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星河內,蘇寒身軀彷彿融入了星空,與大道相合,一條條法則隱約纏繞在他身外,光影波動,象一座不朽的豐碑。
戰鬥完全平息,兩名仙臨聖人橫死,狗頭道士在宇宙中飛成了一道煙,去追趕被蘇寒砸飛的聖兵。妖瞳懸浮在蘇寒對面,他的目光再次波瀾不驚,既不爲蘇寒進入聖境而感到意外,亦不爲自己落後而感到沮喪。
這是一個很有心志的人,從不因爲自己的體質而驕傲和張狂,三十年隱姓埋名,只問大道,每一步都走的堅信而且紮實,妖瞳若入聖境,亦將是一名強大的聖人。
“隨我去一個陌生的星域吧。”蘇寒緩緩散發波動:“那裡沒有徵戰,適合修行。真極已經淪陷,臥薪嚐膽是最好的去路。”
“真極,還有我無數的族人。”妖瞳輕輕搖頭。
蘇寒沉默了片刻,緩緩道:“無生死了。”
他將無生死去時的種種講述出來,魔族與妖族乃死敵,無生昔日與妖瞳戰的天翻地覆。黑暗大劫降臨,兩族被迫休戰。他們種族不同,但無生與妖瞳皆心懷母族,他們不願看到族人被殺戮欺凌。
“陪族人同死容易,但這改變不了什麼。”蘇寒道:“唯一正確的路,就是臥薪嚐膽,挽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真極人。”
狗頭道士呲牙咧嘴的飛了回來,兩尊聖器皆被尋到了,但聖器本體上有裂痕,是被蘇寒以肉身一拳轟出的。超強體質,鬥戰法訣,二者合一,可產生令人驚悚的力量。
他們從此處動身,趕往了遙遠的玄黃。這是一條漫長的路,狗頭道士全力催動八角罐,在無數空間節點中穿梭,將路程縮短了一些。
土黃色的玄黃星,漸漸出現在了眼前,對狗頭道士與妖瞳來說,這是一片極爲陌生的星域。蘇寒看到那片土黃色的星雲,如水的思緒微微浮動。
三十多年前,他來到這顆龐大的生命星辰,那時的蘇寒,尚且弱小,他在此處結識了司空大聖。三十年過去,昔日的小修士成爲聖人,彷彿世間的滄海桑田,風雲變幻。
他們進入了厚重的氣層,踏上玄黃的土地。當年的路,蘇寒仍記得,他先來到玲瓏山,見到玲瓏。這尊威震玄黃的大聖已經完全摒棄了世事,她不與外界接觸,不參與玄黃的一切事物,孤獨的坐守山門。
“真極怎樣?”
“很不好。”蘇寒的語氣沉重,他道:“司空大聖等人,皆戰死了。”
“司空隕落了!”玲瓏手指一顫,顯得有些不可思議,以司空的手段,即便不能挽救真極,但獨自脫身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隕落了,真極已經沒有聖人。”
“隕落了,司空隕落了,黃巢亦隕落了,嘯月的同輩人,皆都故去。”玲瓏將手掌縮回衣袖中,她面龐上那抹哀傷與憂愁更重,似在感嘆,又似在惋惜:“若嘯月仍在,誰敢侵佔真極,誰敢冒犯皇威……”
蘇寒一時無語,他不想褒貶前人,但司空大聖與嘯月妖皇,顯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司空一死爲社稷,爲萬生,他淡泊半生,心中始終存留大義,不愧大聖者這三個字的評價,英明永入青史。
嘯月妖皇亦是不世的人中龍鳳,但他太過自私,爲了仙道,爲了重生,留不滅皇咒,扼殺了所有聖人,破碎了天道,讓真極的道統斷層兩千多年之久。
這是可怕的斷接,兩千多年,世間會發生多少奇蹟?昔年的老聖人們,或許會衝擊皇道,真極若有皇在,黑暗大劫擡手可平,十個仙臨祖星都不敢貿然進犯。
但玲瓏的心中,始終惦念那個高大,沉默,心比天高的真極妖族皇者。一縷情埋在心田,管他是萬世英雄,還是禍國的梟雄,女子,就是如此簡單。
蘇寒問明瞭真極火種們的聚集地,他從玲瓏山離去。幾年前遷徙到玄黃的真極火種,由玲瓏出面,爲他們劃出了一塊廣博的地域。蘇寒來到此處不久,就遇到了真極幾名古教中的弟子。
“小妖皇!”
幾人驚喜交集,這是真極的子民,雖然遷徙到了星域的另一端,但每日惦念最多的,就是自己的故土,自己的親人。
“小妖皇,你剛從真極歸來嗎?”有人焦急的問道:“真極現在如何?我們的師尊和山門都還好嗎?”
他們的眼中充滿熱切的渴望,又有隱隱的憂慮,唯恐從蘇寒嘴中得到令人絕望的消息。
“遷徙到此的真極修士都在何處?請將他們全部喚來。”
幾名修士面面相覷,不知蘇寒其意,但他們仍然照辦,親自將消息散播出去。
對真極修士來說,有關故土的消息重於一切,消息傳開的同一時間,所有聚集在玄黃的真極人立即趕來。
數日之後,老瘸子,不死道人,小白,荒正,紀傲臣,還有許多從真極遷徙到此的修士,全部趕到。不知不覺中,他們與蘇寒已經一別數年。
很多人將蘇寒圍住了,七嘴八舌的詢問,一瞬間,蘇寒猛然有些恐慌,心神都紊亂。他帶來了噩耗,帶來了真極聖人全部戰死,故土淪陷的噩耗,一旦說出,會讓這些遠離故土的真極修士接受不了。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逃避沒有任何用處。蘇寒沉默了片刻,他鄭重捧出一隻玉匣。在人祖古城外戰死的真極聖人,都粉身碎骨,無法尋到遺體,這一匣子碎骨,全部混雜在一起,已經分不清原主。
“強敵已經攻陷真極。”蘇寒手捧玉匣,沉聲道:“我們的聖人爲替真極護道,全部戰死了!”
“什麼!”
這消息如同無數道天雷,頓時將在場所有人劈的魂飛魄散,他們瞠目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諸聖的遺骨,我帶回玄黃。”
現場頓時死寂,過了許久,紀傲臣與顏衝率先衝出人羣,在玉匣前噗通跪倒,放聲大哭。繼而,那些聖人的後輩和子孫,皆踉蹌上前,向玉匣跪拜,痛哭流涕。
相見的歡愉完全被哭聲衝散,沒有人能承受住這種打擊,故土沒有了,聖人沒有了,只餘他們這些人,孤獨的漂流在陌生的星域。
“我們殺回真極!”
“殺回真極,要替師祖復仇!”
“此刻回去,只是送死!”蘇寒斷然道:“留在玄黃,苦修大道,纔有一絲復仇的希望!”
衆人的哀傷無法消逝,許久之後,一些人提議要建一座聖陵,將諸聖的遺骨暫時安葬。
蘇寒將真極的現狀如實講述,衆人憤怒且憂慮,仙臨太強大了,有次皇和多尊大聖,而遠遷到玄黃的這些真極火種,大多是年輕一輩的修士,連一尊聖人都沒有。
“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替死去的聖人們復仇!”有人很不甘,明知不是對手,卻恨不得立即殺回真極。
“我必要證道!滅殺所有手染聖人鮮血的大敵!”
一匣碎裂的聖骨,由紀傲臣捧在手中,有些人怒火沖天,有些人仍在輕輕抽泣。衆人皆感到了無盡的孤苦,他們身在異鄉,只能尋回先輩殘缺的幾塊聖骨。
蘇寒的心神漸漸平穩,他望向老瘸子,隨後,將老聖魂留下的殺生劍鄭重遞去。
“祖師……”老瘸子淚流滿面,顫巍巍接過了這柄昔年殺盡天下的殺生劍,老聖魂逝去,殺生劍的劍芒彷彿也黯淡了許多。
不死道人,小白,嶽童,張狂,陳忠等人都圍了過來,魔姬,陸萱,荒月,亦在不遠處。真極淪陷了,變成一個悲苦的世界,唯一讓蘇寒覺得慶幸的,就是這些故人仍在。
“你們都還好嗎?”
“都好……”小白,嶽童等人連連點頭。
他們簡短的交談了幾句,片刻後,蘇寒的目光掃過人羣,卻未發現駝叔的身影。
“駝叔爲何未來?”
“這個……”小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駝叔他……這個這個……駝叔……”
蘇寒的心思是何等細密,小白一向口舌如簧,此刻卻滿頭汗水,支支吾吾,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駝叔在何處?”蘇寒一把捏住小白的肩膀。
“寒哥,這個……”小白的目光閃爍,不敢正視蘇寒,他仍在支吾,臉上的汗水如同瀑布一般。
“說!”蘇寒的心頭猛然籠罩一層厚重的陰雲,駝叔看他長大,視如自己的子侄,若知蘇寒從真極歸來,絕不可能有不來的道理。
“不要問他了。”
此刻,不死道人大步上前,他的臉龐陰沉,看了蘇寒一眼,扭頭就走:“要見他,隨我來。”
不死道人一言不發,他帶蘇寒徒步前行,向東走了四五百里,這裡是一片清靈之地,青山綠水,風景如畫。一片翠綠的竹林旁,有幾個不大的院落。
竹林的另一端,一座孤墳孤零零的隱現在黃土間。土墳沒有墓碑,四周的雜草都被拔掉了,墳前有人剛剛祭奠過,擺着供品。
“看吧。”不死道人在墳前駐足,慢慢轉身,手指孤墳,道:“他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