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敏的言外之意,就是功高到了無官可封的地步,這種人通常的下場就只有一個,所以必須要激流勇退了。
齊敏當然懂齊敏的意思,所以他的回答也很明確:“我看真的要走,也得要皇上肯放我才行——實在逼不得已,也只有與太子共議大事了。”
齊敏吃了一驚:“事情還沒到這樣的地步吧?”
齊寶笑了笑:“我也這樣希望。但是世事難料,早做些準備,總是好的——我這裡有一塊牌子,你拿着她,萬不得已時,可以去找太子妃,她會照顧你的。”
齊敏接過齊寶遞過來的玉牌,道:“如果太子妃和太子都還沒有回來怎麼辦?”
“那就是天意如此了。”齊寶忽地摸了一下齊敏的肚子,“真希望能看一眼我們的孩子再走啊!”
齊敏強笑道:“如果你速勝的話,說不定回來時我還沒有生呢。”
這時的齊敏已經懷孕六個多月,腹間高高隆起,齊寶聽了她的話,不由得笑道:“也好——那他的名字,就等我回來再娶!”
齊敏點了點頭,伏在齊寶的懷裡,忽地就落下淚來:“寶兒,真沒想到,我們居然還有要分別的一天。”
齊寶笑道:“投筆從戎,這是必然的結果。”
“那娘那裡怎麼辦?”
齊寶道:“瞞着她,不要說我去打仗,只說我調任去了京師。”
齊敏點了點頭:“娘這段時間精神雖然好了不少,但是身子卻一直沒有什麼起色,你若有個好歹,那……”
話到嘴邊,齊敏終究還是說不出讓齊寶注意保命,作戰不要奮不顧身的話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爲人臣者,豈能貪生怕死!
如果齊寶是這樣的人,齊敏也要看不起他——不做英雄,也不能做逃兵啊!
但是齊寶自然明白齊敏的意思,便笑道:“放心吧,我一定會回來的——再說了,皇上說不定不分我的兵呢!”
齊敏聽了,也只好笑着點點頭:“是啊,只盼皇上一如既往地信任你纔好!”
願望是不錯,但兩萬精兵一起南下,交由看起來是太子一黨的齊寶直接掌握,終究無法在內閣會議中獲得通過。最後的旨意下來時,是齊寶率領四個營,一萬兩千人下南。
很奇妙的旨意,齊寶帶去了二兩精兵中的大部分人,但是本來由他直屬的親兵營,也就是大多數人是由他的老部下組成的一個營,沒有被帶去。
那四個營的兵將,與齊寶也在一起待了三年了,不至於出現將不知兵兵不曉將的局面,但是齊寶想要爲所欲爲,那也是不可能的——另外這樣作,並不會引起齊寶的什麼反彈,又能讓他自我警示,不要犯什麼出格的事。
幸好那幾天齊寶白天都在兵營裡,聖旨也是在兵營裡宣讀的,所以齊寶要出征的事,文氏並不知道。
但也因爲如此,當齊寶被徵調到京師的那一天,齊府上下一切如常,齊敏也不過關他到府門外罷了,不能把他送出城,更不用說送個幾十里路了。
“你知道的,從小打架,不管是和誰,也不管是以一對幾,我都沒有輸過。”
這就是齊寶離開前最後留給齊敏的話。
雖然打仗和打架不是一回事,但是這句話卻是以一種近乎玩笑的方式安定了齊敏的心。
於是等送走了齊寶,齊敏回過頭來便去給文氏請安,一點異常也沒有。然後順便吩咐閤府上下,有誰走漏了消息給文氏,立即打死,決不講情面。
然後轉過天來,齊敏就告訴文氏,齊寶在營中接到調令,去京師任職了,可能是要陪伴皇帝一起去封禪。
這是一個光榮的事,所以文氏也沒怎麼懷疑,反而開心不已。
而也就在這個月的月底,齊連春忙完了手頭的事,來到了長安——這邊的事,齊敏也早寫信告訴了他,所以他也配合得很好,沒有讓文氏看出什麼破綻來,只是說齊寶在京師裡作了兵部尚書,不能回來參加齊靈的婚事了。
而齊連春這次來也是告訴了齊敏,齊家又捐了十萬兩白銀和四萬石糧食,一併也運往了前線。
“唉,這次咱家又是大出血啊!”
聽着齊連春的的哀嘆,齊敏笑道:“那我給三叔一個好生意做做,如何?”
齊連春一聽就來了精神:“什麼生意?敏兒你又想出什麼發明了?”
跟着齊敏混久了,連“發明”這種詞也會用了。
齊敏道:“三叔有沒有聽說過眼鏡這種東西?我想三叔曾下南洋做過生意,一定見多識廣吧。”
齊連春愣了一下:“眼鏡?那是什麼?”
齊敏道:“那三叔近年來有沒有看東西比年輕的時候感覺模糊不清的?”
齊連春想了想,道:“這幾年年紀也確定是大了,不過我年輕的時候在苦役營裡,眼神就已經不如從前啦,近幾年來又加重了一點。”
齊敏笑着將那兩面鏡面不平的鏡子拿了出來,比劃着對齊連春說了自己的構想。齊連春聽了道:“琉璃場咱家倒是有,就在長安這裡就有一家。但是這東西我可沒有想到過,也沒有做過,做得出做不出也難說。”
齊敏道:“天下間老眼昏花的人何其多,還有那些徹夜苦讀的人——尤其是鑿壁偷光裹螢映雪的,這些人的眼神肯定都被暗光熬練得差了,有這種東西,不但能造福百姓,也是一個賺錢的好路子啊。”
齊連春聽到這種東西銷路這樣廣,眼神也亮了:“好,既然如此,我就去試試。”
齊敏道:“這種東西,我覺得凹凸面的弧度越大,效果也就越好。而且有些人是近視,有些人是遠視,那麼有些人應該戴凸面的,有些人應該戴凹面的。”
齊連春搔了搔頭:“什麼遠視,什麼近視?”
齊敏暗自搖了搖頭,又向他解釋了遠視眼和近視眼的區別,齊連春聽了笑道:“你不說我還真沒發覺,我年輕的時候是看遠的地方不清楚,現在反而是看近的地方模糊了。”
齊敏心想還有散光的呢,只是我不知道怎麼矯正散光罷了。
於是又道:“另外還有一件事,如果一片鏡片能把東西看得更清楚,那一個凹面加一個凸面,或者兩個凹面在一起,兩個凸面在一起會怎麼樣呢?如果三個在一起呢?我想我們最好都嘗試一下,或許會做出意想不到的東西來呢。”
齊連春笑道:“這事好辦,琉璃場的事我去跑,不過這樣一來,靈兒的婚事……”
齊敏道:“三叔不必掛念,靈兒的事我來操辦,三叔儘快把這些東西弄好,如果能做出好東西來,就當成了靈兒的陪嫁,董家一定開心瘋了。”
齊連春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咱們家做出的東西,卻要讓董家去享受,真是無奈啊。”
齊敏道:“三叔不必着急,等做了出來,咱們再做商議。”
齊連春連聲稱好,於是這事也就這麼定了下來。然後齊敏又問了關於陸佳星的情況,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齊連春雖然以前常跑南洋,但是這次買下陸佳星的商人他卻不認識。
“我也好久沒有跑海上貿易啦,那個人可能是新冒出頭來的。”齊連春對齊敏道,“不過看他的樣子也沒什麼異樣,可能就是想買個妾罷了。雖然蘇二少夫人德行有虧,但總比那些風塵女子要好——普通的清白人家,誰肯把自家女兒送去給人家作妾?若是在大戶人家手裡買些丫環婢女的,也都一樣與老爺少爺什麼的不清不楚,說不定還不如蘇家的解風情。”
齊連春說的也沒錯,現在天下太平,雖然因爲地域廣大,各地時常有饑荒發生,但由於朝廷救災措施得當,賣兒賣女的事也很少發生了——現在在各處做婢女的,要麼是家生子女,要麼就是犯了罪罰沒爲奴的。清白人家的兒女,來作丫環僕人的,已經越來越少。
或許在將來,僕婢之流,會從賤籍上抹去,然後與主人家成爲平等的僱傭關係吧——不過,這得看這天下保持這樣的治世能有多久了!
齊連春見齊敏默不作聲,便又道:“不過那個和蘇家媳婦偷情的張標,在被革除了舉人的功名後,也離家出走了,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我想這次朝廷南下征剿叛軍,他可能也學寶兒一樣,隱姓埋名去戰場廝殺了。若能博個軍功,也能洗刷污名。”
齊敏聽了心道——這倒也不失爲一條出路。他犯罪不許參加科考,但沒說不許從軍。他是武舉人,在戰場上表現突出得到提升的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有寶兒的例子在前,他能這麼想也屬正常。
不過齊連春既然提到了南征的事,齊敏便問道:“三叔,這次朝廷的大軍,幾時出發?”
齊連春道:“我在路上還遇到了寶兒的大軍,與他詳談了一下。據他估計,北方的大軍已經抽調了一批去西邊增援了,剩下的應該不會動。雲南沐晟的兵的已經被擊敗,京師的兵又不能動用,川兵將先行入廣西嚴防賊寇北犯,沿海的兵力要保持對琉球和日本的警惕,輕易也不能動,所以估計只會抽調各地的一些閒散兵力。等到各地的兵到京師匯齊了,還要協調統一指揮和操練的問題,起碼要到五月才能動身。”
齊敏道:“也就是說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齊連春道:“嗯,前番雲南軍居然會被打敗,這說明這羣賊寇實力不俗,所以一定要徵集大軍進剿。寶兒說沒有十萬以上的兵力,不會南下。”
齊敏道:“那三叔可要動作快一點,咱們早點弄出新東西來,也好讓寶兒高興高興。”
齊連春笑道:“這可關他什麼事,主要是趕在靈兒出嫁前弄好纔是。”
齊敏聽了也只是笑,並不多言,心想等你把各種鏡片都做出來,自然會知道是怎麼回事。
齊連春卻又道:“還有一件事,你福大哥的姐姐,不是寡居在家麼?寶兒前幾日來信,託我作媒,讓她嫁到長安來。”
齊敏聽了一驚:“嫁到長安來?嫁到誰家?”
齊連春道:“原來以咱們齊家的權勢,你秀雯姐也應該不難嫁的,也是一直有人上門提親,只是你大伯母挑花了眼。現在寶兒親自來了信,你大伯母自然也不好推辭了——寶兒的意思,是讓你秀雯姐嫁給他最得力的助手許放許將軍。”
齊敏點了點頭——許放的爲人還是能信得過的,當初看他對自己的處置就知道了。雖然他沒有依諾言去給那個抱着自己走掉的婦人墓前自殺償命,但千古艱難唯一死,這也不能太過苛責於他。
而且許放這些年一直在軍中效力,也沒有娶過妻,現在他也是正五品的武將,能娶一個寡婦,多半還是看在齊寶的面子上——不過他的官銜,大概也是高氏無法拒絕的一個原因吧!畢竟正五品的軍官,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把女兒嫁過去的。
於是齊敏道:“許放的爲人我知道,是個很可靠的人,秀雯姐嫁給他是不會吃苦的,卻不知秀雯姐是個什麼樣的性子。我與她從未見過面,不知她的爲人呢!”
齊連春笑道:“她是個老實人,我大哥的兩個孩子,性子都像他,卻不像我嫂子,也是怪了——如若不然,也不會在夫家被欺負成那樣,逃回孃家來了。”
秀雯的孃家這樣有勢力,卻還在夫家被排擠,雖然是因爲死了丈夫又沒有兒子(有一個女兒,也已經出嫁了)失了勢,但也說明她是個老實人了!
所以齊敏一聽也就明白了,便又道:“那這事還是就交給三叔來辦吧。我想許將軍也已經收到過寶兒的信了,他應該也答應了吧。”
齊連春道:“的確是如此,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許將軍本來沒有妻室,就湊合住在軍營裡。現在娶了老婆,也要在長安城裡擇一處宅子了。”
齊敏聽了笑道:“原來如此,三叔看中了咱家哪一處宅子,儘管說好了。”
齊連春也笑道:“是是西南角上三岔路那裡的一片宅子吧,略加整修就行,也夠大,挺氣派的,正好給了他們,也算作是你的賀禮。”
齊敏道:“那就一切依着三叔了,我是沒有話說的。”
齊連春卻道:“這事還是你來辦吧,我要抓緊去作透明的琉璃片去。”
齊敏一想也是,齊連春行動力很強,但也不能什麼都交給他,便就把這事給應了下來,回頭交待了府裡的管家,也是齊寶手下一個退役的老兵,叫作萬豐的去辦這件事。
果然,齊連春的行動力是毋庸置疑的,因爲琉璃場是現成的,很快便製成了很多透明的玻璃,然後用模具做成了各種大小不一弧度和厚度都不同的鏡片。
齊敏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便要親自去看,齊連春哪裡肯讓他這麼個孕婦到處跑:“你的身子已經這副模樣了,如何還能出門?明天還有最後一批鏡片出來,我每樣都挑兩三片帶來,給你過目也就是了。”
齊敏一想也是,這事也不急在一天兩天的,何必挺着個大肚子到處走來走去——現在已經快八個月的肚子了,文氏怕出事,連她每天過來的請安問好都免了,反而有時移步過來看她。
於是第二天,齊連春拿了一大袋各種鏡片過來,齊敏先看了那各種各樣的鏡片,然後問齊連春有沒有自己試過。
齊連春笑道:“我已經試過啦,的確有幾片正適合我用,我還讓跟着我的老僕也試用了,也有適用於他的。”
齊敏道:“你們都是遠視眼吧?”
齊連春道:“的確都是,只是找不到近視眼的來做試驗。”
齊敏心想在這古代,又沒有機器能夠現場驗光,度數也是很難做到精確的,只能在大致的範圍內,做三五個不同深度的檔次罷了。
於是便對齊連春道:“我想這裡的府學裡的學子,多有那熬夜看書的,還有那些老先生們,多有眼神不濟的,你去讓他們試,然後就能知道大約可以分做幾個不同厚度的檔次了。”
齊連春笑道:“這個不用你說,我已經打發人去了。”
齊敏笑笑——三叔是個聰明人,這種事情自然不需要自己來教,不過自己想要的不是這些。
於是挑了幾片厚薄不一的凸凹鏡片,互相組合之下,果然有那可以放大縮小的功效的,於是便問齊連春道:“三叔有沒有把這些鏡片互相疊加着看過?”
齊連春道:“看是看過,但不知有什麼用啊。”
齊敏便拿了兩片鏡片疊在一起,讓齊連春過來看。