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是糟糕,行動失敗。”少女低聲嘀咕着,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拍打着身上的塵土。她似感覺到了什麼,忽然轉頭,看見祁連正饒有興趣地盯着她看,當即雙手叉腰,氣哼哼對着祁連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麼”
祁連卻似乎不懼少女的怒視,雙臂環胸,嘖嘖嘆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少女邊隨口問着,邊擦去剛纔滾動時粘在臉色的土。然而她這一擦,卻將腮上那塊土在臉頰上攤開,看來頗爲滑稽,卻又有一股少女的青春調皮氣息。
祁連搖了搖頭說:“可惜呀,胸太平,臀不翹,少了一股成熟風韻。想要吸引我呀,還得再長几年。”
“你”少女滿額黑線,胸口起伏不平,正要發怒,卻忽見那馬車車窗裡鑽出一個幼小女孩來,那女孩沒有看面前這個猥瑣大叔,也沒有看她,只是對着空氣說道:“祁連,你又亂說話了。”不知怎的,少女的怒氣忽然就壓了下去,沒有爆發出來。而那個被女孩叫做祁連的猥瑣大叔也沒有反駁,只是聳了聳肩,頗溺愛地摸了摸那女孩的頭,嘆了一聲,“你呀”
她只見那女孩頓了一頓,忽然露出個笑靨,又說:“大姐姐,要來車上坐會兒麼”說這話時,女孩仍未看她。她稍微一怔,頓時明白那女孩原來竟是一個盲人,她狠狠瞪了祁連一眼,依言上前鑽進馬車裡去。
祁連將馬車門簾搭在車樑之上,在那車前坐下,轉頭瞧着車裡,卻又見那金髮少女狠狠颳了他一眼,不覺一笑。
“大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呢”雲鶴兒的臉隱藏在陰暗處,聲音細嫩輕柔。
少女眨了眨眼睛,看着身旁這盲人女孩,那柔和的聲音讓她不忍拒絕回答,“我叫艾琳佩因特,你呢”
“我叫雲鶴兒,那位猥瑣大叔叫祁連。”雲鶴兒回答,毫不留情地揭示祁連的本質。祁連伸手指摸了摸鼻子,歪着頭瞧那叫艾琳的少女,看到的又是狠狠的一瞪,像是要把他瞪死。
“原來是東方的遺民呀,我說怎麼都是黑頭髮呢,這樣的髮色很少見的。”艾琳稍微露出驚色,似頗好奇地看着雲鶴兒和祁連的髮絲和麪容。
“那個艾琳姐姐,你怎麼會嗯那個樣子出來呢”雲鶴兒突然問。那雙看不到東西的眼睛眨動間透漏着茫然。艾琳臉色頓時紅了,“你、你、你、你不是看不到麼”
“但我可以聽到呀。”雲鶴兒小臉蛋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卻絲毫沒有在意艾琳提及她的缺陷。
“誒誒誒,鶴兒呀,你多會兒學會的這損人的招數比我還狠呀。”祁連一副大感意外的模樣,鑽進車來在雲鶴兒腦袋上揉了揉,把雲鶴兒一頭黑髮揉的亂糟糟如同鳥巢。
“我哪裡損人啦”雲鶴兒不滿地撅着嘴,擡起胳膊把頭髮理順。
“哦沒損人麼那這位艾琳小姐爲什麼會一臉窘相呢”祁連輕笑着,忽然看向了艾琳,“你說是不是呢,失敗的潛入者”
“哎”雲鶴兒小腦袋微微一歪,對祁連突然變化的語氣很是奇怪。
艾琳臉色頓時一變,剛纔那副尷尬神色霎時間收了起來,冰涼的目光蛇一般盯着祁連,凝重的殺氣從她身上泄漏出來。她猛地出手,那修長白皙的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刀光凜冽的匕首。那匕首劃出一道慘白的流光,朝着祁連頸項之間而去。
祁連不慌不忙,舉臂一格,將匕首來勢阻住,反手去捏艾琳手腕。艾琳忙將手臂一縮,一揉身躥出馬車,落地回身,反射着夕陽光芒的匕首刀刃對着祁連,凝神戒備。
“祁連,祁連,你沒事吧。”雲鶴兒頓時白了小臉,腦袋鑽出車來,問道。
“沒事沒事,那小姑娘受我魅力影響,捨不得下手。”祁連把雲鶴兒按回車裡。雲鶴兒也知自己這時當做什麼,很乖巧地坐回車裡,安安靜靜沒再說話。
艾琳聽見祁連胡言亂語,不由冷哼了一聲,啐道:“呸,流氓”
祁連從馬車裡縮回頭來,摸了把臉頰,就覺手上溼乎乎一片,舉在眼前,那手已然染滿了殷紅的血,他扯着袖子抹了把臉,瞧着艾琳的匕首,眯眼道:“約束元素形成固有模型,延長刀刃長度你手裡那個,是魔術器具吧”
“哼,是又怎樣”艾琳扯起了嘴角,神色間有些得意。
“誒誒,小姑娘,別一臉看見大灰狼的模樣,大叔我不吃你。”祁連將目光從那匕首上收回,笑着擺了擺手,“如果我猜測不錯,你潛入這座魔法塔裡,被扔出來,是爲了見識見識那柄世界規則鑄成之劍吧這樣的話,咱們目標就一樣了。”
二
“你、你怎麼知道”艾琳滿臉吃驚,神色間卻更加戒備,握着匕首的手越發用力,以至於指節發白。
祁連一條腿屈起,腳踩在車前橫板上,一條腿憑空搭拉着來回晃悠,他把胳膊支在那屈起的腿上,手裡不知何時已經拿起了馬鞭,一雙眯起的眼睛盯着艾琳,笑道:“我前知三百年,後曉三百年,你那點事,自然不在話下。”他說這話,車裡雲鶴兒卻不禁“噗哧”笑出聲來。
“哼,大言不慚”艾琳自然不信,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並非大言不慚。”祁連搖了搖頭,“小姑娘,對於一個對這個世界上信息瞭解得很廣博的人來說,識破你的身份,是很容易的。”他轉頭望了望魔法塔,繼續道:“名爲博妮塔的魔法師是最接近法則真相阿嘉麗的人之一,同時,她也是最遠離人的魔法師,在她的魔法塔裡,除了她以外,擁有自我意識可以走動的,就只有實驗品和她的魔偶了。實驗品不會出門接見客人,更不會稱呼魔法師爲導師,所以當時你開門見我們的時候,我以爲你是魔偶,但是魔偶可不會被掃地出門。”
艾琳臉上一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祁連繼續說道:“那麼足夠吸引你這樣一個青春少女鋌而走險,潛入魔法塔的事物,就只有那柄世界規則鑄成之劍了。”
艾琳依舊不語,她腳步錯開,微微壓低了身體,那副姿勢,相比起進攻來,卻更加適合逃跑。
祁連又道:“完全複製了阿嘉麗規則的世界規則鑄成之劍,將會讓人能夠真正地接近阿嘉麗。但是這柄劍也是最近才鑄成的,消息並沒有大範圍傳開,你是怎麼得知的呢而且,最接近阿嘉麗的魔法師所居住的魔法塔,你是如何自行進去的”
艾琳還是沉默,戒備之色不減。
“真是死腦筋。”祁連似很無奈地搖頭嘆息,“已經說過了,我們來這裡,和你的目的是一樣的,所以你不用擔心,回答我的問題,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行動。”
“真、真、真的”艾琳眨了眨眼睛,但臉上卻很明顯地擺着一副不信的神色。
“當然是真的,身爲一名帥氣大叔,我怎麼能騙你”祁連一副“你不識我魅力”的遺憾模樣,轉頭看向馬車裡面,“鶴兒,你來跟她說。”
“嗯。”雲鶴兒應了一聲,把小腦袋從車窗裡伸出來,說道:“艾琳姐姐,我們想要回到東方去,但是東西方之間的屏障,身爲凡人的我們是難以越過的。所以呢,我們唯一的出路呀,就是見到阿嘉麗,請求她的幫助。所以呢,通過世界規則鑄成之劍的途徑,見到阿嘉麗,就是我們的目標啦,和你的目的並不衝突。”
艾琳再次露出驚色,瞧着那雲鶴兒的小臉,她竟無法反駁,只得看向祁連,才道:“東西方的屏障,已經存在千年多了吧,那些東方的遺民也早已試過好多回去東方的方法,但都失敗了,然而他們現在在西方不是生活得很好麼我可不信你們會有這樣不可能實現的執念。”在最初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東西方之間本是沒有屏障的。那時候西方的信仰存在於阿嘉麗,而東方卻有着所謂的“道”,尋找不同真理的人們發生了激烈的碰撞,席捲整個世界的大戰爆發,一切的生命都變得脆弱無比。大量的死亡和規則的運用導致了阿嘉麗和東方“道”的現身,達成了東西方互不干擾的妥協。混合了兩方規則的屏障將兩個世界隔絕開來,而有一部分人,卻永遠留在了異地。東方的西方遺民,西方的東方遺民,總是有着和世界格格不入的疏離感,他們或是沉淪忘卻,或是試圖回到家鄉用盡一切辦法。
雲鶴兒忽然激動起來:“艾琳姐姐,我說的是真的,至於原因、至於原因”她又突然猶豫,牙齒咬着下嘴脣好半晌,最終沒有說下去。
可是艾琳瞧着雲鶴兒這副模樣,不知怎的就有一股衝動,逼迫着她相信那在她看來實在有些荒謬的話。她長吁了口氣,把匕首插回腰間所掛的小刀鞘裡,說道:“好吧好吧,我告訴你們。”她說着跳上了馬車,理也不理祁連,鑽進車裡和雲鶴兒坐在一處,說道:“當初博妮塔魔法師完成鑄劍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並沒有屏蔽氣息,所以在這一帶森林裡的人都能夠察覺到的。我當時正巧在這裡捕殺魔獸,給我的匕首補充魔血,留意到了,出於好奇,便想一探究竟。我拜訪了博妮塔魔法師,她那時十分興奮,把世界規則鑄成之劍展示給我看。可是她太小氣了,只讓我隔着老遠看了僅僅一眼。然而即便是那一眼,那瀰漫着一切規則的神秘氣息也足以把我吸引。於是我離開魔法塔後,就着手準備潛入計劃,我要美美地看一看那柄神奇的劍。”她說着目光鑽出馬車車窗,仰望着那插入雲端的高塔,似乎她那柄所向往的劍,就在雲端之上。
祁連皺了皺眉,沒有插話。
艾琳忽然拍了拍她腰間的匕首,說道:“至於潛入,就是靠它了真實的幻形之刃。這把匕首上所印刻的,並不是魔術,而是接觸了阿嘉麗規則的魔法喲。它可以改變我的形態以及氣息,讓我在別人的眼中,變成我所期望的形態。所以化妝成一個魔偶,是十分容易的。”她說着嘆了口氣,“可惜我一不小心,闖入了實驗室的禁區,就被轟出來了。”
“這樣啊,真是可惜呢。”雲鶴兒跟着艾琳,發出一聲遺憾地嘆息。
“你爲什麼不直接提出近距離欣賞的要求呢據我所知,博妮塔魔法師平時雖然不喜歡和人接觸,但也並不是難溝通的人。”祁連突然說話。
艾琳無奈地搖搖頭:“其他時候,博妮塔魔法師確實很好說話,但是隻要一涉及到世界規則鑄成之劍,她就會變得像刺蝟一樣,她把那柄劍看得十分寶貝,這樣的要求根本得不到她的允許,真是氣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