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綺琴聽到此處,緩緩的轉回身來,冷眸凝視着對方,啓脣冰冷道:“七星公子接下來還想說什麼?舊事重提嗎?說我是妖女,留在他身邊,不止會影響他的前途,更會害得他不得善終嗎?”
孫子奕對於她冷戾的語氣,只是依舊淡笑對之:“王妃,你可知,當然如果寒雲不逼你離開,你的下場,便可能落得和鳳歌他們一樣……不得善終?”
鳳歌!柳綺琴在聽到孫子奕提起這個名字時,她身子不禁一顫,冷眸瞬間泛紅,一抹濃烈的恨意,浮現在了她充血的眸中:“你還敢提鳳歌學長?當年如不是因你的一句話,我怎會傷心欲絕的離開京華?我若沒有離開京華,天機子又怎會爲了救我,一路追尋我而去,最終死在了柳睿淵的箭下?而鳳歌學長……他也就不會因爲抵抗柳睿淵他們,而落得個死無全屍,灰飛煙滅的下場了!”
孫子奕被她一步步緊逼靠近,依舊穩如山,站在原地眸光淡淡的望着她:“王妃,那怕世人都譽我爲智者,可我也只是一介凡人。對於生死我縱然可推算到,可卻不可去違反生死定論,逆天改命,助他們躲過註定的死劫。”
“那我呢?你說過,逼我離開便是爲了保我的命!孫子奕,你敢說你沒有私心?你敢說你沒有爲了一己之私,便拋開自己的原則,去逆天改命讓我躲過死劫?”柳綺琴無比的憤怒,在這一刻她所有的冷靜理智,全被心中痛失親友的滔天恨意所淹沒。
孫子奕對上面前女子憤怒的眸子,清冷的脣邊溢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微垂眸,點頭苦笑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有私心。不想看着你死,爲你違逆天道輪迴,只是因爲……我不想她傷心難過。”
“不想?你若是真心愛憐她,又怎會讓她痛苦了整整三年?流離奔波了三年?在血雨腥風裡掙扎了三年!”柳綺琴纖細的素手緊扣住對方的手腕,冷眸血紅的怒瞪着對方,寒聲質問着他:“你說你愛她,可你卻讓她變成了一個雙手染滿血腥,傷心到心碎,心碎到心冷如冰……直到變成一個殺人無數的冷血女子。這,難道就是你對她的愛嗎?”
孫子奕那張清冷的面具,在柳綺琴一句句含怒的話落下後,終於完全破碎,露出他真實的面容,一張佈滿懊悔沉痛的面容:“你說得對!我的確不配愛她,我對她的傷害,縱死……也難贖得她的原諒!”
“死?這個字,在三年前我被無情拋棄後,便一直在我腦海中飄蕩。在那些清除毒火的日子中,我也痛的想要過放棄生命!”柳綺琴緩緩地鬆開了手,望着他眸中的沉痛之色,她轉身步入亭中,背對他傷感道:“死,是那麼的容易!當人想逃避一些痛苦時,都想着以死來解脫!然可當痛深入靈魂後,就算選擇了死,也難以逃脫掉……那些痛了!”
赫連寒雲望着她歷經風霜的滄桑背影,他眸底浮現了一抹深沉的痛色,一雙瀲灩的鳳眸黯然的失去了光澤,晦暗的如濃霧中的幽潭,靜謐中,有着那難以言說的黑暗之痛。
其實,他真的想就此放手了!也許靈巫族的安寧無憂,才真正的適合她吧!
這塵世間的紛擾,她根本就不該摻進來,那隻會讓她更傷更痛!
“說吧!把當年的事,都在今日,一一的說清楚吧!”柳綺琴佇立在欄杆處,夏日的清風中,有着荷香飄來,輕浮動她的面紗,吹乾了她的眼淚,唯留下一雙沉靜後的無波水眸,無悲無喜的望着那片碧葉荷田。
赫連寒雲在孫子奕未開口前,淡淡的開口阻止了他:“七星,別再說了,就當……放過她吧!”
他轉回頭,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一眼,便垂眸掩下眸中的酸楚痛色,白衣翩然的向亭外步去。
“寒雲……”孫子奕在他路過他身邊時,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神情嚴肅且認真的望着他,眸中有着一絲複雜的欲勸又止。他緩緩的鬆開了手,微低頭苦笑輕嘆道:“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
“謝謝你,七星!”赫連寒雲擡眸望着他,眸中除了感謝,還有一抹愧疚的歉意:“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和她。”
孫子奕但笑不語,只不過,那脣畔的淺淡笑意中,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苦澀。他與紅袖本就無緣,那怕沒發生這些事,他們也會因爲別的原因,而無法在一起。
一切皆是命中註定,半點也不由人!
柳綺琴緩緩地轉過身去,望着那相視苦笑的二人,她舉步走了過去,伸手牽起了赫連寒雲的大手,轉身拉着他,將他按坐在亭中的石桌旁鼓凳上:“坐在這裡,不要動,也不要說話!”
赫連寒雲坐在那鼓凳上,仰首望着她淡冷的眉眼,鳳眸中浮現了一絲不捨的留戀之色,慢慢的化作了一抹絕望後的期冀。會嗎?她會選擇原諒他嗎?
呵!他這是在想什麼?明明說好要放手,讓她去過她的無憂日子的。
而今……怎能因爲自己私心的奢望,因爲對她無限的眷戀,而心底動搖的滋生出,要再次不顧一切的留下她,不讓她走的自私想法了呢?
柳綺琴眸光沒有多在他身上流連,她轉過身去,冷眸望着那一襲藍衣清逸的絕塵男子,擡手摘下了臉上的面紗。未施粉黛的清麗面容上,透着一絲蒼白:“看到了嗎?我還是我,無論過了多少年,容貌不曾改變,執着的心,毅然不曾改變!”
孫子奕望着她那張熟悉的面容,他眸中浮現了一絲淺淡的笑意:“王妃依舊是王妃!永遠不畏艱難苦痛,冷靜執着的去尋找那……所謂的真心真相!”
柳綺琴脣角微揚,露出了一絲同感的淡笑:“七星公子也依舊是七星公子!多年未見,你那雙清冷的明眸,依舊可沉靜的洞察人的心思。”
孫子奕與她相視一笑,心中頓時有種包袱放下的輕鬆感,他手中玉蘭扇輕搖動,轉眸望着那片碧葉荷田田,脣角輕勾起一抹回憶的淺笑:“在三年前,鳳星晦暗無光,有隕落之象!紫微帝星光芒大盛,有光射天下之勢。鳳星若不遠離紫微帝星,必會被那一束紫光所打落!所以,當年不是你會剋死寒雲,而是你會因爲寒雲——而隕落!”
柳綺琴轉頭望向那老老實實,十分聽話的坐在那裡的白衣男子,眉心微蹙了下:“你會剋死我?你什麼命格?”
赫連寒雲一副啞言苦笑的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不是我會剋死你,而是你……會因我而死!”
“那不是一樣的嗎?有分別嗎?”柳綺琴淡冷的收回眸光,繼續望着孫子奕,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呃?赫連寒雲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有些委屈的望着她的背影。
孫子奕眸低浮現了一絲淺笑,同情的望了那有苦難言的同窗一眼,便繼續說起了那當年的真相:“有些事情,我雖然早知道,可是卻一直沒能窺探到內裡的玄機。就如同當年王妃有身孕時,我就推算到,小世子將會不滿月便會滑胎。可王妃卻到了生產時,小世子才……才落地夭折。這件事,一直讓我困惑良久,直到……”
“直到什麼?那個孩子……他到底是怎麼會……”柳綺琴眸底再次浮現了激動的淚花,孩子,這是一道深刻靈魂的傷疤,那怕她再世爲人,也依舊無法將這道傷疤,從靈魂上抹去。
孫子奕望着她,眸底有絲不忍道:“凡事靈脈家族,擁有強大逆天靈力的女子,第一個孩子……都無法存活!這是一個遠古的詛咒,是黎民第一任長老,下的一個禁止詛咒。爲的只是讓那些女子無慾無情,一心只爲民族而活,而不可有一絲私心私情。”
柳綺琴聽完孫子奕所說的一切後,她整個人安靜的有些可怕,微垂着眸子,緋脣微啓道:“如果我說,這不是我第一個孩子呢?”
什麼?小世子不是王妃的第一個孩子?孫子奕一向波瀾不驚的清冷麪容上,浮現了一抹疑惑的震驚之色:“王妃,你之前難道還有過……別的孩子?”
柳綺琴轉過身去,低頭對上赫連寒雲同樣震驚的眸子,淡淡的說道:“我的第一個孩子,早隨着我的死而流掉了!我和你生的這個孩子,是我第二個孩子。可他……也許是不同的人的血脈關係吧!每個不同血脈孕育的第一個孩子,都會……不幸夭折!”
孫子奕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可赫連寒雲卻清楚地知道她在說什麼。她說的那個孩子,是她前世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而在今生,她的第一個孩子,便是和他的那個……被他狠心放棄的孩子。
一切真相皆已大白,當年的無情傷害,而今卻成了無奈的保護,不得不捨得沉痛之愛。
三年的愛與恨,最終,終是化作煙雲消散!
原諒與否,在於她,也在於時間!
而對於赫連寒雲而言,只要他的柳兒肯原諒他,那怕等三年,或十年,他也會一直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