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摩帶蘇寒在冰天雪地中穿行,千里之外就是他的族地。
這裡族人並不多,但俱驍勇,一些頭髮花白的老人仍老當益壯,扛着千斤重的獵物,渾若無物。
遠處有幾個山壁上的石洞,可看到嫋嫋的道韻從洞中散入天地間,其中盤坐着老修士,境界已經超凡。
蘇寒曾贈給禹摩一株續命藥,替他一個壽元快盡的玄叔祖續命,這是極大的恩情,族人對蘇寒很熱情,亦與荒人一樣豪爽,他們架起了一人多高的大火堆,將整隻獵物烤的金黃。
“我不知你尋龍蓮爲救何人,但我會盡力助你。”禹摩坐在火邊道:“等下,我引你去見幾位玄叔祖。”
酒香撲鼻,篝火熊熊,在嚴寒的北國,這真的是一種享受,但蘇寒無心,將一切都淡忘,不知酒滋味。
不久之後,禹摩引蘇寒來到遠處山壁下一個最大的石洞中,裡面盤坐着幾個老修士,他們都將老朽,已經不理世事,全力在衝擊更高的境界,只有這樣,纔可繼續活在世間。
“雙子湖多年未現了,那裡是絕地。”一個老修士名禹典,是禹摩的玄叔祖,昔年曾隨人去過雙子湖。
“無妨,我只求找到雙子湖。”
“無人能從雙子湖活着走出,這並非一句妄言,我親眼目睹過。”
禹典老人講述起一些往事,那是百年前了,一批中土的修士來到北寒,亦是爲了傳說中雙子湖內逆天的龍蓮而來。
這批人足足百多名,其中有三人,俱是當時真極最頂尖的絕強強者。
“三名次聖啊。”禹典老人嘆息道:“一名次聖就可坐鎮一方,三名次聖聯手,上天入地,他們帶領百多高手,來尋龍蓮。”
傳說中的雙子湖,就在茫茫的冰天雪地中,它很難尋找,時隱時現,外人不知詳情,空走十年都不會有獲。禹典老人與一名大教的強者有些舊情,受其所託,爲他們帶路。
“我當時很是爲難,我族有前人的遺訓,雙子湖爲凶地,詭異無常,族中的後輩不許擅入雙子湖。”禹典老人道:“我禁不住舊友的懇求,只答應全力替他們尋找雙子湖的入口。”
他們在雪地中足足等了將近二十天,隱沒的雙子湖,終於出現,三名強者都很興奮,罕世的龍蓮,世間不知還有幾株,這是逆天的神物,超越一切。
他們準備的很充分,帶有道兵,三名次聖聯手,協同百餘名修士,這是一股極強的力量,可應付一切危急的局面。
他們進入了雙子湖,只留禹典老人在外,他在雙子湖外等候了一個月。
“百餘名修士,連同三名次聖,進入雙子湖,如同一滴水匯入了汪洋,沒有一點聲息,就這樣消失了。”禹典老人搖頭:“未能有一人活着走出。”
“前後不知道有多少人曾進入過雙子湖,只爲了傳說中的逆天龍蓮。”另一個老人插嘴道:“但沒有一人能全身而退。”
這是一方詭異的靈地,沒有人可以活着離開,雙子湖中的一切,都是謎,不知危險來自何處,亦不知這些人都是如何死去的。
“若有可能,最好尋一些其它的神藥來代替龍蓮。”禹摩勸道:“我可與你一起到四處找找。”
蘇寒默默的搖頭,無比珍貴的生命源液都無用,龍蓮,是最後一絲希望。
“求族老引路,我要前往雙子湖。”
“那裡真的很危險,你的前途遠大,何必冒這樣的風險。”禹摩再次相勸。
無人能懂蘇寒的心,當一個純潔無暇的女子,爲挽救自己而香消玉殞,那種痛,印在骨髓中。即便前路就是死亡,他亦不會有半步退縮。
蘇寒很固執,禹摩與幾位老修士都在搖頭,但最終禹典老人答應替他引路。
第二日,族中的人沒入了周圍的林海中,狩獵採藥,禹典老人帶蘇寒上路,繼續向北。
“將這個帶上。”禹摩遞出自己的大鐵盾:“這是道兵,防禦力很強。”
蘇寒輕輕推回大鐵盾,三名次聖,無數強者都死在雙子湖,其中不知有什麼兇險,若能安然離開,有沒有鐵盾都是一樣。
禹典老人帶蘇寒向北奔走了萬里,林海已經到盡頭,天地完全被冰雪覆蓋了,一望無際的銀白色,彷彿延伸到了天邊。
他們在一片冰雕般的雪山羣前停下,禹典老人有些唏噓,百年前,那一批強大的修士就從此處進入雪山,等到了雙子湖出現的那一刻,但全部葬身在其中,無一生還。
兩人來到了雪山羣的最深處,三座高聳入雲的大雪山,分立三方,如同三尊頂天立地的巨人,在此守護雙子湖。
“雙子湖若會出現,一定就在這裡,別無他法,只能靜靜的等。”
漫天都是飄飛的大雪,他們在此處盤坐下來,大雪將兩人淹沒了,象兩尊冰雕矗立在雪中。
“年輕人,爲何如此固執?”禹典老人摸出一個酒壺,遞給蘇寒。
一口烈酒下肚,身軀外的雪都融了,蘇寒眺望着雪中的雪山羣。
這雪,白的如一片霜,就象沐雪兒常年所穿的一襲白衣。蘇寒的雙眼又不知不覺溢出了淚光,眼神亦隨之迷離。
“你是一個好人,上天一定會庇佑你……”
“你可將小谷當做你的家……”
“我那裡都不去,留在古剎,祈佛佑你平安,期望將來有一天,遠行的大師歸來,他們會說,人族此代的聖王,名叫蘇寒……”
咯嘣……
蘇寒手中的酒壺碎了,眼前飄飛的大雪中,彷彿有沐雪兒的身影在飛舞,她依然純美如精靈,象天地間一切美好真善的化身,在雪中飛着,飛着,灑下一朵朵潔白的花。
“雪兒……”
大雪飄落不停,就像那一片無盡的花海,又象一隻只飛舞的蝶。蘇寒慢慢伸手,接住一片飄下的雪花,雪花仍在飄動,似乎化蝶想要飛出他的手心。
“浩浩怨,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竭,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爲蝴蝶……”
雪無盡,天地飄白,似在泣,似在怨。
他們默默的等,象兩塊石頭,茫茫的雪山,除了呼嘯的風,飛舞的雪,彷彿再也沒有其它。
“無人可以摸索到雙子湖出現的規律。”禹摩老人望着前方,道:“或許明日,它就會出現,或許一月,或許一年……”
大約十日之後,被大雪完全覆蓋的山間,猛然有一道銀白的光,急速在周圍遊弋,彷彿有一條銀白的長龍,在雪中蜿蜒。
“雙子湖出現了!”禹典老人猛然立身而起。
銀白的光,在雪中分外的耀眼,象一條沒有邊際的銀帶,將山間全部環繞了起來,銀光射向四方,茫茫雪中,淡淡被勾勒出一片山崖環圍的谷地。
“這就是雙子湖!”禹典老人回頭對蘇寒說道:“雙子湖一現,會留存一月,一月之後,它會消失。”
“多謝。”
蘇寒緩緩起身,無聲的踩着齊腰的雪,一步一步走向前方如海市蜃樓一般的幻境中。周圍都是銀光,將他的身影映在了雪中。
禹典老人望着蘇寒的背影,心中始終無法明瞭,究竟是什麼,讓這個英武沉默的年輕修士如此執着。
銀光勾勒出虛無的山,獨立在這片冰雪的世界中,蘇寒沒入了無窮無盡的銀光間,他的身形彷彿也隨之被銀光虛化了。
前方,扭曲的時光與空間中,有一道山間的入口,彷彿一腳踏入其中,就會與世間完全隔離。
雙子湖中,究竟有什麼,無人可知,這是一片絕地,傳聞有逆天龍蓮,人卻無法逆天,進入雙子湖中的人,均無聲無息的消失,就像一朵朵水花,沒入了洶涌的汪洋。
蘇寒沒有一刻遲疑,他的腳步無比堅定,如無數修士踏上了皇途,走上一條不歸的路。
他沒入了銀光,沒入了那一道扭曲且飄渺的入口,進入了沒有任何生命可以生還的雙子湖。
轟!
眼前白茫茫的世界,在一瞬間就消失了,風聲,雪花,蕩然無存。
驟然,蘇寒感到一種玄異的力量,在周圍瀰漫,他翻滾的氣血被這股力量無情的壓了下來,道行亦隨之被壓制,彷彿一柄割裂諸天的神刀,被套上了厚重的刀鞘。
道行與法力完全消失了,連御空都不能。身修的秘術全部無用,連兩部起源母經彷彿亦停止了運轉,心中世界中的混沌消散,光明與黑暗無存。
轟!
一具青銅甲,披在蘇寒身軀外,這是無上的聖甲,被混沌光劈碎,以天工神水修復,銅甲複合爲整體,但一部分道痕磨滅。
一切神性都被壓制,魔域龍槍中的龍魂彷彿都無聲無息,化爲了凡槍。
沒有風聲與冰雪,踏入那道入口,彷彿脫離了嚴冬,走入了暖春。前方,有一片碧波盪漾的湖泊,清澈的水,泛起一絲絲波瀾。
就在這一刻,蘇寒的目光凝固了,這一片湖泊只有方圓千丈,小湖的中心,一株金黃的龍蓮,正隨風輕輕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