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子,忽然變得空蕩蕩,陸夢箋心中像是丟了什麼東西,失魂落魄一整天。
林岱莫出征後的第二天,陸夢箋去了沁心苑,霍雙城似早有預料。
“將軍,公子現在已經去往西北,想必我在此處也沒有意義了,您看,不如我先回家如何?”陸夢箋惦記着雲衣坊,還有她之前設計的一批嫁衣,當然,還有新開的精露軒,也不知尤子期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霍雙城呵呵笑着,將茶壺中的茶徐徐倒入杯中,“丫頭,你先不要着急,康兒雖去了西北,但他不過數月便會回來,若你走了,萬一康兒很老夫要人,老夫豈不是要背個大罪名不成?”
“將軍,你怎麼出爾反爾!”陸夢箋急了,當初不願陸夢箋待在林岱莫身邊的是他,現在非要自己留下的還是他!
“這樣吧,老夫給你講個故事如何?”霍雙城不接陸夢箋的話,自顧開了話頭。
“你聽沒聽說過,西北境,陰陽道,活人進,白骨出這句民謠?當年老夫便是拋下身懷六甲的妻子,去到西北邊境處,那時遼人氣勢正盛,雷軍上下也不過三萬人。聖上要人舉薦武官前去滅遼,那時的我一心報國,便主動請纓,去了前線。”霍雙城提起從前,很是動容。
陸夢箋沒想到會聽到霍大將軍回憶感情,一時也不知說什麼纔好。
“那個時候,勤勤嫁過來纔不到一年,家裡人逼着我又接了二姨娘入門,可我想,只要我不碰她,縱然她進門來又能如何。勤勤一向脾氣極好,從不與人爭執,凡事也總爲二姨娘着想,現在想想,唉,勤勤實在是太善良了。”霍雙城嘆口氣。
“她聽聞我要領兵去西北,很是支持,縱使有孕在身都沒有半句抱怨,我那時候太傻,竟就這樣放心的去了戰場……等我回來時,勤勤就不在了。”
“那她去哪兒了?”陸夢箋突然意識到,原來即使貴爲將軍,高高在上,依然無法避免凡夫俗子的情與愛,他要面對的,甚至比想象中還要多的多。
“她去哪兒了,呵呵,她去了一個太遠太遠的地方,永遠都不能回來的地方。”霍雙城再提起勤勤的離去,顯然平靜了許多。
陸夢箋看到霍雙城手指着西天的方向,心中瞭然,驀然有些悲哀,生與死永遠是有情人之間,最遙遠的距離。
“丫頭,我希望你能理解老夫的一片心意,就算是爲了你們二人也好,爲了滿足老夫的小心願也罷,我想康兒回來,應該無法接受你的離開,就像我當初不願承認勤勤不再的事實。”
霍雙城有些傷感的看着陸夢箋,“這麼多年,我一直很後悔,如果我沒有意氣用事去往西北殺敵,或許勤勤就不會走,此次康兒對抗西遼,是我所未曾料想的,但聖上的旨意,我們無法違抗。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有不讓我的悲劇在康兒身上重演……”
“將軍,我想您真的想多了,您家大少爺娶的是秦家娘子,而我只是被您休回家的前兒媳婦,再說現在懷有身孕的,是您嫡親的兒媳婦,無論怎樣說,我都不是您該留的人,所以,您還是多關心一下替您傳宗接代的那位吧!”
陸夢箋簡直無語,霍雙城心心念唸的都是他的妻子,縱然後來薛文佩生了兒子,他也不曾對薛文佩有過一絲愧疚,她實在不知這樣的愛,究竟是自私還是癡情!
“你跟她不同,你是康兒的心頭肉,而她,不過是我一時失誤爲康兒娶的妻子。你必須留下,這是命令!”霍雙城商量無果,終於動了怒氣。
“我留下可以,但是我還有三個請求。”陸夢箋不再僵持,但仍不願就這樣被霍雙城束縛在霍府中。
“只要老夫能做到,什麼要求都可以!”
陸夢箋心中斟酌片刻,正色道:“將軍,我若留在府中,沒有問題,但是,我希望能夠名正言順的出入霍府大門,當然,不是以霍景康之妾的名義,這是我的第一個請求。”
“在府中,老夫可以給你絕對的自由,並以座上賓待遇對你,你何必非要出去?”
“這正是我的第二個請求,夢箋是個粗鄙女子,在這深宅大院住久了,就像鳥兒被禁錮在牢籠之中,委實難以忍受,所以希望將軍能允許夢箋可隨時出入霍府。將軍大可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將軍留在霍府,便一定不會食言。”
“那好,第三個要求是什麼,說來聽聽。”霍雙城露出微笑,多少年前,勤勤也那樣愁眉苦臉不要做被圈禁在府中的金絲雀,所以他許她自由,沒想到今日竟在陸夢箋口中又聽到了這一句,她同勤勤,竟是如此相似。
“第三個請求,我還沒有想好,不過等我想到了一定會向將軍提的。”陸夢箋眨巴眨巴眼睛,“將軍,那兩條,您這是已經答應了?”
“嗯,這兩天你準備一下,我會讓舍弟收你做義女,準你任意出入霍府。”
“爲什麼不是將軍收我爲義女?”陸夢箋說完自覺多嘴,俏皮的吐吐舌頭。
“哼,問那麼多幹嘛!”霍雙城板起臉,嚴肅的表情讓陸夢箋再不敢多言,終於告退出門。
可還沒到院門口,陸夢箋就後悔了,她怎麼能這麼輕易就答應了霍雙城的要求,再不濟也要向霍雙城提議自己住在霍府外,這樣的話,就不會看到那個讓人添堵的女人了。
可顯然,那女人自己已經找上門來。
“咦,你怎麼還賴在這裡不走?”秦洛芙假裝偶然經過,可她陰鬱的表情卻在向陸夢箋宣佈,老孃看到你很不爽!
陸夢箋懶得理她,目不斜視的走到院門前,守在門口的小廝聽見敲門聲,立刻打開院門。
“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沒看到我家少奶奶跟你講話嘛!”采苓一幅盛氣凌人的神情,如今姑爺走了,自然就沒了替她撐腰的人,看她的樣子,只怕也只有被人欺負的命了。
“茗煙,關門,這是哪裡來的瘋狗在狂吠,若咬了人咱們可承受不起。”陸夢箋一步跨進院子,扭頭吩咐身邊的小廝。
小廝愕然,旋即反應過來,這句話,罵的實在是太絕了,小廝一邊心裡讚歎,一邊趕忙關院門。
“好你個村婦,你竟然敢罵我們家少奶奶!”采苓明白過來,一把推開院門,茗煙沒注意,冷不丁被推倒在地。
陸夢箋扶額,今日這一場,看來她是躲不過去了。
沒等多想,秦洛芙搖曳生姿的走進來,沒想到懷孕的人走起路來,腰身也軟的像柳條一樣。
“呵呵,怎麼啦,看到我就嚇得躲起來,我有那麼嚇人嗎,還是某些人做了虧心事?”
陸夢箋對這話聽得噁心,可她還是面不改色,甚至嘴角微微揚起,“瞧少奶奶說的,我一個弱小女子,哪會做什麼虧心事。再說了,我只是霍府請來教女孩子作畫的先生,沒有資格同少奶奶講話。”
陸夢箋說完,秦洛芙得意的笑起來,“呵呵,看來你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既然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那你還住在這小院之中,你知不知道,這院子可是我家相公居住的地方!”
秦洛芙句句透着強勢,她來的意圖,便是要將陸夢箋趕走,至於府中的西席先生,又不缺她一個。
“呵呵,這我就不知道了,這是霍將軍的安排,少奶奶如果有疑問,大可去問一下大將軍。”
秦洛芙白眼一瞅,“不用問霍將軍,我是這府裡的少奶奶,這個院子,我說了算!”
說罷,衝身後大喊一聲,“來人,把這個狐狸精的東西給我扔出去!”
眨眼間,秦洛芙的身後站了三個彪形大漢,正摩拳擦掌準備往院子裡走。
“誰敢!這是霍將軍親口安排的,若是膽敢擅闖,小心本姑娘翻臉無情,你們若不想丟了飯碗,便老老實實退出去!”
陸夢箋說完,幾個大漢相視一眼,不敢再往前一步。
“你們到底是聽她的還是聽我的!”秦洛芙怒喊着上前一步,“她只是個教書先生,我可是你們的少奶奶!都給我上,有什麼後果本少奶奶給你們抗着。”
“呵呵,你們信她?是她說話頂用,還是將軍說話管用?”
陸夢箋冷笑着,看着幾個大漢疑惑而倉皇的表情,而秦洛芙見狀,已是氣紅了臉。
“哼,幾個懦夫,滾開,你們不敢,我來!”秦洛芙說完,伸手上前去拉陸夢箋。
陸夢箋滿臉黑線,她深知不能跟瘋狗吵架的道理,可是架不住瘋狗扯着褲腿不放鬆啊!
要看秦洛芙便要衝到面前,她一下想起這女人腹中還有個孩子,若是因此有個閃失,她這輩子怕是都沒法洗清了,陸夢箋這樣想着,便往采苓身邊跑去。
秦洛芙撲了個空,更是火冒三丈,她氣呼呼的轉身,將陸夢箋收拾好的物件丟的七零八落,院子裡瞬間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