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隨時都會死去,他嘴中不住的流着血沫,雙眼中有祈求的目光。
“你說!”蘇寒亦無力挽救無生,元神碎了,聖人都不可挽回。
“讓他們活下去!”無生艱難的伸手,將兩名伏在自己懷中的幼童輕輕推到蘇寒面前:“我答應過他們的父母,要讓他們活下去。我將死了,卻不肯失信於人。小妖皇,你是信人,答應我,讓他們活下去!”
兩名魔族的幼童,只有四五歲大,這是一對龍鳳胎,俱都冰雪可愛,他們還未有遮蓋魔族特性的修爲,兩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中,閃爍着紫色的雙瞳。
魔族亦遭到了仙臨人的攻伐,無生全力守護族人,他護着兩名幼童逃出,自己渾身受創,即將身死,卻未讓兩名幼童受到傷害。
昔年的無生,狂妄且驕橫,但此刻,他無疑是偉大的,在命懸一線的時候,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信守承諾,要讓族人活下去。
“我答應你!”蘇寒握住無生的手,一字一頓道:“只要我活着,他們就會活着!”
“甚好,甚好……”無生的目光完全暗淡了,他的生機消失,生命終止,卻仍有一股不滅的執念,在四周的虛空內迴響:“殺我魔族族人者,我必以聖魔燈滅之……”
“無生叔叔,無生叔叔……”兩個小紫瞳伏在無生的身軀上,放聲大哭。
此刻,狗頭道士從遠方衝回,他滅殺了所有仙臨修士,奪回了聖魔燈。
一座高山下,千百年都無人跡了,這裡清靜悠然,未被戰火侵襲。山腳下,有一片竹林,有一汪清泉。
蘇寒將無生安葬在此處,亦將聖魔燈輕輕放入他的墳塋中。竹林婆娑,清泉淙淙,黃土下掩埋了英魂。
無生並非魔族最頂尖的年輕修士,但他亦有足夠的資本,可成爲火種,遠渡到玄黃,躲避大劫。
他未這麼做,放棄了逃生的機會。魔族的火種遷徙,但留在真極的族人,亦需要人守護。
明知必死,卻義無反顧,這非愚,非鈍,而是一種無畏的精神,是一個古老種族沿襲千萬年,歷經無盡風雨滄桑而不絕不滅的根本。
兩個小紫瞳眼睛已經哭腫了,他們很小,對於征戰,對於殺戮,對於這個世間,仍是懵懂的。但他們知道,自己的生命,就是黃土下那個已經死去的修士所挽救。
小紫瞳重重跪在墳頭,泣不成聲。蘇寒站在一旁,心頭更加沉重。
“只要我活着,就會讓你們活下去……”
他不會辜負無生臨死前的囑託,但廣博的真極土地上,這種慘劇時時刻刻都在上演,他救得了兩個小紫瞳,能夠救得了所有水深火熱之中的真極人嗎?
蘇寒他們離開了,沿中土南部進入東極,如今,東極是五洲內人煙最爲稠密的地方,無數東遷的真極人都匯聚在這裡,亦有仙臨人的鐵蹄踐踏到了此處。
“叔叔,我們要到那裡去?”
“到一個沒有戰火與殺戮的地方去……”
蘇寒不欲久留,他想要儘快將諸聖的聖骨送到聖人的後輩子孫手中。沿東極最後尋找一次,若無五衰道人的下落,他將立即離開。
整片東極,聚集了真極十之六七的人口,他們從四方而來,本想深入東海,在浩瀚的海洋中尋得一方落腳之地,但琉球古朝在沿海大肆驅趕想要入海的真極人,亦有東海妖族在興風作浪。無奈的真極人被迫重新退回了東極,迎接他們的,是仙臨人的殺伐和奴役。
許多古教和古城都陷落了,無數真極人被廢去了修爲,驅趕到玉脈和礦山中不分晝夜的勞作。沿途,蘇寒曾數次出手,將玉脈外監工的仙臨人滅殺,解脫真極人。但次數多了,他深深感覺無力,仙臨人是殺不絕的,他們有強大的底蘊,想要真正的解救所有真極人,就要將仙臨人徹底斬滅。
東極北部,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城中,擠滿了來自各地的真極人。這裡亦不是淨土,在強大的壓迫下,古城城主無奈的妥協,不日內,就有仙臨人來接管古城。
古城之外,聚集了很多修士,幾名仙臨古教的弟子游歷到此,他們強行召來不少真極修士,要在此對戰切磋。
真極人已經完全絕望了,所謂的對戰切磋,只是一句空談。數年間,仙臨的年輕弟子不知多少次逼迫真極同輩人出手對戰,這些古教的弟子外出,皆有聖人暗中守護,他們勝出,會將與之對戰的真極修士殘殺,他們落敗,會有聖人出手擊殺獲勝的真極修士。
“真極人,誰出來應戰?”一名仙臨修士負手站立在無數真極修士面前,他有一種強大的自信和優越感,此人年紀並不大,但已經步入了次聖境的巔峰,正在四處行走,磨礪己身,沉澱積累,衝擊聖境。
在場的真極修士無人應答,這種對戰很不公平,勝或敗,皆要身死。
“一顆浩大的生命星辰上,難道連一個血性之人都沒有嗎?真的令我很失望。”仙臨修士露出一絲淡然的蔑笑:“要你們自己說,似你們這樣低等且懦弱的種族,還有必要存在於這個世間嗎?”
“將他們全部殺掉,拿去肥田,或許還能令靈藥生長的旺盛一些。”
“這也就是這些低等種族唯一的用處了。”
仙臨修士不多,真極修士百倍千倍於他們,但誰敢反駁,這些仙臨修士皆來自一方古教,周圍一定有聖人暗中守護。
“既然無人敢於應戰,那就集體在此學三聲犬吠,若學的象,今日就放過你們。”
“萬犬齊吠,聲勢想必還很壯觀,快叫!”
“欺人太甚了!”人羣中,一名真極修士血氣方剛,被人如此欺壓到了頭上,尊嚴盡失,他忍耐不住,不顧同伴暗中阻攔,硬從人羣擠出。
“哦?”仙臨修士仍然負手,他塌着眼皮,漫不經心掃視擠出人羣的真極修士:“你敢來應戰?”
“有何不敢!”
“與我對戰,勝了,你可離去,敗了,將要被處死!”
“橫豎都是死,我不怕!”真極修士怒目而視:“我願站着死,不願跪着生!”
“那就如你所願!”
仙臨修士幾乎已經是真極如今最頂尖的修爲了,除去那些苟且偷生的古教宿老,同輩之中,有幾人可與其爭鋒?臨危不懼的真極修士性情剛烈,但他的修爲不及對手,大戰開始不久,真極修士完全落在了下風。
“若你的修爲與你的嘴巴一樣硬,還勉強有與我一戰之力。”仙臨修士舉重若輕,彷彿有一股宗師巨匠風範,他輕鬆將真極修士完全壓制住。
蘇寒隱匿在虛空中,他幾次想要出手,都生生忍住了。不管怎麼說,戰團中的兩人是在一對一的公平對決。
轟!
仙臨修士身有法則光,亦有似是而非的聖威垂落,他擡手將真極修士打的連連翻滾。這名真極修士很倔強,既然從人羣中挺身而出,他就抱着必死之心。將生死完全置之度外的人,是真正無畏的人,他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立起來,擦去嘴角和臉龐的血跡,與仙臨修士鏖戰。
“看你還有一分骨氣,在此認輸,磕三個頭,我饒你一命。”
“做夢!”真極修士吐出一口血沫。
“敬酒不吃吃罰酒!”
雙方實力懸殊很大,其實勝負早分,仙臨修士想要在如此衆多的真極人面前,折辱對手,但這名真極修士一身鐵骨,寧死不屈。
嘭!
仙臨修士一隻手負在身後,一隻手凌空壓下,將真極修士重重拍倒。
“認輸!”
“做夢!”
嘭!
這不知是真極修士第幾次倒下,他身上的骨骼最少斷裂了十幾根,又無聖術,來不及修復傷處,就被重重擊倒。
“認輸!跪下磕頭!”
“做夢!”
真極修士的倔強,引出仙臨修士的殺意,他目光更加凜冽,一步上前,將對方拍的口吐鮮血,隨後腳掌如天,重重從上方踩落下來。
真極修士的半張臉都被踩入了泥土中,雙耳可清晰聽到自己臉頰骨骼斷裂的聲音,但他沒有任何屈服的意思,依然咬牙切齒,吐出嘴中的血水和泥土。
“做夢!”
“你這是在找死!在挑戰我的耐性!一隻螻蟻,給臉不要臉!”
仙臨修士亦年輕氣盛,他腳下加力,慢慢將真極修士的頭顱一點點踩碎。
蘇寒目光一寒,他伸出手掌,就要從虛空內探出。
“放開他!我與你一戰!”
此時,真極修士的人羣中,有一道低沉的聲音傳出,一名龍精虎猛的修士大步走向前方。
蘇寒將要探出的手掌隨之收回,他注視眼前這名不畏強暴的真極修士。
“你要應戰?很好。”仙臨修士冷冷一笑:“待我將這名戰敗者處死,就迎接你的挑戰。”
“放開他!”
這名真極修士並不善言,他邁動腳步,彷彿暗合着大地的脈搏,亦牽引出一縷道的力量。
轟!
這名真極修士雙目深邃如大淵,他揹負着一柄巨刃,一步上前,身軀中有不凡的氣息衝出,頓時將仙臨修士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