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四月末,晝焰行同王海萍一起,去了國家公證處公證了一份領養解除協議,至此王海萍作爲阿零的生母獲得了孩子的撫養權,晝焰行同晝零正式解除了養父女關係。
然後,五月的日子,草長鶯飛,那一天天高雲淡,正是嵐山最好的季節,她輕紗半攏如斯清麗,他西服革履俊逸無雙,那一日清晨,一場婚禮,她嫁予他,爲妻。
大宅後院,乳白色的鋼結構搭建成透明的會場,尖頂,寬敞,澄淨得如同一座充滿陽光的玻璃宮殿,柔和的日光淡淡灑落,給會場裡淺綠色的百合花籠上一層淡淡的金,綠葉襯着嬌豔花瓣,隱隱散着清新純淨的味道,會場裡幾方桌椅上白色的絲絨罩子點綴上香水蠟燭純白色的花,看着異常美好。
婚禮凌晨七點開始,小小的一場儀式,只邀請了最親近的人。凌晨時分,賓客已經入場,林放一家坐在後院的樟樹下,兒子林然今年七歲,性格生得不像沈夢謹也不像林放,話很少,沉穩得像小大人一般,前年剛剛出生的女兒林煙今年還不到三歲,是個活潑的個性,只是今天起早了,這時候正蜷在沈夢謹懷裡睡得香。
林放一家便是晝焰行請來的唯一賓客,其餘的都是阿零的好友,嚴景和辛朵已經到了,米傲缺席,楚天騏遲到,李怡然發了視頻過來祝賀,還是當年那個大大咧咧話很多的性子,短短一段視頻只准她講十分鐘,她一半都用來表達了惋惜。
阿零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不能領證,這場婚禮只是一場儀式,親友們都知道阿零最近身體似乎不好,在這樣的年紀,急着辦一場這樣的婚禮,大家心裡都有猜測卻是誰也沒有明說,今日的氣氛中,喜悅又帶着淡淡憂愁。
嚴景是阿零的伴郎,這是當初阿零就承諾下的位置,所以她沒有伴娘~辛朵知道後有些哭笑不得,隨後欣然讓了位,開開心心的婚禮都是祝福,伴郎還是伴娘都一樣,不過到時候她結婚伴娘一定是阿零,這可跑不了。~另一邊,佘青將現場監督交給了夜福,獨自一人上了二樓,此時時間已經快到六點,自家小主子就快醒了,屆時換衣服盤頭髮,還有不少事情忙。
這場婚禮,阿零知曉是在四月,真正開始籌備卻是早在婚期的兩個月之前。巴黎定製的婚紗已經送來了,大膽的純黑長裙,綢緞裹着輕紗,抹胸設計,後背分叉到腰線以下,裙襬流線型,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線,緞面層層墜下,輕紗曼攏,突破傳統,異常美豔。
阿零坐在梳妝鏡前,靜靜看着佘青幫她挽起長髮,時隔一個月,她體內的濁氣似乎又蔓延了一些,靈力的壓制勉強可以淡化臉上的紋路,身上的痕跡卻已是不能完全消下去。佘青輕輕攏起那黑絲一般的長髮,看那婚紗後背裸露的白皙肌膚上露出一小片糾纏紋路,那樣的黑色,原本看着觸目驚心,卻是在深色婚紗的映襯下得到了柔和修飾,反倒帶出了一抹奇異的美感來,佘青微微勾着脣,不禁心嘆,她家殿下做事的確心細,這樣一身婚紗選得實在是別具匠心。
裙子是阿零最愛的樣式,髮飾也是佘青精心準備的,不出一會兒,梳妝鏡上就現出了一個長髮半綰的清麗美人,化上淡淡的妝容,本就秀氣的五官比往常更加精緻,佘青滿意的端詳着自家小主子看了一會兒,用脣刷沾上鮮紅色的脣膏,輕輕抹在了那張淺淺上揚弧度柔和的小嘴上。
門外傳來輕叩,阿零喚了人進來,一身黑色西裝挺括修身,襯得來人愈發俊逸出塵,短短一個小時的儀式,清衡費了不少功夫操控靈力幻化成了原本的樣子,此刻一頭漆黑長髮高高豎起,露出的青雋容顏恍若天人,他有些懶懶的靠在門邊,一手插在褲袋裡一手伸出來給阿零點了個贊。看着他這個樣子阿零彎了彎嘴角,笑着聽他說,新郎不能見新娘子,派他過來看一眼,結果覺得看一眼果真不夠,大嫂今天真心很好看~
阿零被一句大嫂叫得微微臉紅,一邊佘青跟着打趣說難道還有哪天不好看了?清衡聽了笑,笑着說的確是沒有,然後抓緊時間跑走去伺候難搞的新郎去了,這一邊,輕柔的墨色頭紗輕輕卡上髮髻攏上了肩頭,阿零擡眼靜靜望着自己在鏡中的容顏,漂不漂亮其實都是其次,見過清衡之後,就像是突然有了婚禮的實感,她突然開始緊張了…
時鐘點點滴滴敲在心頭,阿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還沒有做好準備就衝上了前線的士兵,心頭明明滿懷着壯志和憧憬,腿腳卻是不爭氣的使不上力。穿着繁複禮服,聽着佘青在耳邊打氣,她有些暈乎乎的走過迴廊,下一個拐彎,忽然腳下的鞋子一滑,整個人華麗麗的一下往前跪去!佘青跟在身後拉裙襬來不及反應,大頭和無顏一慌亂傻乎乎的撞在了一起,摔倒的瞬間阿零傷心的想自己絕對是史上最悲催的新娘了還好不是在人前摔的,下一刻,卻是不期然間一下摔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來人似乎也沒想到能在這種時候居然能把新娘子抱了個滿懷,微微瞪圓了一雙清亮的大眼睛,那個神情又吃驚又好笑:“來,沒有扭到腳吧,能不能站起來?”溫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一雙溫暖的手攙上阿零的手臂把她輕輕拉了起來,阿零倒是沒受傷,只是右腳的鞋子似乎不合腳摔掉了…她驚了一下又很窘迫,連忙擡頭道歉,卻是一眼看見那張俏麗溫柔的容顏,猛然一下僵在了原地。
佘青趕上來扶着自家小主子去旁邊坐,感覺到主子倏然的僵硬,不解擡頭。阿零已是完全呆住了,看着那張臉,看着那微微熟悉的笑容,這張臉她已經十年沒見過了,卻是很多次很多次都出現在過夢中記憶中,讓她始終無法忘懷!死死凝視,阿零張嘴卡了很久,終於喃喃出聲:“…蘇…蘇婭?”
正在俯身撿鞋子的女人留着一頭柔順的短髮,一身正式的工作服,容顏清秀溫婉。她是佘青找來的婚禮策劃師團隊中的一人,佘青沒想到這人主子居然認識,而事實上佘青大頭和無顏都沒有經歷過蘇家還在的那段時日,現場除了阿零之外,沒有人見過她口中的蘇婭。
阿零覺得她是不會認錯這張臉的,她喃喃出口,蘇婭頓了頓擡眼望來,微愣了一刻之後,勾脣笑起來:“新娘子認錯人了吧,我們之前沒有見過哦。”
那輕柔的聲線沒有一絲異樣,溫婉面容上的那抹笑容也很正常,並不像是假的,阿零被佘青扶到走廊上的矮凳上坐下,有些愣愣的看着蘇婭拿着鞋過來,笑着俯下身想要給她穿上,阿零驚了一驚縮腳,連聲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蘇婭卻是一下笑出聲來:“新娘子很緊張是不是?講話聲音都在抖呵呵,沒關係的,不用緊張,婚禮準備得很充分哦,什麼都好好的,我們穿好鞋,慢慢下去,後面所有儀式都是有人指導的,安心去就好。”
她溫柔着說,伸手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個半掌墊好好塞到了鞋子裡,再是笑着執起阿零的腳,幫她好好穿上鞋。那樣的笑容中,阿零愣着看着蘇婭做完這一切,那樣的語氣那樣的神情,她已經完全確定了眼前的女人就是蘇婭了,她原來還活着麼,經歷了蘇家的那場浩劫之後原來殿下並沒有殺掉她麼,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眼睛裡聚上微微水汽,阿零靜靜望着眼前眉目清婉的女人,蘇婭今年也有三十多了,看着卻是一如當年那樣溫柔甜美。她過得好麼?應該是很好的吧,雖然沒有了蘇家的光環,但是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溫和和善意,讓阿零從心底裡覺得愧疚,和欣喜。
當年她年幼,做過的一些事有過的很多想法,都不算成熟,後來,隨着慢慢長大,她重新回憶往昔,打從心底裡發覺,其實當年的蘇婭,是真正關心着她愛護着她的人之一。那樣的感情很單純,甚至沒有夾雜着一點爲了討好殿下刻意爲之的關懷,只是當年她太小,很多感情她都不懂,她對蘇婭她敵意大過善意,甚至表現的那樣直白沒有一點避忌,直到後來漸漸長大了懂得了之後,蘇家卻早已因爲當年的那場浩劫覆滅,她原以爲,已是再也沒有機會說一聲抱歉了…
“對不起。”輕輕的一聲歉意,真摯的說來,蘇婭有些詫異的擡頭,望上的是小小新娘子含着隱隱淚光的小臉。她從外地過來,籌備一場婚禮,新娘子今天是第一次見呢,秀氣漂亮的小姑娘,卻是有些愛哭呵呵,想着,她柔柔笑起來,伸手撫了撫阿零的臉:“不能哭哦,眼妝雖然防水可也不是一點都不會花的,現在哭了一會兒可就不漂亮啦~”
說着,她再是安撫的牽起阿零的手,把之前掉落的捧花放到了她手裡,“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哈,婚禮的時候會緊張那在正常不過啦,想當初我婚禮的時候捧花都被我緊張得捏散了一路走一路掉哈哈,你是沒見我老公當時的表情~”蘇婭邊說邊眨眨眼,她是故意逗她開心想讓她放鬆,“所以沒關係,就算出了什麼狀況,你面對的都是最愛你的人,還有什麼不能包容的對不對?這一天,一定是你一輩子裡最美好最幸福的一天的,相信我好不好?”
溫柔的話語,溫暖的笑意,阿零感受着之間傳來的溫度,感受着蘇婭說起往事來的幸福,心中泛起複雜的情緒,有歉意也有欣慰,她忍住了眼淚,輕輕點頭,只覺,上天能讓她這個時候遇見蘇婭,看着她微笑,聽着她道出幸福,她給她這樣真摯的祝福,這是她收到過的,最美好的禮物。
時鐘輕輕走過七點,落英繽紛的後院會場前,一襲驚豔的裙裝,阿零伸手,輕輕腕上阿福的臂彎,偏頭看着他眼底閃閃的激動淚光,彎着嘴角笑出的那抹笑容裡,也帶着點點晶瑩。
今日,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日,身邊環繞的,都是她最親近最熱愛的親人,她是多麼幸運,在這一日,得到這樣一份救贖,擁有這樣一份堅定。
當那悠揚的婚禮進行曲輕輕響起,會場大門打開,她由如同父親一般的阿福送着,走上那紅毯,目光掠過的,是一張張帶着激動和祝福笑意的容顏,然後,她終是看見了那聖壇邊上,彷彿靜靜立於世界盡頭的那抹身影。淡漠青雋的容顏,水洗一般澄淨的眼,他淺淺揚着嘴角,溫和視線淡淡觸上她的眉眼,那一眼,輕柔,他緩緩向她伸出手,將要接她而去的地方,是那金光籠罩下能帶給她所有溫暖的家,那個輕輕執起她的手,溫柔說愛她的人,他便是,她的永恆。
這一日,世界,充滿愛。
——亡者歸來篇完——
後記:
那一日,在嵐山晝家舉辦的小小婚禮,隱秘,卻仍是透露了風聲,幾日之後媒體掀起渲染大波,大肆報道這一場違背倫理的忘年戀,狗仔隊們再次將嵐山大宅圍得水泄不通的那幾日,卻是沒人察覺,那一處大宅早已人去樓空,他們想要追查的主角,已是去了再也不會受到凡塵干擾的地方。
那一日傍晚,a市一處普通的居民區一幢普通的居民樓內,兩居室的小家庭中,男主人俯身書桌前,剪下最後一份剪報,貼上了那厚厚的資料夾。
剪報上的報道仍舊是關於那場驚世駭俗的父嫁,他選擇了一片措辭最善良的存檔,以符合自己衷心祝福孩子能幸福的情感。
剪報貼上之後,隨手翻來,前一頁上,是一個帶着黑框眼鏡一副學霸模樣的女孩兒,正在教室裡上課的模樣,那張照片怎麼看都是偷拍,男人看着女孩兒秀氣的眉眼卻是笑得自豪,他家小funf果然很爭氣呢,今年直升了c大的博士,將來一定是生物領域的美女專家~
文件再翻過一頁,上頭還是一個可愛的姑娘,濃眉大眼,穿着奇異的服裝,他的小vier啊還是不省心,還在老家做着神婆的工作,不過聽說最近似乎來了一個男孩子挺克她那財迷的性格,呵呵,值得繼續觀望~
至於最後的一個,指尖輕輕翻過書頁,徐飛微微勾起了嘴角,笑容慈愛,書頁上的男孩兒,十*的年紀,黑髮黑瞳,長得高高大大已經很帥氣了。這張照片,還是去年聖誕的時候孩子媽媽從德國寄來給他的,上面的男孩兒,當年的eins,如今叫vincent,十年前被移居海外的華僑夫婦收養,從最開始的不習慣,到如今完全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現在孩子已經越長越好了,聽說去年還談了一個小女朋友。想到這裡,徐飛安心的嘆了口氣,心中寬慰。
徐飛,當年ssrc實驗室研究員,在實驗室被毀之後隱姓埋名離開了組織,十年來一直動用自己的力量暗中關注着當年倖存下來的孩子們,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守護着她們慢慢迴歸正常的生活,慢慢有了自己的人生,看着孩子們脫離了異能的控制成長的越來越好,便是他現在最大的慰藉。
正式想着,身後忽然生出一雙手來一下摟上他的肩頭下了他一跳,徐飛驚得拍着胸口喘氣,扼令身後的人以後絕對不能再做這樣的事,卻是得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迴應,說明明就是他膽子小,嚇了這麼多年了還經不起嚇,太沒用!
徐飛不接受誹謗,跳起來伸手去抓身後的姑娘,被她笑着躲過去,跑了兩步,一下就從緊閉的房門穿了過去到了對面!“不鬧了,馬上吃飯了你收拾好快出來!”屋外傳來女人含着笑意的聲音,聽得徐飛無奈下亦是微微彎起了嘴角,當年異能爲“穿越”的z妹子zwei,在博士發動的那最後一場攻擊之後被他救回了家,他承認自己覬覦妹子已久,覬覦着關心着,最後終於娶回家做了老婆呵呵~
所以啊,其實當年實驗室出來的大家,最幸福的人是他哇~這麼想着,下一刻徐飛笑着,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
漫長一夜,直至天明,那f省偏遠小鎮外的荒涼小山丘上,終於迎來了晝家一行。
一身白衣,神情陰鷙,找到新的寄主的墮神青嵐,已是再次等候了一日一夜。
共同的目的,牽引着仇敵連成一氣,青嵐眼神冰冷的掃過那蜷在他深惡痛絕的男人懷裡睡顏香甜的小姑娘,視線上移,靜靜對上那淡漠金瞳,下一刻揚手,一瞬在空中幻化出一柄神器——乾坤寶鏡。
“這是三千年前,我懷疑靈鳶的第三靈格可能潛伏在鬼域之後,派屬下前去打探,得到的畫面。”青嵐冷冷開口,操控着寶鏡發出幽冷金光,緩緩繪製出一副不甚清晰的畫面來。
畫面當中,遠遠的人海彼端,模糊的一縷白影似坐在黑壓壓的人羣上面的至高出,只能看出那一水冰涼的白衣,和一頭散落至地的銀白長髮。
青嵐回眸,冰涼的眼神望上金光之側那雙同樣冰冷的豎瞳:“透過寶鏡傳遞的靈氣很熟悉,幾乎可以確認,此人就是靈鳶第三靈格化作的實體,而她的身份——”
青嵐勾脣冷笑:“她的身份,乃百鬼之首,歌君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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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忙,着急寫了發了,第三卷完結,明天進入第四卷,之前取名活動最後採用了薇子取的歌君翎,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