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郊區大宅子旁邊要建大溫室的消息,在附近村莊不脛而走。附近的村民憑逢災年,飽受飢困的痛苦,聽說有白粥可喝,還有工錢可拿,於是紛紛前來報名幫工。
這火熱的場面,甚至比當日開門施粥還要熱鬧幾分。
無論青壯勞力還是婦孺老幼,都拖家帶口到霍宅前。那些被選中的勞力當下樂得臉上生花,起碼以後的飯食有所保障,不必再外出討飯謀生了。
陸夢箋咬咬牙,將壓箱底的銀票掏出來,多半用於建材的選購,而另一部分,則買來勞工所需的食材,想到每日那樣多的開支,陸夢箋不由一陣肉痛。
綠環對於吳巖突然冒出來的叔叔周強,卻是極爲不放心。自打陸夢箋選擇讓周強來招攬工人並負責施工後,綠環不止一次表示對周強的懷疑,尤其當看到陸夢箋將銀票擺在面前時,對周強的不信任顯然達到了極點。
“姨娘,你難道忘了,他可是被吳家趕出家門的!而且他有那麼多前科,您難道就不怕他把這些銀子捲走跑路?”
陸夢箋聽完,微微皺眉,這個問題,她比綠環還要擔心,可是她必須要試一下,“我怕,但是我想信他一次,假如他真的悔過了,我想吳巖跟着他或許會比跟着我們會幸福的多。”
“可是這代價,是不是也太大了!”
“你別忘了,還有絃歌呢,絃歌咱們總能信得過吧?”陸夢箋在選定周強之後,又將這任務同時分擔到了絃歌的身上,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絃歌的處事方式,深得陸夢箋的心。
綠環無話可說,只得輕嘆口氣。
霍雙城得到這個消息時,陸夢箋的信也剛好傳到府中。
陸夢箋想在霍宅旁的地上建造溫室,對於霍府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在這大荒之年,如此興師動衆,難免會被有心人所利用,成爲彈劾的重要依據,康兒前些日子剛從前線回來,聖上雖已冊封爲虎牙將軍,但這畢竟只是個虛名,在這個當口,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更何況如今府中亦是暗中硝煙四起,霍雙城微不可聞的嘆口氣,提筆在紙上寫起來。
林岱莫則是從秦洛芙的口中得知這一消息,他似早有預料,冷漠數日的臉上,終於洋溢出一絲笑意,他早就知道陸夢箋閒不住,只是沒想到她的動作會這樣快。而且利用這一災年來動工,或許也是個不錯的契機……
可是相比於陸夢箋的忙忙碌碌,林岱莫整日被秦洛芙磨得要發瘋。
不管林岱莫去哪裡,幾步之外,絕對可以看到秦洛芙的影子。秦洛芙就像一個陰魂不散的跟屁蟲,挺着大肚子含情脈脈的盯着林岱莫的一舉一動。
這日林岱莫接到陸夢箋的回信,樂得手直髮抖,剛看過兩行,秦洛芙便又湊了過來,聲音嬌嗲得令人發毛。
“相公,是不是陸妹妹又給相公寫信了,平心而論,陸妹妹對相公那可真是難得的情深義重呢,每日都有書信往來,連我都快要忍不住愛上妹妹了。”秦洛芙邊說,邊悄悄接近林岱莫,意欲偷瞄陸夢箋信上的內容,可還沒看到半個字,便聽到林岱莫一聲咳嗽,慌神間,信紙便被林岱莫收在了口袋中。
“你離我遠一點,”林岱莫不耐煩的瞅瞅秦洛芙,冷冷的氣場讓秦洛芙不自覺停下腳步,停在離林岱莫五步遠的地方。
“相公……”秦洛芙見林岱莫由喜悅轉而冷漠,難免心中又起落差,似乎每次只要聽到陸夢箋的消息,林岱莫便會開心不已,但自己卻從未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她眼中的林岱莫,每次都是冷冷的看着她,似乎永遠將她看做陌生人一般。
養不熟的相公,遠比當初她在街上看到的那個冷漠大少爺,還讓秦洛芙傷心。
“說了多少遍,以後你不要再叫我相公!你怎麼總是記不住,你的腦子是漿糊做的嗎!”林岱莫劈頭對秦洛芙一通責罵,聲音雖小,對秦洛芙的殺傷力卻是極大。
“你本來就是我相公,我不叫相公叫什麼!”秦洛芙毫不示弱,說完時,臉已經紅得幾欲滴血,“要不芙兒叫你康哥哥吧,就像從前一樣。”
林岱莫一臉黑線,面前這個女人,一臉小女孩的嬌羞氣質究竟是怎樣裝出來的,實在是讓人作嘔,“別,千萬別,我不是你的什麼康哥哥,以後你也不要離我這麼近……”
“康哥哥,芙兒知道你是害羞了,沒關係的,咱們都老夫老妻了,孩子也快要出生了,”秦洛芙突然話鋒一轉,面對林岱莫微微垂下腦袋,摸摸自己的肚子,“康哥哥,要不你替咱們的孩子取個名兒吧!”
林岱莫嚇得側身一跳,遠遠的看着秦洛芙,臉上的表情讓人回味無窮。
“你說什麼?”
“名字,寶寶的名字,這畢竟是你生命中第一個孩子,咱們做父母的總要爲孩子早做準備的好,不然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林岱莫打斷秦洛芙,“你不是京中的才女嘛,起名字的事你來就好了,我無所謂。”
“那怎麼行,你可是孩子的親生父親!”秦洛芙刻意加重親生二字,手掌則再度撫上自己的肚子,突然一臉的驚喜,“康哥哥,你看,寶寶在動呢!”
林岱莫嚇得躲出八丈遠,面對秦洛芙的懷孕,他的後悔已然遠遠多於內疚,這個孩子就像是突如而來的災難,令林岱莫的天空濛上一片烏雲,更令他深深愧對陸夢箋。
“康哥哥,你真的這樣討厭我和孩子嗎?”秦洛芙的心再次跌入冰窖,她終於忍不住撕下最後的僞裝,難過的看向林岱莫,那張冷漠的臉龐,曾經在她的夢中無數次出現,即使冷漠即使毫不理睬,她依舊愛得刻骨,可是火遇到冰,再多的熱情,總有被熄滅的時候。
林岱莫不語,但眼中的冷漠卻已然回答了這個問題。
“康哥哥,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這個孩子,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直戳林岱莫的心窩,他一直逃避這個事實,可是無論如何逃避,終究還是要回到孩子的問題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林岱莫突然猛力一拍桌子,“如今你已是霍家的大少奶奶,若你是爲了這個位置而來,那麼恭喜你,你的目的達到了,可你爲什麼還要纏着我!”
“我纏着你?呵呵,你說我纏着你?”秦洛芙心中微弱的火苗,終於被冷冷拍滅。
“你以爲我嫁給你是爲了霍府大少奶奶的位置?康哥哥,難道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這種下作的女人?既然今日你提起了,咱們就將這話說開了吧。”秦洛芙用力壓住眼角,竭力不讓淚水流出,她強作笑顏,衝林岱莫咧開嘴輕輕一笑,“康哥哥,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林岱莫不願多做糾纏,只是面無表情的搖搖頭。時至今日,他每次看到秦洛芙還會想起她在街上撒潑,搶走他爲陸夢箋所買首飾時的樣子,那樣的不可一世,以至於如今他連這張臉都不願多看一眼。
“可是我記得,就在霍府後花園的亭子裡,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你的身上彷彿有光一般,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你的身影你的臉,就印在了我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從那一天起,我無時無刻不想着再度與你相見。”
秦洛芙想起初次見面時的場景,臉上竟露出些許嬌羞,那是懷春少女最美麗的夢境,魂牽夢縈的郎君,總還是當日的模樣。
“那是第一次見到你,可能你已經不記得,但是我記得,這也就足夠了。”秦洛芙從袖口取出一隻荷包,小心翼翼打開,裡面是一對做工略顯粗糙的耳墜,“這副墜子,是我從你手中搶過來的,你還記得嗎?”
林岱莫看一眼,鼻孔中冷哼一聲,這是他要買給陸夢箋的禮物,結果半道被她搶走,她今日竟敢在他面前提起!
看到林岱莫的反應,秦洛芙卻似放鬆了心神,她深信母親武夫人所說的一句話,女人如果不能讓一個男人愛上自己,那就努力去愛,再冷的冰山,終有融化的一天。
“說起來,實在羞愧。那日,我本只是在街上閒逛,可沒想到竟然遇到了你,我努力試圖引起你的注意,可是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所以後來我纔會想到去搶你手中的東西,來讓你看到我,雖然這種行爲有些不光彩,但是不可否認,你真的開始意識到我的存在,那時候我真的特別高興,雖然你有時候對我並不太友善,但是我不在乎。”
林岱莫的心,彷彿裂開一道縫隙,有陽光灑進來,那是被搶走禮物時他親手爲自己帶上的枷鎖,鎖住了除陸夢箋在內的所有女子。
“沒關係,我不怪你。”林岱莫聲音冷冷,但態度相較於方纔,已然緩和許多。
秦洛芙意識到林岱莫態度的轉變,內心重又燃起點點星火,就像是從前,看到林岱莫,整個世界都會變得充滿陽光與希望。
“康哥哥,你真的原諒我了?”秦洛芙欣喜,忍不住又湊到林岱莫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