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晚,持續了一天的燥熱總算消停片刻。
陸夢箋開始準備她同悠悠的晚餐,雖然身在霍府之中,可她同悠悠卻一直在自己院中的小廚房就餐,倒不是口味挑剔,而是在大廚房,並沒有二人的份例。
林岱莫在府中時,三餐幾乎都在院中解決,陸夢箋也樂得方便,而現在沒了依託,再加上秦洛芙頻來鬧事,陸夢箋自是不願看人臉色。
正在廚房中忙活,茗煙突然跑來通報,大廚房的張廚娘親自來送飯了。
當初陸夢箋到大廚房領飯,便是這張廚娘左一句右一句,生生將陸夢箋擠兌得再沒去領過飯,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她當初再盛氣凌人,終究還是因爲霍將軍的一句話,惴惴不安一個下午。
“三小姐,這是您的晚飯,我也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麼,就挑了幾樣咱們廚房最新鮮的幾樣送過來,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您以後想吃什麼儘管派人跟我說,三小姐您……”張廚娘不安的看着陸夢箋的臉色,見她仍舊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樣,又漸漸慌了神。
“三小姐,以前的事,是我糊塗了,您大人有大量,以後但凡您的菜,我一定選最好的食材,您……”
“大娘,”陸夢箋粗略看一眼擺到飯桌上的幾樣精緻菜品,打斷了張廚娘的話,“謝謝您的菜,我很滿意,但是這裡就我們兩人吃飯,這些未免太多了些,而且這裡的小廚房其實挺方便的。”
陸夢箋的話讓張廚娘聽得一身冷汗,“三小姐,就請您給奴婢一個機會吧,再說您親自下廚,這也不像話啊!”
“要不大娘,您幫我介紹個能信得過的人,每天只需要過來幫我準備一下食材便好。”陸夢箋見張廚娘堅持,於是也順臺階下了臺,心中卻暗暗記下了這人,她爲人雖然勢力,但能屈能伸,倒是有些果敢。
“三小姐,您看這丫頭怎麼樣?她叫春桃,人憨厚着呢,做事也麻利,”張廚娘聽罷,忙不迭將身後一直低頭不語的女孩子往陸夢箋面前推。
陸夢箋不動聲色,看了春桃一眼,這女孩子生的一幅憨厚樣,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脣乍一看跟腫了一樣,兩隻手不停的揉搓着衣角,很是侷促不安。
“謝謝大娘,我這邊正巧缺個人手,改天總管往這邊放人時,我會向總管提的。”陸夢箋笑眯眯的應下來,張廚娘似終於鬆了口氣,恭敬的向陸夢箋道聲謝,這才帶着衆人回了大廚房。
陸夢箋所有所思的看着一大桌子菜,沒想到,那三小姐的名號竟給自己帶來這麼多福利,不過這只是剛開始,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在等着她呢,陸夢箋揉揉太陽穴,想到以後可能面臨的麻煩事,她就覺得頭疼。
在霍雙城的授意下,陸夢箋第一次見到了她名義上的那位乾爹——霍雙江。
霍雙江是霍雙城的同母兄弟,兩人雖相差不大,但性格卻大爲不同。霍雙江自幼好文,風流而俱文采,因而在上書房呆了大半輩子,又被認命爲太子太傅,隨着皇子逐漸長大,這才慢慢清閒下來。
霍雙江一生雖堪稱風流絕代,但他這一生卻連妾室都無,膝下二女一子,倒也享盡清福。
“你就是陸夢箋?”霍雙江慢慢品完面前的一杯茶,看向站在堂下的陸夢箋,一眼便似將陸夢箋看透般,用手一指對面的椅子,“坐吧。”
陸夢箋走過去落座,腰身挺得筆直。對於乾爹這一說,現代人賦予可太多的含義,讓陸夢箋有些惶恐。
“康兒婚禮那日,你也在,”霍雙江似問非問,陸夢箋點點頭。
“你同康兒,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相愛?”
這問題太過刁鑽,陸夢箋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點點頭,安靜的看着他。
“既然那樣相愛,康兒怎會同你分開?”
陸夢箋瞪大了眼睛看着霍雙江,第一次見面,沒有一句客套,反而丟過來三個問句,而且還問得那樣刻薄。
“呵呵,這麼問讓你難過了?”霍雙江輕笑一聲,拿起面前茶几上的砂壺緩緩點茶,手法極是看到。
陸夢箋索性不言不語,只是安靜的看他點茶,濃黑的茶末隨水翻滾,就像陸夢箋此刻的心情,七上八下。
“嘗一下。”霍雙江將一杯茶放在陸夢箋面前,溫潤如君子。
陸夢箋輕抿一口,很苦,她咧咧嘴。
“孩子,這茶的味道,是不是像極了你現在的心情?”霍雙江溫和的看着陸夢箋的眼睛,陸夢箋好似看到自己的父親坐在對面,諄諄教導。
“嗯,”陸夢箋點頭,自從得知林岱莫成親的消息,她的心裡便沒有一天不是酸楚的,而現在她成了林岱莫的下堂妻,心間的酸楚便成了苦痛,雖然刻意去忽略,可不管怎樣掩飾,那份苦卻是總也無法消散。
“孩子,對於你現在的處境,我深有體會,所以當大哥來請我幫忙時,我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不單是爲了你和康兒,更是爲了我心底的那份愧疚。”霍雙江說完輕嘆口氣,但看到陸夢箋那仍帶疑惑的眼睛,他不由笑笑。
“是不是在納悶我爲什麼一見面就問那三個問題?”
陸夢箋再次點頭,自從她來到這裡,她所能做的就只有點頭。
“我第一次在康兒的婚禮上見到你,那時候其實你對自己的目的並不明確,你雖然看着康兒,但你卻沒有絲毫要將康兒搶回來的意願,即使你後來留下來,但你對於康兒娶妻這件事心中仍有芥蒂,所以,最後你還是回離去。”
陸夢箋驚訝的看着霍雙江,他似乎什麼都知道,甚至連她的迷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次你回來,還是因爲康兒,雖然你可能不會承認。大哥去請你回來之前,曾經問過我,他說假如你不肯留下來,怎麼辦。呵呵,其實這又算什麼難題,若不能留下來,那就是緣分不夠罷了,若是有緣,無論經歷多少風雨,兩個人終究還是會在一起。現在你和康兒之間,雖然多了一個人,但是,感情之中,需要更多的其實是包容。當然,你的想法我無法去幹預,但是,在家庭中,最重要的還是對方的心中有你。”
霍雙江的話,猶如醍醐灌頂,她一直自責爲何竟要留下來,說沒有私心,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讓他爲了自己而休妻,她更是無法原諒。在這種矛盾而糾結的心理中,她甚至懷疑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她想要林岱莫回到自己身邊,這個想法在霍雙江一番話後,越發明晰。
“孩子,你再喝一口手中的茶,試試還有沒有方纔那樣苦。”霍雙江滿意的看着陸夢箋臉上的變化,終於會心一笑。
茶香徐徐飄滿可整個房間,陸夢箋輕嘗一口,方纔苦澀的茶水竟透出股甘甜。
“好香!”陸夢箋由衷讚歎。
“呵呵,此茶便如人的一生,雖然總會遇到苦楚,但只要你肯仔細去化解,去用心靜候,總有一天,會收穫這清冽而如意的人生。”霍雙江說完,見陸夢箋的眼神同進門時都有了明顯的差別。
“怎麼樣,認我這個乾爹有沒有覺得很虧?”
“怎麼會,若不是您,我到現在都不會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許待他回來,我們就真的錯過了。”陸夢箋這才意識到,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爲了這個而做鋪墊,不過有這樣一個乾爹也是好的,起碼他教會人如何去觸碰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霍雙江拍拍手,房外陸續有端着時鮮果蔬的丫鬟走進來,不一會便將整個房間擺放的極爲喜慶。
霍雙江的夫人慕容妍妍一臉喜慶的從內室走出來,笑眯眯的樣子格外慈祥。
“夫人,恭喜恭喜,咱們又多了一個女兒。”霍雙江笑呵呵的扶慕容妍妍在椅子上坐下。
“過來讓我仔細看看,”慕容妍妍招呼陸夢箋走到自己身邊,從頭到腳滿意的看了一通。
“嗯,很好。”慕容妍妍從身後丫鬟的托盤中取出一隻玉鐲,套在陸夢箋腕上。
“夫人,這太貴重了,”陸夢箋連連推辭。
“瞧你這孩子,都現在了,還不改口,”慕容妍妍笑起來,很是好看,從她的身上依舊可以看出年輕時那風華絕代的韻味。
“夢箋,今日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這是你乾孃,這鐲子,是你乾孃給你的見面禮,”霍雙江走到慕容妍妍面前,兩人相視一笑,眼神間的甜蜜好似仍在熱戀之中。
陸夢箋臉頰一熱,這種場景她曾幻想過無數次,可是當真正出現在自己眼前時,還是有種強烈的視覺刺激。
“夢箋見過乾孃,”陸夢箋微微屈膝,神色恭敬而從容。
“這孩子,我第一眼看着就喜歡,”慕容妍妍拉着陸夢箋的手,霍雙江眼睛依舊停在妻子身上,聽到這話,接話道:“嗯,這孩子乍一看,像極了你年輕的時候,看着乖巧,可骨子裡卻有股倔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