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羣蛇出洞

初冬午後,屋外的太陽明豔豔的看着很暖和,真正走在太陽下卻還是會感覺到風中絲絲的涼意,更不用提待在這人氣不旺的屋子裡,女傭拉了拉身上的厚棉衣只覺得不夠暖和,又往點着火的竈臺靠近了一步。

屋子裡的地熱其實燒得很暖,卻不知爲何總叫人覺得暖和不起來,也許就是因爲這家裡如今陰沉沉的氣氛吧,二小姐一家去了歐洲,三少爺一家也不怎麼回來看看,最近老夫人和雲白少爺又都病了,家裡整天整夜的都沒什麼人走動,怎麼可能不覺得冷清呢?

女傭蜷着手靠在竈臺邊,盯着竈上給老夫人熬的藥和給雲白少爺煮的粥發呆,屋外銀灰色的跑車一個拐彎過來停在公館門前,片刻之後門鈴聲響起。

女傭趕忙跑去開門,看見門外的人後吃了一驚,表情隨即轉爲欣喜:“三少爺今天怎麼回來了?我們,我們都沒接到通知啊,家裡什麼準備都沒有…”

晝焰行穿着一身黑衣,外套上沾着屋外的寒意,聞見屋裡濃濃的中藥味他微微皺了下鼻子,淡淡開口:“奶奶在家嗎?”

欸?女傭頓了一下,三少爺不就是因爲老夫人生病了纔回來探望的嗎?想着便是愣了愣,隨即開口:“在的,老夫人這幾天身體不舒服睡着在,不過這個時候該吃藥了也該起來了,我先進去通報一聲收拾收拾,三少爺請稍等片刻。”

女傭連忙給晝焰行端來一杯茶就跑去通報去了,晝焰行沒有動桌上的茶水,而是慢慢踱步到了屋子另一頭的落地窗前,站在那裡往後院望去。

那一日空難他與真正的晝焰行訂立契約,吸收他的靈魂的同時也擁有了他的記憶,如今這入眼的景物均是他熟悉的,這個地方,便是原本的晝焰行生活了二十多年擁有着無數回憶的家。

只是他對於這個地方並沒有什麼感情,有的話,那也估計只能算是厭惡。

披着僞善外皮的親戚,背叛了他的未婚妻,以爲一切均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奶奶,還有貌合神離早就已經私下分居卻在人前表演了十幾年恩愛夫妻的父母。

而這一切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知道一切,卻是,視而不見。

所有人都騙着他,他也騙着所有人,如同臺上一羣賣力演出的小丑,明明表演得是那樣的拙劣,卻是看着臺下演技精湛的觀衆熱淚盈眶鼓掌叫好,背過頭去得意的嘲笑觀衆蠢笨癡傻看不懂他們的僞裝。

晝焰行便是這齣戲唯一的觀衆,也是這齣戲最出色的演員。在好父母面前扮演着溫順乖巧的好兒子,在好親戚面前扮演着名利無求的公子哥,在好戀人面前扮演着溫潤端方的好男友。然後便像是入戲太深,所有的生活都變成了一齣戲,所有的戲都真實得如同成了真正的生活,直至生命到了彌留一刻,他的靈魂竟是一半純淨無暇纖塵不染,一半漆黑混沌污濁不堪,這樣特殊的靈魂,吸引了從地獄深淵而來貪圖着純淨亦是偏愛着污穢的大惡魔。

三年前的一場交匯,靈魂最完美的契合,三年的時光裡晝焰行的靈魂留在他身上的痕跡越來越淡,而這承載着太多虛假和欺騙的所謂家的地方,如今也該到了摧毀殆盡的時候了。

身後傳來女傭恭敬的通報聲,晝焰行轉身回眸,那張即熟悉又陌生的臉望在女傭眼裡,讓她自心底長長嘆了口氣。如今少爺長大了,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與靦腆,越來越沉穩幹練,越來越有擔當,只是,卻亦是越來越冷淡疏離,越來越不像這個家的人了…

——

午後陽光滿溢的臥室裡,晝老夫人嚴如輕靠着軟墊坐在牀頭,久不見日光的膚色顯得有些蒼白。

晝焰行推門而入,一襲黑衣,黑髮墨瞳,那抹深色驀然闖入視野,竟是讓多日看慣了淺色的晝老夫人覺得有些扎眼。

他這個孫兒,自幼被她教得乖乖的,從來都是穿一些淺淡柔和的顏色,眉眼間也從來都是溫順乖巧的,卻是不知爲何在三年前的那場空難之後整個人都變了,冷硬了線條,淡漠了神色,整個人天天裹在一身漆黑的衣物裡眼神冷冷的叫人辨不出心中所想,越來越難以掌控,越來越惹人生厭,也越來越像他那從草根之初奮鬥上來卻敢給她蒙羞的爺爺了。

門口,那淡淡望來的視線裡帶着她最不喜的傲睨,那清冷薄脣若有似無勾起的淡笑更是讓她無比厭惡!未經她的允許,他便這樣自說自話走了進來坐到了牀對面的沙發上,那般隨意而慵懶的姿態,那舉手投足之間隱隱散發出的侵略氣息,讓她在被褥之下攥緊了手心,氣得咬緊了牙關!

長在高門貴第的名媛閨秀,管理世家大族的當家祖母,她拼了一輩子,守了一輩子,她怎麼能允許自己被年輕一代擠出權力中心?!犧牲了所謂的愛情,容忍了她所痛恨之人,她將晝家將普天推上權力頂峰,她怎麼可能輕易將自己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家業拱手讓人?!晝家需要一個有能力的當家人,那也必須是在她死了之後!普天需要一個有才幹的管理者,那管理的權限也必須是緊緊拽在她的手中!

可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是感覺到了力不從心?普天集團早已唯晝焰行馬首是瞻,那些股東和職工們,早已不像原先那樣對她畢恭畢敬;她養了多年的狗兒們,如今各自離散成了自顧不暇的一盤散沙,再也對晝焰行構成不了任何威脅;而最後,她唯一一個做了主的,他的婚姻,到頭來卻是什麼好處都沒有得到,哪怕是蘇家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得到!

如今,她病了,就像是所有小門小戶得了病之後無人問津的老太太,更加沒有人把她當成一回事了,那今日,她這個自以爲可以隻手遮天不再需要她的好孫子來找她,又是爲了什麼?!

呵,一定是爲了蘇家的婚約吧,身爲父母雙亡的遺孤,如果屆時婚禮沒有她這個當家祖母來主持大局,晝家就沒人了吧!這麼多年她苦心經營積累了不少人脈,聯姻之後同蘇家之間合作周旋,他晝焰行也不得不借助嚴家的勢力和她手頭的關係吧!所以他這是來求和的麼?說些好話然後和她討論下婚禮的流程,希望等她好轉一些之後再次約見蘇婭的父母?對,一定就是這樣!

想到這裡,晝老夫人的表情漸漸放鬆下來,原本有些昏黃失神的眼珠裡也漸漸恢復了以往的精明算計。嘴角牽扯出一抹冷冷笑意,晝老夫人輕笑了一聲,暗諷着開口道:“怎麼了?怎麼今天這麼有空想起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了?只是可惜了,如今我這把老骨頭臥病在牀什麼都不方便打理,如果是關於婚禮的事,就不用來找我老太婆商量了。”

晝老夫人的如意算盤打得非常好,她吃定了晝焰行是爲了婚禮一事有求於她,便先給出一個下馬威表示自己冷淡的態度,以期他爲了達到目的放低了姿態去求她,這樣的小心思望進對面那雙淡淡看來的墨瞳裡,竟是惹得晝焰行有些想笑起來。

薄脣輕勾彎出一抹清淺笑意,他索性更加慵懶了神態,微微後仰長腿交疊起來,偏頭淡淡笑道:“奶奶身體不好婚禮的事情自是不勞奶奶費心,其實孫兒今天來也沒什麼事要商量,只是有一事要知會奶奶一聲,同蘇家之間的聯姻孫兒打算就此作罷,不會再有什麼婚禮需要奶奶操心了~”

晝老夫人聽得一瞬愣住,本來想好的幾番冷淡說辭全部卡在喉頭沒了用武之地。倏然瞪圓了一雙老眼,晝老夫人望上對面晝焰行那淺淺帶着戲謔的墨瞳,妄圖從裡面分辨出事情的真假。

“呵,解除婚約?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怎麼,奶奶不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你就要用解除婚約這樣的荒唐事來威脅奶奶麼?!簡直是…”

晝老夫人怒氣衝衝的話還沒來及說完就被晝焰行冷冷打斷了,輕轉着指間的戒指,他笑得寡淡:“奶奶無需用自己的主觀臆斷來揣測孫兒的意圖,沒有什麼威脅,也不是以退爲進,解除婚約就是解除婚約,沒什麼深層次的意思了。”

這一次晝老夫人終於徹底僵住了,膛目結舌的牀上愣了半晌,突然從身後抽出一個枕頭狠狠朝着晝焰行砸去!

“你這個混賬!不孝子孫!解除婚約?你爲什麼要解除婚約?!安家一次,蘇家一次,以後還有哪家的姑娘肯和我們晝家結親?!當初你是怎麼答應蘇婭的父母的?晝家礦上百分之三十的收益說送就送,那可是白紙黑字簽了合同的!如今婚約沒了,你聘禮預備如何?這麼多錢,你難道打算白送給蘇家不成?!”

晝焰行垂眸望了望那因體力不足飛了一般就掉到了地上的枕頭,再是淡淡擡眼對上晝老夫人氣得漲紅的臉,半晌等到老夫人的怒吼全部發泄完了,才輕笑開口:“看來奶奶的確是操心的多,每日每夜這麼多心思怎麼可能不生病?~奶奶且先安心休養着,蘇家的事孫兒自會處理,奶奶即便操心也是做不了什麼主的,何不乾脆放寬了心什麼都別管了,享享清福就好~”

一句做不了主,竟是被對方如此輕描淡寫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晝老夫人張張嘴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半晌竟是嗆住了喉嚨,劇烈咳嗽起來。

晝老夫人咳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晝焰行這邊卻是連走近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微微勾脣他站起身來,轉身欲走,卻被晝老夫人啞着嗓音勉強叫住:“…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呵,爲什麼?因爲…我就是想這麼做?”晝焰行微微一頓似是思考了片刻,淡淡回眸:“掌握絕對權力的人,就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並不需要有理有據,也無需符合自己最大的利益,但凡開心就好,不是麼?~這麼一說,我原以爲費盡心力才爬到權力頂點的奶奶一定是深有體會的呢,卻不想,似乎不是?”

“如果不是,那奶奶您費勁心力害死爺爺,又苦心經營多年養了那麼一羣永遠都養不熟的狗的目的,究竟是爲了什麼啊~”

——

那一日的午後,昏睡了整整一夜的晝雲白在牀上醒來,望了望窗外明媚的陽光,揉了揉有些餓痛了的肚子,起牀下了樓。

小廚房裡白米粥熬得正香,晝雲白徑直走到廚房準備盛碗粥喝,突然發覺太奶奶的中藥還小火燉在竈上,疑惑着開口叫來了女傭:“太奶奶今天的藥怎麼還沒吃?已經過了時間了。”

“是的,是因爲剛纔三少爺來了,老夫人就說先見過了三少爺再吃藥,現在兩人正在老夫人房裡談話呢,我也就不敢進去打擾了。”女傭微微垂眼解釋道,絕口不提自己方纔偷偷聽了兩句感覺老夫人和三少爺在吵架的話。

“咦,我三叔過來了?”晝雲白聞言愣了愣,臉上隨即露出了有些欣喜又有些擔心的複雜情緒。

三叔已經快半年沒有來過晝公館了,最近和太奶奶的關係也非常緊張,今天過來探望太奶奶,是不是說明關係有所緩和了?…那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能趁着機會跟三叔說上話,把關係再拉近一點,會不會以後都可以直接開口勸三叔和姑姑一家和好了呢?

心裡帶着美好的憧憬,晝雲白緩步到了太奶奶的臥室門前,聽了一會兒裡面不算清晰的人聲,突然聽見太奶奶很重的咳了起來,他連忙伸手握上門把準備進去,卻突然聽見門裡傳來了三叔冷冷的聲音——

——如果不是,那奶奶你費勁心力害死爺爺,又苦心經營多年養了那麼一羣永遠都養不熟的狗的目的,究竟,是爲了什麼?

冷冷一番話落,杵在門口的晝雲白保持着開門的姿勢,一瞬呆住了…

臥室之內,聽見這一番質問的晝老夫人同樣呆住了,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反駁:“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否認麼?呵,奶奶,當年您調查那場空難的內幕時,也是像這樣故意忽略掉了好些細節,以至於最後都查不出來那場事故其實並非意外,而是同你那養子和養女有關麼?自以爲控制得很好的狗兒們,竟是暗中密謀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這樣的作繭自縛一定很難以承受吧,所以只能故意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是麼?反正這個家的人,最擅長的就是粉飾太平自欺欺人了~”

冷冷一番話說完,想到那些真正的晝焰行還活着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收集的揭露家裡一樁又一樁醜聞的秘密檔案,晝焰行已是懶得再跟瀕臨崩潰的老夫人廢話。大步走到臥室門邊,晝焰行一把打開房門,卻是一眼看見衣着單薄的晝雲白正臉色蒼白的跌坐在臥室門口的地板上,看着他的眼神明顯驚恐。

晝焰行懶得再管這個被真相嚇傻了的孩子,跨過他徑直離開,晝雲白一臉呆滯的坐在臥室門外,直到女傭聽見老夫人劇烈的咳嗽聲慌忙跑進去查看,晝雲白仍舊是那副癡傻的模樣,彷彿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了感應。

晝公館二樓,無聲打量着這出鬧劇的晝耀天動作閒適的帶起大大的耳麥,一時間清晰傳入耳朵的對話,便是那臥室之中晝焰行和晝老夫人秘密談話的全部內容。

——

當天下午四點,北豫小學準時放學,學校附近的馬路車水馬龍,停滿了擁擠卻井然有序的接送孩子的車輛。

離開小學門口一段距離的地方,路邊停了一輛白色的麪包車,車上所有的窗玻璃都貼上了窗紙,裡頭做了五六個身穿白衣的年輕男子,正目不轉睛的注視着校門的方向。

副駕駛座上,一個年約*歲男孩子裹着厚厚的披風倚在座位上,纖長的睫毛在窗外淡淡透入的陽光中帶上了淺淺的褐色,久不見陽光的肌膚白得甚至有些透明。此刻,男孩兒正微微偏頭從車窗望出去,看着一個個年紀同他相仿的孩子們穿着純白校服揹着書包從學校出來,那微微發紅洋溢着健康活力的臉色,那三五成羣和朋友們嬉戲打鬧的樂趣,都是他所沒有的。

便是這樣淡淡的望着,下一刻卻又是一連串劇烈的咳嗽,咳得他一下蜷起身子,彷彿要把整個內臟都咳出來了一般。車上幾乎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就像是這咳嗽會傳染一樣,不適合出門就不要出來,病成這樣簡直是拖我們後腿,不知是誰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另一頭百里清澤冷冷往後望了一眼,從保溫杯裡倒出熱水遞給弟弟,伸手撫上他的背給他順氣:“容笙怎麼樣,好些了麼?”

百里容笙原本蒼白的臉色咳得有些微紅,微微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點點頭,再次偏頭望向了窗外。

青州百里家,自喻乃萬年之前由降世神明所創建,自此之後遵循神諭,以渡化擁有仙根之人爲己任,行事至今。而此次百里門的人之所以不遠千里來到這a市,便是因爲早些時日雲遊在外的五師叔傳回消息,說在a市發現了擁有金色靈魄的幼兒。此後,百里門便是派人鎖定了孩子的身份,調查了孩子的一切情況,今日他們等在此處便是爲了觀察帶走孩子的最佳時機——這所謂的幫助擁有仙根之人渡化成仙,在百里容笙看來,只是不顧他人的意願強行將人帶走進行所謂的儀式,其實和綁架犯的所作所爲無異。

但是整個百里門,卻是抱着膨脹的虛榮心自以爲是的犯罪了多年…望着那一個個從校門裡出來臉上洋溢着天真笑容的孩子們,百里容笙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這一次,那腐朽不堪早就不應該再繼續存在的教規,又將害得哪個孩子生生同父母分離。

正是這麼想着,突然一輛銀灰色的跑車從身邊急速掠過,一個剎車停進了前方不遠處的車位,百里容笙的注意力被跑車吸引,回頭凝視了一刻,當看見那從跑車之上下來的黑衣男子時,神色一頓,眸中帶上了一抹深意。

——

陳希希從校門口出來,一眼看見那停在路口的黑色奔馳時,眸中閃過一絲感動的情緒,小跑着到了車前,乖巧開口:“李叔您來了,我還以爲今天雲白少爺不來上學,您不會來接我了呢。”

望着身前那笑容一瞬靦腆眼睛裡卻是帶着欣喜的小姑娘,晝公館的司機老李憨厚一笑:“每天都過來接送的我也搞習慣了,哪能雲白少爺不在就突然讓你自己坐車回去啊,這麼冷的天你說是吧,快些上車吧~”老李笑着給陳希希打開車門,心裡卻感嘆着幸好自己今天出門辦事想到順道來接一下這小丫頭,不然她這麼明顯是等着他來接呢,如果他沒出現,肯定要被丫頭給記恨上了!

陳希希笑着應了一聲,拿下書包放到後座,剛準備坐進去,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幾聲喧鬧,好奇着擡眼望去。

今天順道過來接孩子的並不只是晝公館的司機老李一人,剛剛從晝公館打擊完晝老夫人出來的晝焰行掐着時間點也順道停在了北豫小學門口,看着越來越多的小朋友從校門裡涌出來,晝焰行猶豫了片刻,還是下了車。

這是晝焰行第一次在北豫小學的放學高峰期出現在學校門口,騷包的銀灰色跑車停在馬路對面,晝焰行下車走到學校門口,微微蹙眉看着從校門裡涌出來的如同潮水一般的小朋友,再是隱隱感受着周圍環射而來的視線,雖然看着面不改色,其實已經有了戴墨鏡裝瞎子的衝動…

不過好在如此尷尬的處境並沒有持續太久,不出一會兒他就在那一羣白乎乎的如同小羊羣一樣的娃娃堆裡發現了他家那隻又肥又呆的小白羊~小羊阿零正笑眯眯的拉着身邊的辛朵說話,一個轉頭一下和他的視線對上,稍稍呆了一呆,小臉上瞬間綻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撒開小短腿就飛奔了過來~

望着那小太陽一般的笑容,晝焰行也淡淡勾脣笑了笑,待到孩子跑近了他彎腰下去一把把人抱了起來,對上近處那雙閃着無限激動加興奮的大眼睛,他突然覺得自己今天來接人的決定還是挺英明的~

晝焰行的出現引起了周圍不少人的關注,許多之前在雜誌上看到過晝家大少抱奶娃的照片的人如今直擊現場真人秀,紛紛表示這個衝擊還是挺震撼的——晝家大少啊,鑽石男神啊,那果然已經是有孩子的人了啊,這一次終於有些實感了…

除了杵在校門口默默打量的家長們和圍觀羣衆,不少經過阿零身邊的小朋友也都好奇得擡起頭打量着阿零傳說中的爸爸,然後或靦腆或開朗的跟阿零說再見,兩人在校門站了一小會兒就有七八個小朋友過來打招呼,晝焰行望上娃娃紅撲撲的小臉,挑眉輕笑起來:“嘖,沒想到在學校還挺受歡迎的啊,居然認識這麼多人?~”

唔——,阿零微微抿脣輕應了一聲,拉着圍巾起來擋住半張小臉表示自己很不好意思,晝焰行樂了,逗着孩子玩了一會兒,低頭望向站在一邊乖乖等待的辛朵:“辛朵也一起吧,先送你回去。”

辛朵本來是等着想跟阿零說聲再見就去坐車的,接到邀請之後愣了愣,隨即不好意思的笑笑,點頭答應了下來。

晝焰行抱着娃娃轉身,領着辛朵一起朝馬路對面走去。整個過程之中,那停在稍遠處的白色麪包車內,所有人的湊到了車子一側的窗前,聚精會神的打量着走近的三人。

“就是那個小姑娘麼,短頭髮個子矮一點的那個?看來還是件棘手的事呢,小丫頭貌似家裡還有點背景?”名叫百里言明的男子眉頭輕蹙,沉聲開口。

“是不好辦,之前我和言初已經調查過了,師叔遇上的那個女孩兒是a市很有名的那個晝家的養女,剛剛那個男的就是她的養父,現任普天集團董事長,是個公衆人物——你們單看他來學校接個孩子都能引起這麼大的轟動就知道了,到時候如果孩子失蹤了,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另一頭負責事先勘查的百里言玉淡淡接話道。

“那怎麼辦?難不成直接放棄?”有人開始打退堂鼓了。

“不行,絕對不能放棄。這樣年紀的孩子擁有金色靈魄很難得,是渡化的最合適人選,錯過了這一個下一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上了,一定不能放棄。”麪包車前座,百里清澤微微轉過身,嚴肅開口。

“但是師兄啊,不是我們不想行動啊,問題人家是公衆人物啊,而且無論是家裡還是學校防守都很嚴密,如果我們硬是動手到時候引得警方全力介入,會被當成人販子抓起來的!”坐在最後一排的小師弟百里言初苦着小臉,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要行動也不是不行,但是師兄你必須提出一個萬全的方案來啊,不然我可不想冒這個險!”

百里清澤聽了師弟的抱怨,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微微偏頭看了一眼身側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自剛纔起就一直盯着窗外沉默不語的百里容笙,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容笙,對於這次的行動,你有什麼看法?”

百里容笙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晝焰行和兩個孩子,直到三人上了跑車,車子發動開走之後,他才淡淡回眸,輕聲開口道:“這次的行動很難辦。”

一句話落,車上所有人都嗤之以鼻,還有人大大咧咧直接說了出口,大家都知道很難辦,還用你說?!一片鄙視聲中,只有百里清澤微微嚴肅了神色,追問了一句:“可是看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了?”

嗯,半晌,百里容笙才微微點頭道:“那個孩子,身上除了有金色靈魄之外,還有很多渾濁之氣,應是常年吞噬妖靈所致;這個孩子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不是人。”

淡淡一番話落,車上所有人都噤了聲,有人沉思,有人不屑,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再次聚焦到了那不遠處停在路口紅燈前的跑車上——不是人?那難道還是妖怪不成?若是這樣,這次的任務豈非更加難辦了?!

學校門口,不少人亦是望着那銀灰色的跑車開出了視野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目光,陳希希墊了墊腳尖,直到那跑車在路口一個拐彎再也看不見了,才神色淡淡的坐回到了車裡,輕輕嘆了口氣,又微微彎起嘴角來…

這個世上,原來真的有很多事都是不公平的呢…比如說出身,比如說運氣。晝雪盈就是因爲出身在晝家,才擁有了那麼多她得不到的東西;而晝零,她明明跟她一樣沒有一個好的出身,卻是因爲運氣好遇上了個“好爸爸”,如今你看,被這麼多人羨慕着寵愛着,一下就從灰姑娘變成真公主了…

…那麼…她呢?

沒有晝雪盈的好出身,也沒有晝零的好運氣,那她擁有的又是什麼呢?也許如今晝雪盈的離開,對於她來說就是那個她所能獲得的最好的時機了,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把握,全心投入,爲自己爭取到能夠爭取的一切才行!

——

當晚,跑車開回嵐山大宅,遠遠的阿零還沒進屋,大頭就憑藉着自己超凡的感應力察覺到阿零已經回來了,立馬擺出一個無比憂傷的姿勢坐到了牀腳,低着頭抱着膝蓋,就等着阿零上來之後大裝可憐然後狠狠的告佘青一狀!結果卻是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阿零上來…

回到家後的小阿零受到了佘青的熱烈歡迎,那小小的歡迎儀式用阿零的話來說就像是過節一樣~總之傻傻的小丫頭還沒搞清楚爲什麼不是她來歡迎青青就已經被拉着隨波逐流玩了起來,又唱又跳一番玩樂之後,佘青宣佈開飯,阿零這纔想起來沒有看見大頭,提起小書包上了二樓。

爲了營造出悲涼的氣氛,大頭特地沒有點燈,結果沒想到阿零老半天都沒有上來,他一個人坐在黑暗中聽着樓下的歡聲笑語,反倒真的生出了不少悲涼的情緒,等到阿零回到房間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氣得不想說話了。

只是大頭對着她一直都是這樣,要麼惡聲惡氣,要麼冷冷淡淡,傻傻的小阿零完全沒有發現今天的大頭有什麼異樣…

“大頭我跟你說哦,今天我回來啊,是殿下去的學校接我的哦~而且青青啊,還給我開了一個歡迎會,好好玩呀!我今天沒吃飯就回來了所以要下去吃飯哦,你要不要一起去?”阿零把小書包放在椅子上,脫了校服外套換上居家服,回頭問道。

大頭在牀腳等了至少足足半個小時,結果等到阿零上來,她居然張口閉口提得都是別人的事,她難道就沒有看出來他的臉腫了嗎?!大頭從震驚,到委屈,從委屈,到氣憤,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會爲了阿零那傻丫頭不關心他而傷心,居然連狀都不想告了…

阿零觀察了大頭一會兒,又問了他幾句還是沒得到迴應,只覺得大頭就是變相表示他不想去了,於是只好悻悻的跑到了門邊:“那大頭,我就先下去吃飯了哦?”

無表情,擡眼,不說話。

“那我真的去了哦…你一個人沒關係吧?”

沉默,不動,沒反應。

“好吧,那我就去了,吃完飯還要寫作業呢,大頭拜拜~”娃娃點點頭朝着大頭揮了揮手,然後關上房門就走了。

黑暗之中,呆呆坐在牀腳保持着凝望動作的大頭僵了又僵,片刻之後雙手抱頭無限抓狂!

居然!就這麼走了?!

居然!就這麼扔下受傷的他獨自一人,下去和大家開開心心的吃飯了?!

大頭生氣,憤怒,覺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背叛!只是在這些情緒之外,他同事還感覺到了深深的不安和恐慌…

難道真的跟那個蛇妖說的一樣,小阿零一旦有了別人在身邊,就不會太在乎他了?

那如果他表現的不好,如果阿零最後覺得他沒有用了,真的會不要他?

想到自己這幾天瘋狂的表現,再想到如果沒了阿零的庇護自己將面臨的境地,這一晚,自從成爲侍靈之後,大頭第一次明確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危機感…

——

當晚,回到晝公館的陳希希也感受到了完全不同於她今早離開家時的氣氛,只是那轉變不是好的,老夫人一下就病重了,晝雲白也不知受了什麼打擊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陳希希回家之後看着兩頭亂竄手忙腳亂的下人們,微微尋思了一刻,問奶奶拿了晝雲白房間的鑰匙,獨自上了樓。

感冒纔剛剛好轉的晝雲白今天遭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此刻低燒又慢慢發了起來,裹着被子整個人蜷在牆角,看着無比呆滯。

陳希希開門進去的時候,晝雲白就是這個樣子傻傻坐着,陳希希伸手到書桌上點亮了檯燈,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房間的一個角落,讓一直再出神的晝雲白微微回過了神來。

陳希希走到牀邊坐下來,伸手撫上晝雲白裹着的被子:“雲白少爺你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晝雲白聞言,過了好一會兒才偏頭望向陳希希在的方向,愣了半天張了張嘴都說不出話來,眼看着,竟是要掉眼淚了的模樣。

陳希希連忙安慰道:“好了,沒關係的,不想說我們就不說,等你病好了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也行!現在雪盈小姐不在,希希久有責任照顧好雲白少爺,少爺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哦!”

晝雲白和晝雪盈自幼一起長大,兩人的感情非常好。陳希希覺得,如果要爭取到在這個家更好的地位,首先就要在各方面都取代掉晝雪盈,而代替晝雪盈成爲晝雲白可以一起玩樂和聊天的對象,則是陳希希已經努力了好一段時間的目標。

自從晝雪盈走了之後,孤單的晝雲白就和陳希希變得親密了一些,再加上陳希希經常在晝雲白麪前說一些晝雪盈的好話,並表示支持晝雲白讓兩家人和好的願望,兩人便是在陳希希的可以努力下有了越來越多的共同語言,如今看着這個自己唯一可以傾述的對象,晝雲白猶豫再三,終於把今天在書房門外聽到的話告訴了陳希希。

陳希希聽後也有些驚訝,肚子裡一邊消化着這些信息,一邊在面上做出懷疑的態度來:“雲白少爺,希希覺得你三叔的話,也不見得十分可信哦…畢竟你三叔在那場空難裡失去了父母,偏執一點也是有可能的,說不定那幕後主使什麼的只是他主觀臆想出來的哦,老夫人不是也沒承認麼?”

陳希希三言兩語就說出了晝雲白最想聽的話,晝雲白聽後有些猶豫:“真的麼?真的只是三叔他自己憑空想出來的?但是,但是他又有什麼理由要那麼做?”

“這個希希就也不知道了哦…”陳希希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考慮問題,片刻之後給出了早已設計好的答案:“你三叔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的理由我也不太清楚,只不過啊,如果他有確鑿的證據,爲什麼不送去警察局呢?如果沒有確鑿證據,那所有的事情都是主觀的假設哦,是不成立的…”

陳希希的一番話更是打消了晝雲白的一些疑慮,他現在已經開始順着她的思路來理解整件事了:“對的,三叔說的那些話,也許只是他的猜想,因爲他不能接受那場意外,所以非要想出個幕後黑手來心裡才能安定。但是,但是他又沒有證據,所以其實什麼都不能證明,太奶奶也沒有承認,所以這整件事情很有可能都是假的!”

“是啊,是很有可能呢。”陳希希附和着說道,臉上掛着弧度正好的溫柔笑意,心裡卻想着就讓晝雲白這麼去理解吧,只有這樣他才能更加認可和他站在同一條戰線的她呢~

晝雲白看着陳希希臉上溫和的笑容,緊張的心情終於一點一點放鬆了下來,微微朝陳希希擠出了一個笑容:“希希謝謝你,今天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的開導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沒關係的,不用謝~”陳希希伸手撫上晝雲白裹着被子的肩膀,溫柔笑道:“我們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說這些感謝的話,以後還有什麼心事雲白少爺你都可以跟希希來說的,希希是永遠站在你這一邊的,不用擔心。”

晝雲白聞言擡頭,望着陳希希那雙透着真摯關懷的眼睛,無比感激的點了點頭,然後微微俯身,把頭靠到了陳希希的肩膀上。

陳希希任由晝雲白靠着,伸手在他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輕拍,知道晝雲白抵不住低燒和睏意再次睡了過去,陳希希扶着晝雲白躺下,給他蓋好被子,望着那張眉目終於舒展開來的睡眼,淺淺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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