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山路上的幾千名神域人,已是真極大陸上爲數不多的神域修士其中一部分,他們的強者皆被仙臨人滅殺,這些年休養生息,人口稍稍繁衍,但並未誕生出大聖境的強者,面對蘇寒,諸多神域人陡然乏力。
“今日我要斬神域蠻部!替父母雪仇!”嶽童在半空大喝,他雙目浸滿淚光。自幼失去父母雙親的血海深仇,他一刻都未忘記。
除了沉默,蘇寒再也不知該做些什麼,有太丘所留祖訓,他不想這僅存的神域人全部滅族,卻又不能阻攔嶽童。
“小妖皇步入大聖境!將要絞殺我們!”有神域修士渾身瑟瑟發抖,幾十年前神域全盛時,有無天與乃摩林坐鎮五洲,那時的蘇寒已經無所畏懼轉戰天下,有少年皇者風姿,如今他跨入了超凡的大聖境,誰人能與爭鋒!
“神域將絕了!這是我們的死敵!”另有神域修士悲嗆的仰天大吼,前後幾十年中,死在蘇寒手下的神域修士不知幾千幾萬,此刻在南疆腹地遭遇,他們逃脫不了被滅絕的厄運。
“我要殺了你們!”
嶽童驟然出手,他持聖兵從天穹一斬而下,下方的神域修士中亦有一尊聖人騰空,以一件殘缺的聖兵擋住嶽童。山路上一片神域的老幼婦孺驚恐的倒退,聖兵爭鋒,垂落的聖威將延綿的山路壓塌。
“不要抵抗!”
一個神域老修士拄着柺杖大聲呵斥出手抵擋嶽童的神域聖人。這名神域老修士鬚髮皆已經掉光了,他老邁不堪,乃是神域遭遇大劫後僅存的一名老祭祀,雖然修爲遠不如當年的無天與乃摩林,但在族中有崇高的地位。
在神域蠻部衆人心目中,本部的祭祀乃是與上天最爲契合的人,代表着天道和天意,無人敢違抗祭祀的指令。這名神域聖人即刻拋下了手中殘缺的聖兵。
唰!
嶽童卻毫無阻滯,他在一片紛亂的聖威中轟然再次斬來,飽含怒火的一斬將神域聖人劈爲兩半,血肉橫飛。
轟!
神域聖人的殘軀落入了後方的人羣中,引來一陣驚呼,神域老祭祀緩步上前,站在人羣最前方,他目視着眼前的蘇寒與嶽童小白。
嶽童極度憤怒下的一斬將神域聖人重創,人羣中有人扶起本族的聖人,一些年輕修士亦憤怒了,他們衝到前方,大聲喝道:“小妖皇!仙臨人滅絕了我們的祖地,亦佔據了你們的祖地!你們不去格殺仙臨人,在我們頭上逞威嗎!”
“仙臨人該殺!你們亦該殺!”嶽童緊緊握住手中聖兵,一步步走向前方驚恐的神域人羣:“我的父母,皆慘死在你們手中!”
“上輩人做虐,理應接受任何懲罰。”神域的老祭祀一步上前,他遙遙攔住嶽童,手中的木杖顫抖着指向人羣最後方的一羣神域後裔:“他們的父輩祖輩造下殺孽,但他們的手上沒有沾染真極人的血,他們的心還是乾淨的。”
人羣最後方皆是神域躲入真極之後繁衍的後代,年長者不過二十餘歲,年幼者僅有幾歲,他們在天道融合的真極大陸長大,面孔上的死灰色已經完全褪去了。
“他們沒有任何過錯,請放過他們!給神域留下一點血脈,讓他們長大,去殺仙臨人!”老祭祀緩緩收回木杖:“我們這些人,皆可去死!”
一些神域修士已知今日將死,他們跪地不起,那些年幼的神域後裔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但這種肅殺而悲嗆的氣氛卻浸入了他們的心,不少幼童開始嚎哭。
“凡年在五十之上者,今日皆死!”神域老祭祀用乞求的目光望着蘇寒三人:“放過那些年幼的孩子!放過他們!他們沒有過錯,沒有殺人!”
神域的人羣開始**了,一個又一個成年的神域人,默然走出人羣,走向前方,他們站立在老祭祀身後,拋下手中的兵器。這一切皆出無奈,他們非常清楚,面前的蘇寒乃宇宙最強體質而證道爲大聖的蓋代強者,一人就可將在場所有人全部滅殺的乾乾淨淨。這些成年的神域人要以命換命,保全他們的後代。
肅殺的氣息在不斷的蔓延,延綿的人羣中聲息皆無,只有孩童的哭泣聲和兵器落地的鏗鏘聲。一些神域的幼童懵懂無知,卻可感覺到眼前的肅殺,他們緊緊拉住親人的衣襟,不肯放他們離去。
“阿姆,不要丟下我……”
這些孩童的父母長輩猛然閉上雙眼,狠心將自己的衣襟撕碎,繼而大步走向前方,他們一列一列站立在老祭祀身後。
“放過我們的兒孫!我們任由你殺!”一個粗壯的神域修士撕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
“孩子是無罪的,放過他們……”神域的婦孺皆跪地大哭。
神域老祭祀緩緩舉起手中的木杖,他的身軀四肢皆在顫抖。
唰!
老祭祀手中的木杖斷然落下,身後一排神域修士幾乎同時自爆了元神,他們的身軀仍在,一顆頭顱卻隨着湮滅的元神而爆裂,鮮血頓時映紅的天空。
一串古老的吟唱,從老祭祀口中傳出,他在原地舉杖起舞,這是神域最爲古老而神秘的巫舞,只在鄭重莊嚴的儀式中才會由大祭司親自主持。
吟唱化爲音節,一串一串的消散在了四周,神域老祭祀跳動巫舞,身後一排自爆了元神的神域修士轟然倒下。他們身後的修士亦一起走向前方,在族人的屍體前止步。
“我們的祖先從土中爬出,造就了神域,萬生皆是神的後裔,爲神而生,爲神而滅……”
神域的老祭祀彷彿忘記了一切,沉浸在古老的巫舞中,他發出吟唱,以木杖挖掘着腳下的黃土,繼而將身軀完全邁入土內。
嘭!
第二排神域修士亦在此刻爆開了自己的頭顱,空中的血霧更濃了,猩紅一片,神域人的哭泣聲在四周響起。
“我們的祖先從土中爬出,造就了神域……”
被掩埋在黃土內的老祭祀從土中一點一點的爬出,如在演繹着神域人祖的起源和初始。
轟!
此刻,一直沉默不語的蘇寒腦海中的八角烙印,隨着神域老祭祀的吟唱與詭異的巫舞而微微一震。他的雙眼頓時閃過一道疑惑的光,古老而有神秘的巫舞和吟唱,彷彿都是真實的,竟然觸動了腦海中一直蟄伏的八角烙印。
“我們的祖先從土中爬出……”
數百人已經倒下,神域人曾化黑暗大劫,給真極帶來無邊的血腥與殺戮,但此時此刻,他們又悲壯到極點,爲了換取後代的生命,讓他們能夠在這個紛亂的世間苦苦的活下去,不惜拋棄自己的一切。
一個個神域人,明知將死,卻沒有對死亡的畏懼,他們站立一排,就在一片橫陳的屍體前,走向生命的終點。
嘭!
又是一片神域修士爆開了自己的頭顱,他們的生機瞬間就流逝了,但數百團湮滅的元神中,卻不約而同散發出臨終前最後一道殘念。
“放過那些神域的後代……”
蘇寒動容了,他與無數真極人一樣,從來都認爲神域蠻部乃是不開化的種族,殘酷野蠻,沒有道理,沒有良知與人性。但此時此刻,他的念頭被動搖了。
嶽童緊握聖兵的手亦開始顫抖,若眼前的神域修士拼死反抗,他將毫不猶豫的滅殺每一個人。但他們如此視死如歸,以這樣一種方式來救贖祖輩的罪孽。
古老而神秘的吟唱仍在繼續,這不知是第幾批神域修士慢慢走到了前方,身後的哭聲響成一片。
“罷了!”嶽童驟然一聲大喝,他彷彿不想再看下去,仰天一聲響徹雲霄的悲嘯,繼而轉身拼命的疾奔。
小白慌慌張張的跟在嶽童身後,蘇寒並未離去,他仍在注視着老祭祀的巫舞,仍在傾聽那古老而神秘的吟唱聲。
後方的神域人皆衝向了親人的屍體,已經有上千人倒在了血泊中,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挽救了大半族人。神域老祭祀漸漸停止了吟唱的巫舞,他轉頭望向蘇寒,渾濁的雙眼中已經沒有半分光澤。
在每個真極人心中,神域人皆是可恨的,該殺的,但在神域人心中,這些死去的人皆是可敬的,皆是神聖的。
他們曾造下滔天的殺戮,但冥冥天道報應不爽,神域亦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這些殘存的神域人苟延殘喘,藏身茫茫荒山野嶺中,這場曾經持續了許多年的殺戮,彷彿在此刻終結。
殺戮終結了,但蘇寒的心卻無法平靜,他腦海中始終在迴盪着神域老祭祀的吟唱和那詭異的巫舞。
“巫舞與吟唱來自何處?”
“來自神域第一代先民。”老祭祀的雙目已經完全空洞了,他麻木的應了一句,繼而轉身隨着族人收斂死者的遺體。
“這是神域第一代先民所傳的吟唱與巫舞嗎?”蘇寒心中彷彿頓時升起了一片濃重的謎雲:“神域的祖先,是從土中爬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