櫃一愣,忽然忍不住的大笑起來,這丫頭和他兜了這麼一大圈,最後竟然只是爲了問他這件事情,如果她什麼都不說,只看在金子的面子上,他本也是會說了,“這對你很重要?”
“很重要,而且老掌櫃你對我更重要。”方儂做事自然不會隨便浪費時間,“還請賜教。”
那老掌櫃也沒再說話,他已經一把年紀了還會怕什麼,他解開紗布,看了一眼紗布中包着的藥渣,隨意的用手指挑了挑,撇了撇嘴,“這倒是好東西。”
“好東西?”方儂有些不明白了。
“生精的好東西,一般絕育許久的人才會用上。”老掌櫃看了一眼方儂,又瞟了一眼她旁邊的香芹,“你們兩個姑娘家,來問這個,倒是稀奇。”
生精?
方儂在腦海中仔細的回想着這兩個詞,再想想戚氏的身孕。
戚氏都已經重新懷孕了,爲何還要再吃這些生精滋補的東西?還是說……
果然這一胎有蹊蹺,那戚氏定是知道,可那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敢問老掌櫃,這藥可有副作用?”方儂接着問道。
“凡是藥三分毒。”老掌櫃點到爲止,也不再多說。
“多謝。”方儂又從袖子中掏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下次再來請教,香芹我們走。”
香芹始終沒有說一句話,跟在方儂身後走出了藥房,她很好奇,方儂雖是鄉下來的,沒有半分鄉里人的氣質就罷了,而且似乎對京中的一切都瞭如指掌,比她這個久住在京中的人還要熟悉,甚至連這一個小藥鋪的老掌櫃的過往都如此熟悉。
她當然不知道,前世的方儂爲了找到這個老掌櫃,花了多少的人力物力,才得以今生如此巧妙的遇見。
“香芹,你回去後,盯死了廚房,一舉一動都不要放過。”方儂相信,只要人活着,必定與廚房有瓜葛,只要盯住了廚房,定能發現什麼。
“是,小姐。”香芹比肖芸軒乾脆利落,最重要的是,只要她認定了主子,便只聽主子的話,不管對錯,前路如何,當年的薄氏是,現在的方儂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